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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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翊歆面无表情:“娘娘不是见她的孙媳妇,是见她的侄孙女。这是娘娘的原话”
“哦。”因为成为了她的孙媳妇,才会见这个侄孙女,夏语澹明白要以孙媳之心见她,道:“那是我一个人进宫,还是太太领着我进宫?”
“让陈姑姑伺候你进宫,现在她不是宫正司典正了,是你的掌事大姑姑,冯扑我让他当你的詹事。这两个人,我本来想明年给你,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早给你算了。”赵翊歆的语气淡淡的,却是把他身边最得用的人手,调给夏语澹用了。
“詹事就是我的管家了?我里外之事,包括家事,都交由冯扑应对吗?”夏语澹捂着胸口确定问一句。把婚期提起到二月,又亲自安排了人手,是皇太孙对未过门的太孙妃,无比的恩宠了。
“你在宫里的日子,和外头是不一样的。”
赵翊歆不加掩饰的,表达了对太孙妃的爱护,不加掩饰的,表达了对夏家的生疏。
141不敬()
车轮滚滚;从外皇城到内城;到西华门,沿路宫门大开,直接驰入;连盘查都没有。
在车上,夏语澹对陈姑姑盈盈而笑;增添了自然。即将面对一群陌生人,夏语澹怕做得不自然,她一直是个没有演技的。
西华门下车;夏语澹紧了紧身上的湖蓝色风袍,低头看着石阶缓行;到了皇后的居所;石阶变成了汉白玉,两侧廊柱描金绘彩,凝重宽厚。
一位身着姜黄色暗纹绸缎,年近六旬的女官含笑福礼道:“六姑娘来了,娘娘正盼着呢。娘娘说,祖孙相见,此乃家事,便在偏殿见六姑娘了,大家说话也随意些。”
这女官是皇后的掌事大姑姑萧氏,四十年前,陪皇后一同入宫,夏语澹颔首致意,陈姑姑福礼还礼。
偏殿上首坐着皇后,两侧都是郑重打扮的宫装妇人,脂粉浮动,环佩晃动,几位妃位上的人都到齐了,再下位份低的没有资格,夏语澹匆匆环顾一眼,拜下叩首。
“温懿娴淑,动静有法,也只有娘娘家里,能出这样的玉人儿。”左手第一章的李贵妃先出口赞道,其后这群妇人或是向皇后贺喜,或是交头低语,听到的都是好话。只是膝盖一弯,夏语澹就收获了一阵溢美之词。
夏语澹起身,皇后用柔和的声音,道:“来,来,上前来让我好生看看。”
夏语澹缓步上前,上到挨近皇后的位置,也没个人在皇后面前放一把能坐人的墩子,夏语澹拘谨的停在两步之外。
皇后慈爱的招手道:“过来让我仔细瞅瞅。”
夏语澹只能再上前一步,刚好皇后伸手把她牵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下。
“臣女不敢!”夏语澹只挨着沾了一点点,不是不敢,而是一上来就和皇后这样的亲热,夏语澹亲热不起来。
皇后倒是一点别扭也没有,仔细打量夏语澹,摩擦着夏语澹的手道:“女人的运道好不好,手就可以看出来。我孙女的这双手,细如春笋,滑若凝脂,嫩若苔藓,这宫里我来来回回见着这么些人,这般好看的手,还是难得一见。”
皇后开口夸赞,本已经停歇的称赞声又起,只是吴成妃笑得勉强道:“六姑娘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我等这些人,瞧着拘谨了,倒不及往年常见的七姑娘落落大方。”
皇后浑似没听见成妃的话,道:“尔凝来见过各位长辈,这是李贵妃,这是……”皇后一口气把人都点一遍,夏语澹站起来,对着众人一福道:“各位娘娘安好。”刚才夏语澹是对皇后跪下叩首的,皇后之外,当不得夏语澹一跪。
众位嫔妃整齐的站起来受礼,又还了半礼,才各自安坐。一阵珠钗叮当之声,清脆悦耳。
