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





  
  而皇上元朗听着知更这番话,则格外受用,忙道:“难得你有此心,就依你所言。来人,速在摘星台四周摆满了盛酒的酒碗!”
                  鬼舞者
  一脸安详,看着摘星台四周已经被摆满了酒碗,知更才站在台中央,从怀里取出一个鬼面,戴在脸上。
  
  “啊!”“啊!”尖叫声四起,一张鬼脸配着那身衣服,使知更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暗、诡异的气息。
  
  婼师傅用手一边拍打着怀里已困倦睡去的幼童,一边张嘴吟唱起来。原来这一曲的配乐竟是婼师傅人声的吟唱。
  
  在婼师傅的歌声中,知更的两臂微微舒展,绣上暗隐的银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耀眼。
  
  原来那鬼衣并不止衣服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百鬼,暗隐在那些图案下的银线,粗略一看,似乎是绣在衣服上的阵阵阴风,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才显出真正的面目。两个宽大的袖子伸展开来,那银线竟连成了瘦削的骨骼状,越到袖口处,越发像无形而又阴森恐怖的白爪,正伸开五爪姿态抓向众人。
  
  知更不住的轻轻抖着双肩,而两只臂膀也在不停的揉动着,使得那袖子上的骨爪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在婼师傅一声声包含沧桑的哼唱中,昭展着诡异的气息。
  
  羽炎全神贯注的看着摘星台上的知更,这是那天在园中偷看外,第二次见她起舞。只是没想到,两次的差别竟然会这么大,上一次见她起舞,那翩翩舞姿似月中仙女入凡尘,又似山中精魅在蛊惑人心,看的人神荡意动。而这一次的舞,竟是这么的阴邪,台上的她似一个幽灵,正展开那虚无的身形,在众人面前上演着鬼怪的传说。
  
  婼师傅淡淡的哼唱忽地变了个调,而台上片刻前还飘幻虚无的鬼影在这时也是浑身一震,不停的抖动起来。
  
  众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而刚还明媚的天空在这时竟忽然间阴沉了下来。不知是哪里的风卷起了人们的衣角,看着突变的天色,及突至的阴风,舞姬中不少人开始浑身发抖,而百姓中更有不少人说道:“娘哟,这娃儿把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给引来了。”
  
  “天哪,快看,这么黑的云,这女娃一定是成妖了。”
  
  在一片沸沸腾腾的议论声中,不少百姓竟跪下身子对着摘星台跪伏。那台上的女娃一定是阴间的使者,这会儿是在这里勾魂呢!百姓们的这一举动,就像是一味毒药一样,慢慢的在摘星台四周散播,不少舞姬与侍卫被这突变的天象和怪异的舞蹈惊呆,都跪下身来拜倒在地上,以求平安。
  
  秋娘眼见这一切心里又惊又慌。怎么会这样,她抬眼看了看突变的天色,心里也是一阵恐慌,嘴唇微微抖动,她看向王座上的皇太后,发现皇太后的脸色煞白,双眼圆瞪,想来心里的恐慌一定不比她轻。
  
  婼师傅的哼唱在这里忽地加快,而台上的鬼影在这时也停止了全身抖动,随着婼师傅的节拍,张牙五爪的跳了起来。
  
  忽地双爪伸出,鬼脸洋洋得意的一阵晃动,在人们的喘息声还未平复前,那鬼影子又扭动着腰肢,抬起双脚,围着舞台边摆放整齐的酒碗,欢喜的摇晃着头,然后整个身躯左倒倒右歪歪,并抬起双足,一步又一步的大步行走起来。
  
  “阎王爷出巡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没有人有功夫搭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摘星台上的鬼影身上。她旁若无人、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手臂,她兴奋之极、毫无顾忌地抬起双脚,快速的跳动。她的耳朵里只有那兴奋又高亢、快意的哼唱,那是她起舞的泉源,那是她一跃一动的动力所在。
  
  人们看的额头上直冒冷汗,而在这时,哼唱又在转调,慢悠悠的哼唱,更像是谁家的母亲在哄着怀里的孩子睡觉,只是那催眠般的歌声中,却隐着一丝的荒凉与悲凄。
  
  柔、美,众人听的心慌,却没有人敢去闭上眼睛,仿佛只要合上了双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一般,这简直就像是勾魂曲的低诉。
  
