177 十年到永远





  初二下半学年期末考试,宋镜的成绩已经回升到班上前十,学校前三十。与家里人关系却依旧僵硬,宋镜似乎也不在意,专心读书。她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举一反三,又耐得苦,静得心。一天,早晨英语,语文换读,做题,上课认真笔记,把初二时缺下的课程补上,中午时也不休息,专心背历史政治。物理和化学倒是一向上心,此时多放了心思在数学上,采用题海战术,倒也收获颇多。
  宋镜读书早,心思又是极为敏感和成熟的,读书做事上都是一把手,可玩乐却是怎么都学不来。打牌还是跳绳还是羽毛球篮球或者其他,除了跑步这一项,宋镜可谓笨手笨脚,脑袋顽固,怎么学不会就是不会。所以,她一门心思在读书上,竟也不觉得枯燥,也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坐不住想着去玩耍。
  时至初中三年级,刚过了三月,便有消息传来,重点高中的抽查考试就要开始了。学校里抽了前十名去参加考试,宋镜这时刚好踩在第十一名的尾巴上,郁闷之余,也别无他法。考试分了上午和下午,主要考语文英语外语和物理化学。四张试卷,总分五百五十分,超过四百分便能直接保送上重点高中,也就是C市二中。
  第三天,学校就发布了关于这次考试的结果,一片喜气洋洋。十个人中了三人,在乡镇中学里,无论是总分还是人数都排名第一。高进便是那三人之一。初二那年,宋镜与高进谈话后,也曾不冷不热地说过话,但仅仅是打招呼,随便聊聊罢了。高进考了好成绩,可以高枕无忧,宋镜夹杂在很多人中间前去祝贺,临走之时却被高进喊住。
  “什么事?”宋镜的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神情淡淡地问。
  高进比这个时候的宋镜高很多,宋镜初二时才长到一米三几,现在她已经有一米五七了。高进却是多出宋镜一个脑袋有余,他已经长到一米七七了。高进站在离宋镜五步远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她。宋镜的长发听说是为了一个奇怪的理由剪去了,短发还没齐耳,散乱地贴在额角处,桀骜不驯。他忽然踌躇起来,觉得有些话也许不说更好。宋镜这三年,说好不好,说差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她心里总归是很难受的。
  “他说他在二中等你,他跟我们一起考试,他已经保送了。”
  沉默了一会,高进凝声说道。
  他也弄不明白欧阳晓的意思,他除了初二那年开玩笑地让他跟宋镜问好外,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现在忽然又这么说……
  高进忘不了当初他把那句“欧阳晓说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说出口时,宋镜脸上的表情。那神情里混杂了吃惊、喜悦、不敢置信和疼痛。她抖着双唇,僵硬地转过身来,好久,连个字都吐不出来。有一瞬间,他以为宋镜会哭,可是她没有。她如风中的落叶般颤抖着,脸上的血色全都褪去,眼睛却闪亮得仿佛能灼痛人。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指甲掐进肉里,才缓慢地把情绪平息下来,用很轻地语气说了一声:“他……”九月,阳光秀丽灿烂,山顶的风却很大。不知道是不是他没听清楚,还是他想不来,在高进的记忆里,完全没有那天宋镜说得完整的句子。
  宋镜听得高进那一句,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盯住他,仿佛丛林里隐藏在树木草丛深处的一尾蛇盯住它的猎物。高进从来不知道,原来温婉谦和安静的宋镜也有这样尖锐气势迫人的一面,一时间,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抿紧了嘴。
  宋镜却淡淡地露出一抹笑容来,说:“谢谢你,我知道了。”如潮水一般,宋镜身上压迫人的气势散去,在高进面前,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低着头的女孩,又是他熟悉的那个隐忍而安静的女孩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松了一口气,回神过来,宋镜走远了,他才发觉他背脊上一片冰凉的湿意。
  此后,宋镜更加发奋,人也越发瘦弱,锐利的棱角却渐渐收敛起慢慢消失不见。
  七月初,阳光毒辣,蝉声处处。
  考试,毕业。
  七月中旬,消息传来,宋镜以三分之差落榜。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08…4…19 10:24:41  字数:0

 第六章
  “我喜欢他,并且下了定决心要喜欢一辈子的。他总告诉我,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追上来,我就在前面等着你。”宋镜微微笑着,恍惚的脸上满是幸福,“有时候我想追上他跟他在一起走下去,这个想法,已经变成了我最大的梦想。”
  听的人在意的并不是宋镜的梦想说,他想的是:“原来喜欢一个人一辈子是要下定决心的啊……”
  “当然。如果喜欢只是挂在嘴巴边上说说,没有决心没有毅力不能坚持,那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宋镜歪着头,态度仿佛天真地无辜地问。
  “……这么喜欢吗?”……
  “我说你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欧阳晓勾起嘴角讥讽地笑,“想要和对方在一起,会因为对方的靠近而心跳慌乱不已,不在一起很想念,在一起又害怕,因为想要永远和对方在一起而拼命忍耐,你知道这一切吗?除了对方,其他人谁也不行,连靠近,都不可以!”
