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
乔氏牵起夏尔彤的手,把她拉回怡然居,面上是笑着的:“你也大了,有些话过了脑子再说。我们家里出了太孙妃,工部尚书致仕了,潘家老爷想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这会子潘家敢给你大姐姐不痛快?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夏尔彤不解其意,乔氏把夏尔敏做的事情告诉她,夏尔彤还是不解其中的厉害,道:“大姐姐说错了几句话,难道皇家要因为这几句问罪于大姐姐?”
“是几句话吗?”乔氏摩擦着夏尔彤的脸,这会儿屋里没有别人,乔氏直接道:“我不曾以为母之心待夏尔凝,二房的人,也十几年没把夏尔凝那个侄女放在心上,这会儿出了事,略过皇后娘娘不提找太孙妃,为什么?”
“为什么?”夏尔彤反问。
乔氏嘲笑道:“因为远近亲疏,因为心虚。夏尔敏蒙蔽了平都公主,侄孙女蒙蔽了亲孙女,求到皇后面前,夏尔敏是找死。比较之下,他们觉得向太孙妃更好开口罢了。”
夏尔彤脸上不屑道:“她有什么本事……”
“收起你的神色!”乔氏忽然严厉的对夏尔彤道:“一个丫鬟,何以另聂家倾倒?你大姐姐又为何满脸泪痕?你不会细想吗!”
夏尔彤抿着嘴巴,一脸委屈。
“我的傻女儿。”乔氏捧着夏尔彤的头,有些无奈道:“聂家对平都公主不敬,才敢在公主怀有身孕的时候,弄出一个贱婢。公主是聂家的媳妇吗?不是,公主是皇上赐予聂家的恩德。在恩德之下聂家还要生出不敬之心,这样的臣子,还有臣子之德吗?至于夏尔敏,她和平都公主十年相伴之情,又有表姐妹的亲戚情分,平都公主才对她说的话不做他想,结果呢,平都公主只是他们手上的一注筹码。”
“所有的祸患,都是从不敬开始的。先对公主不敬,而后……当敬畏全部消失,离乱臣贼子也不远了。”
明明是告诫的话,乔氏说出来,带着致命的诱惑,差点蛊惑了心智。乔氏抚着自己的胸口,舒缓了一口气接着道:“所以你再也不要用刚才的神色说起夏尔凝,她已经是太孙妃了。她有什么本事呢?先有谷家来认亲,后香岚死在了石榴院,她还能顺利嫁出去,这就是她的本事了!”
从香岚死后,乔氏就开始正视夏语澹了,她身后的男人有本事,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本事。
夏尔彤吸了吸酸楚的鼻子,眼泪默默的掉下来。夏尔彤还是很不甘心的,夏语澹一个庶出的,一辈子应该趴在地上,为什么长本事了?
有些事情不能逼得太紧,乔氏抱住夏尔彤,让她在自己怀里哭,而乔氏一下一下理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也在梳理心中的思绪。
有所求,夏尔敏不去求平都公主,而用平都公主做筹码求聂家。
而平都公主这次婚姻的失败,也是因为聂家所求不得。
平都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孙女,看似荣宠,实则毫无权利,未有左右皇上意志的能力!