  摘星台上的鬼影,身姿变得缓慢起来,片刻前忽起的风,吹拂着的鬼衣显得格外的膨胀,更让那鬼影有种翩翩欲飞的感觉。风呼啸而来,那鬼影在风拂之下竟显得那么的柔弱,随着风,她的腰身一摆一摆的,似要被吹折一般。踉跄的脚步,不规整的步伐,那忽而抛起的长袖,那忽而绽开的骨爪,在凄风冷唱中是那么的无助而又悲怆。
  
  在摇曳不定的步履中,鬼影开始旋转,最后扑倒在摘星台上,以长袖掩面,结束了舞动,而婼师傅的歌声也在此时停住,为舞曲画下了句点。
  
  结束了哼唱,婼师傅长长的呼出口气,以首叩地,伏身拜倒。
  
  秋娘也闭上了双眼,伏身倒地,她不敢不拜。她怕她不拜,那台上的鬼影会出现在她面前,要她的性命。
  
  巧奴颤巍巍的走下摘星台,在摘星台一侧,以恭敬、惧怕的容颜跪倒在地,伏身向摘星台跪拜。
  
  摘星台下众人皆跪倒朝拜那台上的女子,就连侍卫、宦官也不例外。那些亏心事做的越多的人,身子抖动的越是厉害。这个舞诡异却又妖魅,暗中隐着一种凄绝的美,外露的却又是另一种张狂的性子。
  
  没人说的清,那片刻前舞动的究竟是个鬼魂,还是个参加魁斗的舞姬,只是所有人的脑海中都记住了这一刻,那个鲜活的不得了的,仿佛从地狱来到人间的鬼魂。
  
  元朗拼命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大口地喘着粗气,可怕,这个舞让他感觉非常害怕。他看向双眼圆睁的皇太后说道:“母后,您的意思...”
  
  皇太后没有声音。
  
  “母后,那个丫头跳完了...”
  
  依旧没有声音。
  
  元朗不由皱紧眉头,一眨不眨地看向皇太后,就见那双眼圆睁的皇太后,不怒不笑,竟似没了气息。元朗忙伸手放在她的鼻翼下查探着,这一探,不由心底一片凄凉。
  
  浑身颤抖,元朗咬牙切齿的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手指摘星台上已慢慢站起身的知更吼道:“来人,给朕宰了这个妖女!”
  
  知更取下戴在脸上的鬼脸,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丢向摘星台四周的酒碗,酒碗顿时像火龙一样燃烧了起来,惊得那些想要上台抓住她的侍卫都停下了脚步。
  
  似乎嫌摘星台燃烧的还不够剧烈,知更一脚将其中的几个酒碗踢倒,燃着的酒水顿时点燃了摘星台台面,火势越来越猛,而知更就穿着鬼衣站在那熊熊火势中。
  
  婼师傅,请您记住我的话,快带孩子走,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手足情
  五年前,她曾祈求过什么,但是那时的祈求在今天来看,似乎变得毫无意义。五年后,她只想要那个受尽侮辱的月杪的孩子,能够平安无事。
  
  站在火里,她淡然的看着王座上气的发抖的元朗,欣赏着他丑恶的嘴脸。此刻的她心里有些满足,因为她没有想到,那个恶毒的女人竟会被这一支鬼舞,活活吓死,看来她真是亏心事做的太多了。
  
  “更儿!”台下一声大吼,透过火光,知更望过去,那喊她名字的人却是阿庄。他步履蹒跚地跑向摘星台,不住地搓揉着双手,面对熊熊烈火不知该如何是好。
  
  羽炎望着这一幕,心里更像是明瞭了什么。
  
  “秦清!救人!”羽炎暗喊。只是话刚说完,耳边已经传来一声马嘶。一匹烈马挟着风声,向摘星台飞驰而去。
  
  看到马上人白衣飘飘,戴着的怪异面具,半脸鬼魅、半脸妖媚,元朗脱口喊道:“昊天!昊天!”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使劲揉了揉眼,再看去确定了自己果然没有看花眼。那马上人的装扮正是当年昊天的打扮。他来干什么?这个反贼乱臣,他来这里干什么?心里带着疑问,元朗看向四周,正欲呼唤他的侍卫,就看见了摘星台附近的房檐上,正半蹲着一个又一个的弓箭手,他们的箭头全部指向了王座这边。
  
  这些乱军是怎么进来的?
  
