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舞轻歌

　　怎么没关系？他是墨子谦呀，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墨子谦！方才却那样喝止了她！他可知道她刚才被他吓住了？他可知道她从没想过那样的脸色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可知道她从来都不相信墨子谦会因为另一个人这样大声地猜疑地喝止她？
　　“宝宝，我先送你回去。”墨子谦抽身要去揽住曼舞。
　　曼舞侧过身，躲开他伸来的手，淡淡道：“不必。”
　　曼舞笑得很灿烂，引得园内春光也失却了颜色。墨子谦只觉得周身寒冷一片，彻骨的恐惧就像是冬日的水，渐渐地将他淹没殆尽。
　　曼舞越是笑，越是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牵线木偶。精神恍惚，连得周围有谁都顾不得了，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子谦，你可知道，你是我来这里，第一个爱上的人呐。可是，我从不相信，你会是最后一个……”
　　她每说一个字，墨子谦的脸色就白一分，到了最后，脸上尽是无力的惨白，“宝宝，别闹，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墨子谦竭力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可是话里的颤抖依然清晰可闻。
　　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多日来的焦虑彷徨汇集在一处，一瞬间爆发了。她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墨子谦离开她太远了，神一样的他，哪里是她能追逐的了的？
　　曼舞扬唇，看着他有些颤抖的身形，心里的疼泛滥一片。“对不起，我说的是真的。子谦，以前就说过了，我要的爱情不一定要唯一，只要真心就行，我要的爱情不一定要坦白如纸，但是一定要有一份牢不可破的信任。”
　　从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高，她真的不求一心一意，只此一人，但是她的爱情一定要有信任。她的要求不高，但是绝不是谦卑的！
　　“我做到了，子谦没做到……”曼舞挑唇轻笑，眼神渐渐空洞。
　　墨子谦的心轻颤不已，痛的不能言语，几步上前，要把曼舞搂进怀里。曼舞倒退了几步，退到了台阶上，只是摇头，无声地拒绝墨子谦的拥抱与温暖。
　　她要把他摒除在外，她追不起他了。他是神呀，从来不用主动，从来都是温柔，可是他可曾想过她是怎么想的？　
　　努力让自己学医学药，努力让自己迎合他的生活迎合他的步调，努力让自己接近他的高度。
　　即便是调侃，也希望把自己和他扯在一起。
　　你毒我阴，多配呀……
　　以后就跟着你浪迹天涯……
　　我好歹是你徒弟，你要养我的……
　　咱横扫不了后宫，端了江湖也可以……
　　她在怕呀，可是他感觉不到。每次都是她主动，主动地进入他的生活，主动地与他亲近，甚至是喜欢，也是她先说……
　　他要成亲了，她也要完全信任，随着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山庄，只为了求一个答案。
　　她在怕呀！怕她追不上墨子谦，怕那个温柔的男人只是给了她一个美丽的梦。
　　她求得不多，真的不多，可是，为什么，这个不多，他也做不到？
　　“宝宝……不要这样。”墨子谦惊恐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迟迟不肯收回。
　　不要再看了吧，再看，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投向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曼舞踉跄着退开几步，跌跌撞撞地往台阶下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他不信任她，到现在也不信任她……　
　　她做了那么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她的痛苦，为什么他从来没感觉到她的彷徨无助？
　　他只是默默的承受，连一份激情都没有给过她。
　　她辜负琰烈，伤害琰烈，只为与他长相厮守，可是他连信任都给予不了她。那她还在等什么呢？
　　她有她的荣耀，她有她的骄傲，死皮赖脸地贴着一个男人，她永远做不到！
　　够了，真的够了……
　　“宝宝，别走！”墨子谦慌慌张张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立刻飞身抱住她。
　　颤抖的身子，连带着曼舞也跟着战栗不已。一瞬间，他憔悴了许多，他多希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宝宝从未和她说过那些话。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她身上的恐慌与悲苦，他一直以为只要对她好就好，可是，他还是没能温暖到她么？　