  “我、我也可以!”那个娇弱却美丽的少女鼓起勇气颤抖着说,“我也可以做到!”
  “是吗?”欧阳晓睥睨了她一眼,似乎漫不经心,“那,我是你喜欢上的第几个男生呢?”
  少女的脸涨得通红,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我只会喜欢一个人,从我喜欢她开始到我死。”
  “那她……变心了怎么办?”
  欧阳晓笑了:“我会想办法不让她变心啊!而且……”
  而且什么?少女的眼里写满疑惑,欧阳晓却侧开头望向天际,唇边一抹极其温暖的笑。
  ***
  八月底的时候,宋镜来到了新学校。
  从联合高中走到二中,只需三百米的路程,几分钟,即可。
  一起来联合高中读书有五个人,跟宋镜的关系都还不错。不过,在宋镜的心里,能够为之付出生命的存在除了父母外,欧阳晓,还有一个李月玲。她也没考上重点高中,在离宋镜坐车大约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十一中读书。宋镜和李月玲没有很多时间见面,于是每隔两天一封信,整整六张纸,是刚好不会超重的分量。
  很多年后,李月玲问宋镜:“你后不后悔曾经对我那样掏心挖肺?”
  宋镜只是轻轻地摇头对李月玲说:“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不背叛,不离弃。要对你好,宠着你,爱你。”她的语调很轻柔,仿佛夏里的微风。
  宋镜不会忘记李月玲对她的好,她也不会忘记在那一年,黄梨对她说:“阿镜,我去了十一中,我没有见到李月玲,可是我听到了一些事情,你要不要知道?”那个时候,黄梨轻轻地说话,神情奇异地怜悯。
  宋镜说好。
  小月:
  最近天气又变差了,我一个人站在楼顶天台上,风很大,我穿了一条很漂亮的白裙子。裙角飞扬,哗啦啦地。我以为我听到了裙子的歌声,可是什么都没有。最近,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的名字叫罗纯。她有一双漂亮的单凤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个酒窝。
  前天晚上,我又做梦了。梦到了一九九七年下半年和一九九八年上半年,那年,雨好象怎么也下不完一样。很多时候,我在迷惘。我为了什么在等待,我在等待怎样的一个结果?没有人能回答,他们只是告诉我,阿镜,阿镜,不要再等了。有些人,过去了就让他过去。我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可是……小月,你知道的对不对?
  长高了,我会很担心。
  没有变得更漂亮,我会很难过。
  有人对我告白了,我只会对他说:对不起。
  小月,如果是你,你会对我说什么?
  阿镜于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七日晚上
  PS:刚刚军训完,感觉很累,听说下个星期要运动会,我想参加三千米跑步。
  阿镜:
  军训很累啊,高中很无聊啊,上课好烦啊,而且……不能出校门!不过,还好,有电视看。就是洗澡太不方便了,要走好远才能打到开水。
  最近没有发生新鲜事,哎呀,写信也好困难啊!阿镜啊,为什么你写个信也弄得像散文一样啊!不过,阿镜,等的很辛苦就不要等了。但是你坚持要等的话,那小月我也只能默默地在你身后支持你!
