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舞轻歌

如今，你怀着他的孩子，还是多顾着自己一些，别再多想了。”
　　曼舞垂下眼睑，警觉地发现了她称呼上的变化，她现在以一国太皇太后的身份在和她说。既是命令，又是寄托。　
　　“你这般识大体，一定能当得上辉阳千百年来的第一皇后的。傻孩子，别再多心了。”太皇太后又是慈爱地看着曼舞，嘴边笑意愈加深厚，“南圣女国的那件事情，哀家都听清蕊说过了，你果然不是凡人，哀家就知道没看错。”
　　曼舞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狐狸精奶奶那殷殷切切的希望的神色，心中一紧。她和琰烈这样骗她，若让她知道了，岂不是会很伤心？
　　曼舞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是”，想了想又道，“皇奶奶可还有什么事情？曼舞有些倦了，可否先回去休息？”　
　　“嗯，去吧。多休息休息，对身子好，你还是太清减了些。”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曼舞应了一声，爬下炕，出了门。
　　走到院子里，转头看了一眼那光亮的禅室，微微叹了一口气。
　　“妹妹怎的在这里独自叹气？”司清蕊从一旁的阴影中步了出来，看着曼舞遥遥浅笑，“可是亲王对你说了什么？”
　　“哪有，皇奶奶还能说些什么？”曼舞巧言一笑，走到了她身边，四下看了看，“姐姐不如陪我逛逛吧，屋子里闷得慌，也不想回去。”
　　“如此甚好。”司清蕊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携着曼舞往后头一处花园去了，“妹妹最近可好些？怎么觉得你最近心情不大好？”
　　“啊？”曼舞愣了愣，继而笑道，“我怀了孩子，性情自然有些变，总是难受的紧，连带着一直不舒坦。”　
　　“那妹妹可要小心些了，不如让墨医正来帮你看看吧？”司清蕊淡淡一笑，月光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更是显得俊美无双。
　　曼舞不由轻叹，“姐姐要是男子，该迷倒天下多少女子呀？”
　　“呵呵，妹妹说笑了。”司清蕊眼光闪了一闪，露出一抹哀思。
　　曼舞转了转眼睛，立时明白她在想什么，“姐姐放心，姐姐所托之事，曼舞和陛下定当竭诚帮助。姐姐请先说说，你的弟弟，到底长相如何？”
　　“我弟弟叫司清雅，长相应该和我相似吧。”司清蕊上前两步，找了个地方坐下，怔怔地看着天空，“他离家的时候还小，到底多高，我也不是很清楚。上次听人说，他似乎到过辉阳的皇宫，所以我才想趁此机会来找一找他。”
　　汗，这不是大海捞针？
　　曼舞擦了擦额头，司清蕊好强呀，为了一个可能是空穴来风的消息就跑来找弟弟了……
　　“你信佛吗？”司清蕊抬着头仰望星空，睫毛轻轻颤着，像是在希冀着什么一般。
　　曼舞摇了摇头，同看那一片湛蓝的天空，“为什么要信佛？”
　　“因为他能保佑你。”司清蕊轻轻一笑，说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
　　曼舞微微一挑眉，也不转头去看她，淡淡道：“在你最危急的时候，只求佛，有用吗？他会出来帮你吗？”　
　　司清蕊眼神暗了暗，应道：“不能。”
　　“那不就好了。他既然不可能出来帮你，你又何须信他能保佑你？说实在的，这个世界上，最能相信的还是自己！”曼舞轻轻地笑了开来，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姐姐，想开些吧，找得到就找，找不到也就算了。至少，我们会帮你，何必执着呢？他想起来了，自然会回家的。”
　　“刚刚说不信，现在又给我传教？”司清蕊摇了摇头，牵着嘴角看向曼舞。
　　曼舞摇了摇头，“这怎么能一样呢？我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来安慰你罢了。”曼舞拍了拍衣服，对着她甜甜一笑，“有时候，太过执着，会容易受伤。所以，与其最后失望，不如现在就淡然处之。”
　　司清蕊的眼神闪了闪，继而灼灼看向曼舞，“知道了，妹妹。”
　　曼舞挑挑眉，叹了一口气，看着漫天繁星，不由轻笑道：“同在一片蓝天下，相信，他也会想起你！”　
　　“是吗？”　
　　“当然！”曼舞挥了挥手，“你信不信，只要能用力感觉，你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用力感觉？”