皇后特意面对李贵妃道:“以后我这侄孙女的事,还要你多用心。”
内廷的生活有二十四衙门料理,皇太孙的生活也在料理之内,二十四衙门之外,还有一个把门的,做个监管,这本是皇后的本职之一,不过,李贵妃协理宫务,这中间就多了一道手续,那么皇后通过李贵妃,还有多少委派和监管的权利,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李贵妃还没有坐稳,又站起来恭敬的回道:“嫔妾不敢,嫔妾只尊皇上和娘娘之意行事。”
外界传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才由李贵妃协理宫务。今日一见,能在后宫的女人样貌都不差,细较之下,皇后未满六十,因为人瘦,近眼细看,已经遮不住显出老态来。李贵妃比皇后年长几岁,是皇上还是皇孙时,侍寝的宫女之一,说是皇上第一个女人,因此这些年甚是器重,虽久不宠幸,也许以贵妃之位。李贵妃因为长得丰满,脸上肉皮撑着,倒比皇后看着还小几岁。
夏语澹只看皇后和李贵妃耍花枪,并不说话。
皇后回头,笑道:“果然被成妃说着了,我这侄孙女拘谨了,话也不敢说了。你不用拘束,这些只当家里长辈待就是了,宫中寂寞,将来也只是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打发时间,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
吴成妃一阵笑,道:“只怕六姑娘在家也是这样少言寡语的。看着老实孩子一个,多要李姐姐费心,周全想着。”
夏语澹是庶女谁不知道,乔氏怎么当嫡母的谁不知道,在夏家当庶女这样恭顺拘谨才是常态。
李贵妃对上吴成妃,就没那么好说话:“内廷事杂繁芜,我只为皇后分忧,揣了几把钥匙,成妃要什么,只管着我去取。”
话说的好轻巧,各人有各人的分例,李贵妃做事一贯公允,就是挑剔的成妃都挑不出刺来,要额外的什么,成妃张口就是拿脸给人家打了。
吴成妃待要说什么,钱肃妃抢先道:“我们这群老婆子你一言我一句的斗嘴解闷,我们自个开心,也不怕把六姑娘唬着了。”
“谁斗嘴了。”吴成妃嗔笑,却是真的闭嘴了,一字也不再说,只是这样一来,就坐实刚才是在三家斗嘴了。
最尴尬的是皇后,皇后还要纡尊和嫔妃斗嘴?“我们是老了,看着尔凝,就更显得我们老了,还有什么好斗的。”皇后真真在为岁月惆怅,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李贵妃第一个起身告辞,而后众妃都离去了。
吴成妃和钱肃妃要好,站在半道上邀钱肃妃同行。两人不急着回宫,就没乘轿撵,只缓缓不行。
钱肃妃轻声道:“你呀,别的都好,只是这张嘴,太尖刻了,你想把你上头的都得罪了不成。”
吴成妃不在意,轻笑一声道:“我最上头的可是皇上,宫中的女人每人一种活法,我尖刻我的,皇上还就喜欢我这张尖刻的嘴。我搅和一通,膈应了谁,痛快了谁?我有分寸。”走了几步,吴成妃又冷笑道:“前朝的大臣们,说在其位谋其政,身为后妃,延绵子嗣就是我们的政绩了,我无能,未有建树添居妃位,皇后有什么?坐在中宫三十年。她有什么不知足的,她比我们,是家世好,还是德行好?”
吴成妃和皇后是同一批秀女,只是她在开头就输了,妻妾名分早定。
钱肃妃也不满今天皇后的作为,道:“倒是难为这位准太孙妃,被当成了一景。”
后宫众人还瞧不出夏语澹何德何能,坐上了太孙妃,因此尖嘴的吴成妃也不拿夏语澹说事。
钱肃妃见吴成妃沉默了,也静下来深思。李贵妃协理宫务一向公道,熬到了妃位又有年纪,钱肃妃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只想维持现状老死宫中,夏语澹今日未有出声,可总是姓夏的。
难道宫中将有大变?