  嗯,对了,要不要我介绍一个朋友你认识,她听说了你的事情,很喜欢你哦!
  小月于二零零一年九月二十三日自习课上。
  PS:天气开始转凉,注意保暖啊。
  隔了很多年以后,宋镜完全想不起那些年发生了什么,有关的有哪些人,她只记得,那年,狮子座流星雨,从一点开始等待,两点,三点。她所在宿舍坐南朝北,不是最佳的观察点。稀稀落落的流星从天空划过,她穿得很单薄,蹲在阳台上不被老师瞧见。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璀璨地划过去。
  是谁的眼泪在飞?
  宋镜想到那首歌,合上眼睑,默默地念:父母身体健康,欧阳晓身体健康,自己成绩优秀。父母身体健康,欧阳晓身体健康,自己成绩优秀……
  她看不到那流星的美丽,她只记得态度要虔诚,要诚恳,要不停地诉说。
  第二天,她感冒了,可是她很开心。
  因为她对着流星光明正大地说出了她的想望。
  跟在欧阳晓身边,无论如何,都要追上去,霸占他名字旁边的位置。
  可是黄梨带来了一个让人愤怒的消息。
  那天下午,金灿灿的夕阳火烧云在灰色的建筑物上方翻腾绚烂。宋镜趴在桌子上写数学题,一边扯着抽屉里的纸巾擤鼻涕。黄梨从隔壁的教室过来,她是宋镜初中的同班同学,学习成绩优秀,考试失利才落到这里来。同病相怜的缘故,两个人的感情还算不错。
  “阿镜,我有点事要跟你说。”黄梨坐下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宋镜迷惘地从XYZ里抬头:“什么?”
  “我昨天是从十一中过来的你知道么?”
  “嗯。李月玲怎么样了?她还好吧?!”
  “阿镜,我去了十一中,我没有见到李月玲,可是我听到了一些事情,你要不要知道?”
  “咦?”
  “你在十一中出名了。”黄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深刻的怜悯。
  “啊?”
  “你的信,被李月玲拿到班上全班传阅。”
  宋镜曾经在一气之下,挥笔,说出决绝的话语,然后狠心地投入信箱里。晚上,她狠狠地哭了一个晚上,忽然想起,在那一年,在还年轻的时候分开,李月玲握着她的手,说“不用担心,分开了还可以写信,除了写信,你还可以到我家去玩,我家装了电话,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以后要是我去了别的地方却来不及通知你怎么办?你不知道问我父母吗?我的地址,我的电话,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真的永远在一起,只要有心,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对自己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月玲。”
  她们一直没有继续通信,后来过年了,宋镜特意赶到李月玲她家里,她们和好了,都转学到了不同的学校,她们还是再也没有写过信给对方。仿佛,只要不再做那件事情,那么曾经发生过带来过的对彼此的伤害就被抹去了似的。
  她和她,安静地在一起,说说笑笑。她们的话题涉及很多方面,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未来,关于其他人,可是她们再也不提起彼此。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宋镜跟着另外一个人离开这座城市去往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之前,李月玲在轰隆隆的火车旁边问了声:“阿镜你恨不恨我?”
  宋镜挽着那个他的手,低头笑笑地说着什么,下意识地回了句:“什么?”
  李月玲微笑回答:“没什么。”
  她看着他们上了火车,朝他们挥手,大声地祝福对方一定要过得好。然后,她望着远去的火车,脸上长久地凝固一种微笑,那个微笑恨伤感,就像是冬日里的太阳,苍白而苍茫。
  ***
  六月,补课。
  闷热的天气让人浑身提不起劲儿来。
  罗纯看着闷闷不乐的宋镜,说:“去找他呀!反正这么近,说说话也好。”
  宋镜思考了一个星期,又踌躇了一个星期,最后,颤抖着手指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一行字:“我是宋镜,我在联合高中xxx班。”她的意思非常简单,如果不能见面,那么至少可以通音讯。
  信是宋镜的一个朋友送过去的,他正好有事去二中。是男生,所以能够上男生宿舍。信直接交到了欧阳晓的手上,宋镜只问了一声:“他怎么说?”
  宋镜的朋友回答:“他什么都没说。”
  宋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