　　“对呀，就像我，我就能感觉到姐姐的存在。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关心与想念！”曼舞轻轻一笑，转头看向司清蕊，“用心去感觉，你就能感觉得到。”
　　“是么？”　
　　“对呀，试试看。”
　　曼舞不由分说地去拉司清蕊的手，然后让她单手抚在胸口，静静感觉那有律的心跳。“按我说的做，先闭上眼睛，然后像这样，努力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再放松，再吸气……”
　　司清蕊照着她的话做，循环了两三次。曼舞凑到她耳边，笑道：“怎样，是不是有什么感觉？”
　　“是呀，舒缓了不少。”司清蕊摇着头睁开眼，“你这是在教我缓解压力，哪里是在教我感觉他的存在？”　
　　曼舞吐吐舌头，司清雅和司清蕊又不是双胞胎，哪里那么容易感觉得到对方？
　　“好了，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有人来寻了。”司清蕊好笑的拍了拍曼舞的肩膀，顺手指了指花园门口等着的墨子谦。
　　曼舞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你心里的人，是他吧？”
　　曼舞愣了一愣，又点了点头，“不骗你，是他。”
　　“呵呵，那我就明白你为何不爱妹夫了。”司清蕊后仰着，手撑在身体两侧，眺望着天上的繁星，“快去吧。”　
　　曼舞挑挑眉，没有多说，径直去找了墨子谦……

第二十二章　礼佛

　　　
　　次日一早，曼舞就被拉去听什么禅课。那个什么智悟方丈长的还真是承袭了所有小说、电影、电视里的风格，白眉长胡子，眼睛眯眯的，头圆圆的，怎么看怎么慈悲为怀。
　　老和尚念经，别人听得津津有味，可苦了曼舞这个根本没兴趣的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整个人就一颠一颠地打瞌睡，到了后来，坐在她后面的紫嫣，只得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假装专心致志地在听。　
　　传授佛法禅意，一共用了两个时辰。老和尚讲完最后一句，吩咐了人，取了净瓶，用柳条一点一点把净瓶水拂了出来。
　　曼舞睡得昏昏沉沉，正巧柳条一拂，水撒到了曼舞的脸上，曼舞一惊，猛地跳起来，“下雨了？”　
　　“……”　
　　“……”　
　　“……”　
　　大殿里静默了片刻，曼舞怔愣着看向身后的紫嫣。紫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摆明着丢不起这个人。曼舞再看了看司清蕊，司清蕊一脸似笑非笑，稍有兴味地看着曼舞。
　　曼舞转眼一望，正好看见被她吓了一跳的小沙弥，手上的柳条还滴滴答答地掉着水。
　　曼舞揉了揉额头，一只手抬了抬。旁边的小白立刻会意，前来扶住曼舞。曼舞牵了牵嘴角，对智悟躬了躬身子，“失礼了。”
　　“无妨，老衲讲的是枯燥了些。”老和尚和蔼一笑，微抬了抬手，“娘娘，听着不惯，也是正常的。年轻人，血气方刚，静不下心来，总是难免的。”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眼神示意了一下曼舞。曼舞哀叹了一句，早知道就算是困死也不睡觉了。太皇太后摆明着想让她扳回一局，这可怎么是好？
　　“佛法禅意，曼舞并不是太懂。唐突了方丈，实在是很抱歉。”曼舞装了个样子欠了欠身，“正如方丈所说，平日里，曼舞丝竹礼乐听多了，的确不大习惯方丈的说辞，还请方丈海量了。”
　　曼舞暗自翻了个白眼，这样子已经不错了吧。狐狸精奶奶，不是故意要丢人的，而是实在累得慌，哪有早上五点就爬起来听课听到九点的？不困死才怪。
　　见没有人说话，曼舞对太皇太后福了福身子，“皇奶奶，曼舞有些倦了，还请容我回去。”
　　狐狸精奶奶拂了拂袖子，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准了曼舞回去。
　　曼舞如获大赦，由小白扶着往门外走。
　　眼见着走到门口了，狐狸精奶奶突然眼睛一转，轻声笑道：“大师且看看我这孙媳妇，她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既是辉阳的神女，又是天赋异禀，聪慧过人。大师曾经说过，烈儿的悟性极高，不知道看我这孙媳妇的悟性如何？”
　　曼舞听到此，不由一僵，立刻想拉着小白走人。刚跨出门槛，就听得老和尚慢声道：“宸妃娘娘请留步。”　
　　曼舞郁闷地转回了头，只见着紫嫣还在那里偷笑。曼舞摇了摇头，该来的躲不掉。啊啊啊啊，她到底为什么要睡觉呀？