想到最后,乔氏还是为平都公主叹息的,妻子相夫教子,持家守业本就该得到丈夫的……敬重不够,妻子有理由得到丈夫全部的宠爱。
镂月楼里安神香的气味弥漫。
因为一夜不睡,又没有食欲,在情绪的巨大波动下,平都公主才晕倒的。灌了几口米汤,又用参汤提气,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平都公主也只睡了两个时辰。
第一眼见到的平都公主在夏语澹眼里是带着露水盛开的玫瑰花,现在疾风骤雨来过,花瓣片片凋落。
睡醒后的平都公主依然面色暗黄,眼光黯淡。神志清醒就抱着她的肚子问聂家如何处置了,倒没有着重问聂瑛这个人。
从昨天开始,夏语澹就一直在做布景板。媳妇虽然已经是夫家的人,但要真正如一直相处的家人,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
就像现在,夏语澹和德阳公主一直守在平都公主身边,平都公主忽略了夏语澹只向着德阳公主问。
夏语澹后退一步,让德阳公主和平都公主好好说话。
老营陵侯死了,被这件事情气死的。平都公主听后心伤,也为死去的人哭了一场。
“姑姑,那我的孩子?”平都公主向德阳公主求助,一切尽在不言中。
德阳公主岔开这个话题道:“已经废婚了,父亲不会让你孤独一个人的,下回擦亮眼睛挑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姐姐你睡醒了。”
平都公主醒了,立刻有人上报皇上和皇太孙。赵翊歆过来看了,说话的口气,只是平都公主贪睡,睡到了日上三竿。
德阳公主退了出来,用眼神向夏语澹示意,夏语澹会意,和德阳公主出了镂月楼,有些话夏语澹也不愿意听到。
镂月楼日照好,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台照耀进来。
赵翊歆坐在平都公主床边,承诺道:“姐姐放心吧,他是你的孩子,不管他是男孩女孩,你养着就好了。”
有赵翊歆一句话,平都公主提心吊胆的心情散去,静静过后,平都公主忍不住的心酸落泪,哭道:“他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皇家,天下第一家,却连正常的天伦也没有。”
平都公主伤心孩子,也是伤心自己。她从未醉心过权利,企图以公主的名分左右祖父和弟弟的选择。她愿意一世糊涂,甚至洗尽铅华,做一个养花种草,然后相夫教子,简单纯粹而后快乐的女人。一年半的夫妻生活,她什么也没有得到过。聂瑛只想通过她的名分得到更多的荣耀和权利,如果得不到就心生不满,原来所有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她失去了丈夫,她的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为什么又成了这个样子?平都公主的眼泪滚滚而下。
赵翊歆用手给她抹眼泪,才抹去新的眼泪又溢出来,赵翊歆罢了,凝视她道:“值得掉下这么多眼泪吗。姐姐你以前说,你此生身为公主没有作为,只是一天天的长大,然后招个驸马,养几个孩子,就这样一辈子过完了。其实这不是你全部的生活,你身为公主,要时刻维护你公主的尊严,这也是维护我们皇室的尊严,这甚至比你的驸马,你的孩子更加重要,所以你是不能被别人欺负的。可是聂家的男人一脉相承,就是喜欢……”当着平都公主的面儿,赵翊歆也说不出口,无语望天,又说道:“姐姐再怎么低三下四,也做不到的。本非良配,当年姐姐执意要嫁,错到现在就够了,以姐姐的骄傲,勉强维持也是另一种痛苦。”
平都公主无话可说,时至今日,那个千好万好的驸马,只是自己打造的幻想而已。
赵翊歆略微低头,隔着被子手虚放在平都公主身上,浅浅一笑道:“好了,不要太伤心。姐姐幼时父母离世,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我们活到这么大,不也活得好好的。孩子不应该成为你一生的羁绊,若是如此,这样的不孝子不要也罢了。这个孩子长大了如果觉得没有父亲是缺憾,就放他出去和父亲待在一起。只是有了父亲,就不能有母亲了,也别把什么便意都占了,我都不能把所有的便宜都占了。”
“你真是……”平都公主还是惊愕住了。
相处多年,平都公主是有感觉的,赵翊歆不是她的亲弟弟。而现在赵翊歆的话,是不加掩饰的承认了这个事实。
“哎~”赵翊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此生最憋屈的就是这里了,这甚至超过了他一生下来父母就不能要他了这件事,明明不是献怀太子的孩子,还要写在他的名下。
献怀太子可是在赵翊歆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要他死了,偏偏是皇上坚持。
“我一直当你是弟弟。”平都公主急忙表态,这个秘密她会一直烂在肚子里的。
赵翊歆的脸枕在手上。
俊美冷峻,丰神如玉。就这张脸?