　　错了，真的错了，宝宝不要走…会改的，真的会改的……
　　曼舞用力掰开他拦在腰间的手。他一下子无力，只得抓住曼舞的手，十指交缠，怎样也不放开。
　　曼舞一抖手，袖间的银针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墨子谦的手掌。立时，全身一片麻疼。
　　墨子谦无力地任她松开手，脸上有着不可置信地表情，恐惧与疼痛交替在脸上，那样无助又凄惶……　
　　曼舞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空洞与茫然占据了全身。
　　“子谦，你也许觉得信任不是什么，也许觉得就这样一件小事，可是，就是这样一件小事，你却做不到。”曼舞头也不敢回，生怕看见他的表情，生怕自己再回头，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有些事情，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可以体味终生了。
　　“你做不到，我不后悔爱过你，但我不会继续爱你。从今以后，我将珍惜这段感情，深埋心中，但是，也会让自己慢慢把你忘记。”曼舞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她甚至站立不稳，只是一步一步往前冲，好像随时就会摔倒在地，“从此萧郎是路人。我们都忘记吧……不要，再叫我宝宝了。咱们都忘记吧……”　
　　“宝宝……”沙哑的嗓音，浓浓的忧伤，他迈不出一步。全身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但是那针上的药物，又让他浑身麻木。
　　曼舞没有多做停留，渐行渐远。他看着她，努力让自己走了几步，想去追逐她的步伐，却已经来不及。他错了呀，真的错了……
　　宝宝，回头，不要再走了……
　　不要这样一步一步走出我的世界……
　　我真的错了！　
　　蓦地口中一片腥甜，双眸血红一片，“啊！”他发狂似的喊了一声，吓得亭子里的杜兰蝶狠狠地后退几步，撞在了亭柱上。
　　墨子谦死死地盯住杜兰蝶，噬血的气息笼罩在周身。杜兰蝶只有颤抖，狠狠地颤抖，看着他，完全定格在一处。　
　　墨子谦忽地运起轻功，不顾周身的疼痛，以及血脉的鼓胀，强自运用内力，“砰”地一声，震断了那根亭柱。　
　　杜兰蝶吓得完全不敢动弹，等到反应过来，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第六十五章　情伤


　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全身冰凉入骨，曼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　
　　抬起眼，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她不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墨子谦……终究还是离开她太远了。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失败过，可是在墨子谦面前却是败的那样彻彻底底。终于是明白了，她再高傲，也还是配不上那样清冷的墨子谦。
　　他够好了，真的够好了，只是，在她刚刚满足的时候，他却离开她了。是她不要他了，她要不起呀，怎么要得起？　
　　仅仅一句呵斥，仅仅一个眼神，他就将她打入了三九寒冬，她是那么的胆小与懦弱。一切为自己营造出的幻想和信念，终于还是破了。
　　是呀，目空一切的墨子谦，能放下脚步，让她跟着，已经是她莫大的荣幸了，是她祈求的太多了吧。　
　　墨子谦的爱，还是太不真实，所以，她怕，所以她和他的感情没有表面的坚强……
　　“曼曼，你怎么在这里？”唐七七本是带着墨玉逛院子，在远处看见曼舞怔怔立在回廊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下子就奇怪了。
　　真等到了面前，不由被她那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唐七七情不自禁地去扶住曼舞的手，触到曼舞的皮肤的时候，唐七七狠狠地瑟缩了一下，“曼曼，你怎么了？手怎么冰成这样？”
　　墨玉也关心地跑上前，拉住曼舞的手，短短的小手，试图把曼舞的一只手拢在一起，好传递一些温暖，“娘，你怎么了？”
　　曼舞摇摇头，抽出手，摸了摸墨玉的额头，“没事。”
　　嘶哑的声音，溢出口，唐七七怔住，她哪里看见过曼舞这个样子呀？印象中的曼舞，从来都是快乐开朗的，从来给她的感觉是那么淡定自然，哪里会是这个样子？
　　唐七七小心打量着曼舞的脸色，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和墨大哥……”
　　“七七，扶我回房好不好？”曼舞虚弱地笑了笑，拉紧了唐七七的手。