　　曼舞眼风一扫，正巧看到墨子谦。墨子谦对她一笑，暖暖的温柔荡在嘴边，说不出的柔和。
　　曼舞挑挑眉，她不信佛呀，有的信佛，还不如信墨子谦呢！
　　“娘娘对禅理可有什么见解吗？”老和尚一哂笑之，坐在蒲团上岿然不动。
　　曼舞摇了摇头，她该怎么说？佛经禅理于她而言，不过是使人平心静气的东西，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有点问题的。理解嘛，又不可能每个人都相同……
　　她应该说说佛偈的因爱生忧；因爱生怖；若离于爱；无忧亦无怖？还是应该说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曼舞头疼地掐了掐太阳穴，《大盘般涅经》老和尚懂得可比她多的多，至于菩提本无树，说出来了，她怎么接下去呢？
　　“宸妃娘娘……”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此等超凡脱俗的心境，便是曼舞想说的。”曼舞顿了顿，如果没记错，这个应该是《佛典》上的，暂且先从这里入手吧。
　　“娘娘可曾读过《佛典》？”
　　“曼舞虽然不信佛，但是，佛经还是有看过一些。”曼舞谦逊地一笑，等着他问。要是她来主动，就真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还不如，等老和尚来问比较方便。
　　“娘娘的心境，如是观之？”
　　曼舞轻吟半晌，微微一笑，“凡尘本无物，心有一点尘。万事皆寂寥，何处品苍茫？大师的佛法精湛，曼舞愧不敢当，若真要曼舞说出一二，无论怎么说，都不如大师品的精深。索性，还是放了曼舞回去吧，曼舞就不打扰各位礼佛了。”
　　曼舞只想快点离开，跟这个老和尚有什么好讨论的。眼睛微微一侧，正好看见狐狸精奶奶又黑又臭的脸色，好嘛，她又不是故意的。
　　“娘娘不信佛？为何不信呢？”老和尚许是看出了曼舞的局促，眼睛在太皇太后和曼舞之间转了个圈，半眯起眼，绕开了话题。
　　曼舞一挑眉，说还是不说，都在一念之间。那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曼舞妹妹天纵奇才，既然能悟透‘举世皆浊，何必独清’，定然也能把不信佛的原因说出来吧。”司清蕊微一笑，高深莫测地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动了动眉毛，轻念道：“举世皆浊，何必独清。宸妃娘娘果真高悟性，红尘滚滚，三千烦恼，娘娘小小年纪，竟有这般通透的心境，委实不易。只是老衲就更好奇了，娘娘为何不信佛呢？”
　　曼舞没答话，信仰一说，实在是个人的问题，干嘛非要让她信佛呢？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舍我一人，度万人出苦海，此等大观，为何入不了娘娘的眼呢？”老和尚老神在在，闭着眼睛晃着脑袋，振振有词地问着。
　　曼舞自然不能当没听见，光是狐狸精奶奶那超强辐射波就能把她给膈应死了，这可怎么了得。
　　不过，老和尚如此有料，她也未必词穷，灿然一笑，“方丈可知道，信仰是什么？又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信仰？”
　　“小舞儿，你别卖关子了。”狐狸精奶奶看了一眼方丈，看了曼舞一眼，显然挺期待曼舞的下文。　
　　曼舞淡淡一笑，“其实，很简单。你只不过是找一种寄托罢了。但凡潜意识中没有那种自信的人，都会选择另一样东西当作信仰，而不是自己。”曼舞慢步走进殿中央，看着老和尚，松开了小白扶着她的那只手，“大师可知道，神与人的区别在哪里？”
　　老和尚还是没有答话，闭着眼睛，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曼舞一挑眉，也不再说，等着他的下文。　
　　等了片刻老和尚睁开眼，淡然地看着曼舞，慢声道：“娘娘以为如何？”
　　“人人都是神。”曼舞转过身，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人听见，“只要你能创造奇迹，你就是神！佛法上不也有传达过：处处皆是佛，一切众生人人皆是佛的道理吗？”
　　“娘娘果然博览群书。”老和尚看着曼舞笑了笑，轻吟道：“‘无二曰一，不妄曰真，交彻融摄，故曰法界。即是诸佛平等法身，从本以来，不生不灭，非空非有，离名离相，无内无外，惟一真实，不可思议，是名一真法界。’娘娘说的，便是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