  此时此刻,没人有功夫回答元朗的疑问,百姓们忙着逃命,而舞姬们也乱作一团,摘星台下哭泣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知更也被这突来的混乱震惊,隔着火光,她看见一匹白马,载着头戴着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具之人,向摘星台上冲来。昊天?五年了,她再没有见过他,会是他来了吗?房檐上窜过银狼的身影,这使得知更心里再没有疑问。陪了自己整整五年,在鬼室里整整躲了五年的银狼,近日突然消失,而这一刻却又现身,除了它的主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指使得动它。
  
  马蹄一个飞跃,那白马已经跃上起火的摘星台。马上的人紧盯着知更,而知更也在回望着他。
  
  “快去救她!”羽炎心里一紧,他知道那个骑马之人一定就是传闻中的昊天,他不能让那个男人夺走她的命。
  
  秦清飞身向摘星台跑去,这时摘星台上突现的一幕,惊得他停下了脚步。
  
  那骑马的男子向知更伸出了手,而知更也回应着那个男子,将手递给了他。鬼衣飘飘,衣袂飞舞,翩然间她就被那男子拽上了马。他们是认识的!
  
  在羽炎与秦清的惊愕中,马上的男子扒去了知更的外衣,将那件鬼衣丢进火海中,然后催马跃下摘星台,向着王座而去。
  
  “昊天!你...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元朗歇斯底里的喊着。
  
  “造反?你们家的天下我不稀罕,我只是来讨还旧债的。”
  
  知更听着身后深沉的男音,心里一颤,身子也微微发起抖来。恍惚间,身后的人就将她紧紧搂住,靠着身后的宽厚胸膛,知更嘴角淡淡一笑,眼睛轻合晕了过去。这些天来,身心憔悴,每天既要练舞又要承受着莫大的心理压力,她早已坚持不下去。多少次想无忧无虑的睡个痛快,那都成了奢望,眼下,靠着这安全又坚厚的胸膛,她终于能安稳地合上眼睛。
  
  原本想跃下马斩了元朗的人头,没想到身前的她身子一沉,昊天再看去,她竟已沉沉睡去。五年来孤独的心、冷酷的心,此刻多了一丝的温柔,再狠不下离开她。他咬了下牙,示意手下人递给他一把刀,然后将刀向元朗飞快地掷去。刀光闪闪,元朗被突然而至的刀生生钉在了王座上,那刀由他的前心穿入,后心穿出,瞬间就要了他的命。
  
  琅月这一刻,成了无主之国。
  
  又接过了把刀,他纵马走向已被手下按倒在地的秋娘。
  
  看着秋娘颤惊惊的对他喊着:“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他冷冷回道:“当年,你可曾放过我娘?”说完,手起刀落,利索的结果了秋娘的性命。
  
  琅月一众侍卫,眼看着皇太后被活活吓死,皇帝又被刺死,往日的镇国将军带着旧部杀回城里,为保活命,他们都跪倒在地,高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愿尊将军为王。”
  
  妖异的面具环视着跪地的众人,用他极其冷酷的声音说道:“这个城,我迟早会来拿的,因为这城里有我幼时的家。但是今天,我只为报仇!”说完话,昊天冲着自己的旧部喊道:“走!”,便使劲踢打了下□的马,拥着知更向这城门奔去。
  
  抱着孩子站在原地的婼师傅,被一骑飞奔过来的马,挟上了马背,跟随在昊天的白马后,踏风而去。
  
  望着远去的那些人影,月杪凄喊一声,“我的孩子!”随后,又大叫:“昊天,我是月杪呀,你看看我,你曾是我的驸马,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呀!”
  
  她无助的哭喊,踉跄地追着马匹,只是昊天的人马来去快如闪电,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凄嚎。
  
  阿庄呆呆地站着,看着那燃烧着的空无一人的摘星台,默默无语。她走了,五年后的她还是离开了他。。。
  
  两个人影,在这时跑到了他的面前。
  
  “皇兄!”
  
  阿庄闻言浑身一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遮纱的年轻人。
  
  只见那年轻人扯掉了护面的白纱,一张轻俏光莹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多熟悉的眼神,多熟悉的声音。
  
  “皇兄,你忘了我吗?”羽炎问道。
  
  “炎儿...不!不!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羽炎闻言,将双拳握得紧紧的,咬牙说道:“你若不是我皇兄,又怎知我是炎儿?我千辛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