乔费聚知道,平都公主知道,早晚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164撕下()
和内宫打交道;最好是男人定计;女人执行;可是乔氏说不干就不干;夏文衍只能挽挽袖子自己上。
写折子,递牌子,夏文衍见到夏语澹已经是两天后。
“家里依着规矩往他府上送祭礼;接的人也没有干站了有一阵子,聂二夫人才带了人出来致歉收了东西。现在营陵侯府真是不成样子了;只两位夫人努力维持着,聂侯病得起不了身,侯夫人听说神智不清了,其他人……”夏文衍摆摆手道:“都不中用。”
现在营陵侯府的烂摊子金氏和洪氏接手了;可是一片倾颓两位夫人只带了小部分人尽力把丧礼办下去,其他主子下人都在抱头乱窜。夏文衍一点点的试探夏语澹;聂家若能从轻发落,夏尔敏的罪过也小些。
“父亲,喝茶吧。”夏语澹递上一盏茶。
夏文衍对夏语澹甚是恭敬;双手接过了,只润了润唇捧在手上。如今一对父女已经清晰的有君臣之分了。
如现在,夏语澹靠坐在三屏风围子软榻上,夏文衍坐在夏语澹身侧的圆墩。父女关系夏文衍也是成年的男子,不能和夏语澹同面而坐,现在口渴了也不能多喝水,怕上厕所。男子进内宫总有许多不方便。
夏语澹深知夏文衍之意,一指向天竖起,意指皇上道:“怒气未消,那是一定的。试想想,我们家姑娘在为你家生孩子,十月怀胎的辛苦不说,生产时在鬼门关走一圈,遇上这样的事岂不心疼自家姑娘。皇上心疼了,总要让别人疼够,至于具体的旨意,我是不知道的。总之那家与我没关系,平都公主却是我的大姑子。”
“娘娘所言甚是。”夏文衍心头一紧,硬着头皮道:“尔敏种了一株文殊兰,我带了来,公主闷了可以赏一赏。”
夏语澹看了夏文衍一会儿,才冷清的道:“我劝父亲拿回去吧。”
“公主可是说了什么?”夏文衍着急问。
这是夏文衍和二房商量好的,先通过夏语澹用一株花试探一下平都公主,若能收下,就是容忍了夏尔敏。多少家事匹配,婚前期望太高的夫妻,婚后磕磕绊绊过了日子才知道想得太美好,这就不是夏尔敏的错了。
夏文衍等可不知道那位巧儿是老相好。
“公主什么也没有说,公主至今没有抱怨别人。可是人说过的话,总有人听见,也总有人鸣不平。这会子大堂姐种的花,只怕公主看了会更加伤心。”
夏语澹身边的冯扑很管用,夏文衍求见,冯扑就把夏文衍要说的话估摸出来了。也让夏语澹重新认识了夏家二房那几个人。
夏文衍已经不抱有侥幸了,道:“你大姐姐现在也在害怕,谁知道聂家的小子是这样的人,辜负了公主的深情,皇家的恩德。娘娘你可要帮帮尔敏呀,她现在的日子难过。”
“父亲你怎么没有听见呢,平都公主现在是我的大姑子。”夏语澹微微讥诮,道:“我算了一下,我十岁进夏家,后面两年大姐姐出嫁我在淇国公府,就大家同住在一个府里的近两年。我见大姐姐的面儿,一双手也数的过来,至于说过的话,除了点头低头的打过招呼,加几句‘有空过来坐坐’的客气话,我和大姐姐一句姐妹之间亲昵的话也没有。之所以用大姐姐称呼她,不过是看在我们一个祖父的份上。姐妹的感情,说实话父亲,大姐姐于我和陌生人没有区别。以后的日子我和大姐姐应该也不会有过多的交往,而平都公主却是我以后日日相见的大姑子。”
迎姑娘受了家仆的辖制还有探姑娘出头。夏语澹住侯府的时候被家仆辖制成什么样了,那时候没有任何人站出来维护。姐妹不是血缘上是姐妹就够了,这还不如和大姑子建立好关系。
夏文衍面色难堪,却依然抬头恳切道:“往日的事罪在为父身上,才让你和家里这些姐妹生分了。我也说一句实话,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家里每个人都悔了,往日之事已过,娘娘只看日后。尔敏现在是潘家的媳妇,潘亲家正想做工部尚书的位置,若亲家做了尚书,二弟的位置也可以动一动。娘娘的娘家人在前朝出息,也是为娘娘争口气。”
夏文衍今日来,也有足够的底气。凡后宫女子得宠,晋位,总会推恩到娘家头上,金银,爵位,官职,这些是必须的。朝中有人好办事,前朝后宫以人际关系紧密相连。夏语澹现在不需要,日后皇太孙宫里的女人多了,子嗣多了,夏语澹应该懂得朝中有人的好处。
现在是要培养夏家实力的时候!
放眼历代王朝,外戚家族起起伏伏不都是这个道理吗。
夏语澹看着夏文衍自以为是的神情,缓缓道:“父亲还记得我在元宵夜说过的话吗?”
夏文衍恭敬道:“娘娘教诲臣时刻紧紧。”
夏语澹静看夏文衍,声音清冷:“那一天说的是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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