“你看,你快看?”吴成妃拉扯沉思中的钱肃妃。
钱肃妃顺着吴成妃的视线看,是皇太孙的轿撵远远经过。
人散了,略过那些浮夸的褒奖,皇后才和夏语澹说正经话:“听你父亲说,太孙在你屋里杀了一个奴婢?可没把你吓着吧?他们男儿家,尤其赵家的男人,从小见识惯了打打杀杀,是常人多了一份胆气。”
夏语澹昨天回石榴院,就被夏文衍追着问当天的事,被冯扑拦下来了,还备了皇后这招后手?夏语澹第一次在皇后面前抬高脸,端正道:“大宅门里说,积年的管事比一般小辈的姐儿哥儿还有脸面,还真是,太太和大爷的奶妈子说话,奶妈子坐着,大奶奶还要站着服侍太太。落到我这里,管事的女儿也比我强些。娘娘,我自幼在乡下地方和一群农孩子长大,就是那个奴婢的家中长大,她自小看惯了我的卑微,想必不懂我何德何能,配享尊位,因此说了几句不敬之言。那不敬之言太不堪,恕我不能启口,娘娘这样尊贵,也是听不得这样难听的话,只看殿下,听也听不下去了。”
“这……如何有这般没有规矩的人?”皇后愤然道。
夏语澹如同在说别人一样,时至今日,夏语澹所受的委屈,都得到了补偿,因此她没有伤感:“在我身上,一开始就没了规矩,也就怪不得,别人已经习惯了对我没规矩。习惯是件可怕的事,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即使她死了,只怕后面还有人,觉得我是沐猴而冠,除了张尚算可陈的脸,我还有什么能让人心服口服的。”
皇后一把抱住夏语澹,安慰道:“夏氏大族大家,我身在宫廷,确实看不见角落里的人,好在你熬出头了,那熬着过的日子,对你都是一种磨砺,没有寒彻骨,怎有梅花香。熬到了现在,天下的女人拢一块,把我也算上,没有谁比你更尊贵了。”
“臣女不敢当,娘娘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这么来一句,如同把刚出锅的包子扔过来一样--烫手,夏语澹可不敢接。
皇后勉强一笑,道:“你以后会明白,不,你或许现在就明白了。女人的尊贵都是男人赐予的,尤其在深宫之中。”
皇后话音落下,萧姑姑笑脸道:“娘娘,殿下来请安了。”
皇后笑睨夏语澹道:“我说什么来着,就这么一会儿我们娘俩说话的空儿,他就来了。他一路过来,谁看不到,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142念佛()
夏语澹第一次见穿戴隆重的赵翊歆;用梁冠束了发,身穿一件三色金龙鳞纹玄色素接袖;外罩披肩白狐褂;腰佩山玄玉;脚登杏黄靴,带着朝气而来;单膝跪在地上。
“给娘娘请安……”声音如清泉叮咚。
“快起来,快起来。”皇后满面堆笑;离座双手把赵翊歆扶起来,爱看着赵翊歆道:“才出去一会又忙忙赶过来……”想是觉得自己看见孙子的眼神,期盼太多,皇后收回了目光;回头对夏语澹道:“他姑姑身子重了;只在家养胎,他姐姐说好今天进宫的,到了时辰也没见她来,说是在府里晕倒了。这是怎么了,人就晕倒了?”
皇后关切之意溢于言表,问向赵翊歆。
“说是喜也是忧,公主府有人过来,娘娘仔细问一问吧。”平都公主在她的公主府晕倒,赵翊歆就立刻赶去看了。尾随在赵翊歆身后一个着桃红的丫鬟跪在皇后面前,准备皇后问话。
皇后缓了缓,回到座位上,笑道:“瞧我急的,虹裳快给太孙上茶,你坐着吧,早晚都是一家人,不用避讳。”
虹裳就是萧姑姑,夏语澹有了一个绣墩,坐在皇后身边。
皇后安排好了他们二人,才清冷了口气,问跪着的丫鬟道:“蒲月你说说,你家主子是怎么回事。”
蒲月微抬头答话:“回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是有喜了,只是日子浅,加之公主信期那几日,依旧来了红,所以奴婢等疏忽了,今日公主和驸马晨起,还以为晚上没睡安稳精神短了,梳妆之时越发撑不住,现在又见了红,太医已经开了安胎药用上了。”
皇后的一颗心随着蒲月说的话晃上晃下,急道:“那胎儿保住了没有?
“太医说,只看今天,过了今天止了红就无碍了。”
皇后手撑在扶手上,急道:“这话就是说,今天红止不住就要滑胎了!果然说是喜也是忧,聂家……他聂瑛就是这样服侍公主的?”
公主和驸马晨起,夫妻不可能晚上盖个被子纯睡觉,还没有睡安稳,怎么个没有睡安稳呢?其中的意思皇后听得出来,女人怀了身子又行房事,才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有闪失,他聂瑛是首罪。
“娘娘,这倒也不能全怪罪姐夫。我问过姐姐了,是姐姐着急。姐姐说她想要个孩子,以为前几天……还没有,所以这几天着急了些。”
平都公主晕倒,赵翊歆出马就是查这个事情,万一真是聂瑛纵欲,聂家没那么好过。可是一查之下真不能全算聂瑛的过错。公主和驸马,要和寻常夫妻颠倒一下。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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