　　唐七七本能地让她靠着自己，承接了她身体上的重量。她身上，冷的吓人，噤得唐七七再也说不出话。　
　　扶着曼舞到了门口，曼舞抬起头，牵牵嘴角，松开了唐七七的手，一步一步地往房间里走。
　　唐七七想跟着，却被她阻在了门外。
　　关上门，曼舞无力地靠着门坐下。眼睛涩涩的，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房间的布置。这间房间，是她和他的新房呀。一切还是一样的，只是，人已经不一样了吧。
　　若是当初，他给她一个答案该多好，让她趁早死心……
　　若是当初，她不来冒充新娘该多好，也不会有这些是是非非……
　　若是当初，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还可以继续骗自己，还可以继续告诉自己，子谦就在身边，子谦就在离开她不远的地方，保护她，关怀她，骄纵她……
　　突然恨极了这间房间，她讨厌这间房间！
　　不顾一切地打散了珠帘，推到了屏风，挥乱了器具，指甲划过了桌子，断了……
　　一股钻心的疼沿着手指蔓延全身，曼舞再也站不住，退了几步，坐倒在地上。房间里，还有墨子谦残留的气味。曼舞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念，终究抵挡不住。
　　眼角一瞥，看见扔在了一旁角落的一个小纸包。双手并用地爬了过去，拿起那包东西，颤抖着放在鼻尖，让自己闻着，减缓那满室残留的气息。
　　她像是个吸毒者，瑟缩着身子，只为了贪图那一瞬的快感与沉迷。突然很庆幸，这房间里还留着一包这样的春药，好让她抵御住那源源不断的气息。
　　慢慢爬到床上，拿着蜡烛，点燃了那包春药，顺手丢在了一只小茶杯里，放在床头。
　　蜷着腿，缩在床角，曼舞咬唇不让自己哭。直到唇上一片腥甜，才缓缓拉过被子，咬在嘴里。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曼舞却是动也不动。
　　假面浑身带着凛冽的森寒，几步跨进门。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静静地凝视着脆弱的像是一只濒死小兽一般的曼舞。
　　门“砰”的又被关上，挡住了外面唐七七和墨玉的视线。
　　曼舞看也不看他，只是狠狠地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哭，也努力克制着身上的疼痛。
　　不知静默了多久，假面终是熬不住了，几步站到床前，用力去拉被子，无奈曼舞咬得死紧，他不敢用蛮劲，只得弯下身子，与她平视。
　　“松口！”　
　　曼舞微微抬眼去看假面，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没有哭，真的没有哭，可是她还是看不清楚。的　
　　假面抬起手，扼住曼舞的牙关，一点一点地把被子从嘴里抽了出来。斑斑血迹落在锦被上，像是绽放的朵朵红梅，妖艳而诡异。
　　“哭出来！”假面用了一点力，面具下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有了委屈就哭出来！别逼着自己！”　
　　曼舞只是摇头，拼命摇头，挣脱开他钳制住她的手，把脸埋进了膝盖间。她不要哭，不能哭……她不想让自己变得怯懦！
　　“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假面在一瞬间变得怒不可遏，握着拳头的手，发出了“咯咯”地声响，青筋暴起在手臂上，狰狞而可怖。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一时有如焚过熊熊烈火，一时又如漫天冰雪成灾泛滥……
　　曼舞不安地瑟缩着，抖动着双肩，不知道是怕还是惊。
　　假面把她揽进怀里，坚硬的面具磕在她的头顶，有一瞬间，似乎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直撞得她闹里昏沉了一阵。　
　　假面的怀抱是粗鲁的，也是强硬的，更是温暖的。
　　曼舞忽地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是静默了一小会儿，才轻轻道：“总算知道，那时在山脚下小镇里的客栈中，我为什么哭不出来了而只是累了。原来，我只是骗自己骗得累了……”
　　假面怔了一下，收紧手臂，柔下了声音，“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
　　“花花，我很疼。”曼舞咬着唇，嗫嚅了一会儿，终于再也遏制不住，狠狠地撞在假面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哭的悲怆莫名，哭的歇斯底里，像是要把一切都发泄完似的。
　　空气里淫靡的香气，始终掩盖不住她心中那一道气息。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坚强，她坚持了那么久，她自欺了那么久，她守护了那么久……终于在顷刻间，轰然坍塌。
　　撕去了美丽高贵，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