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
事缓则圆,慢慢来,他不会连一个奴才都比不过,他自幼读书,目标何止先生,自然是想拜官拿印的。他心里这样想着,给他娘夹了一块东坡肘子,嘴上却道:“我们对皇太孙妃,一没有生养之恩,二没有教养之恩,也是瞧在血缘的情分上才帮扶我们一把,能这样我们也该满足了,不要和别人比。我只是想,我在哪里倒下的,先在哪里站起来。”
“是了,我的儿子不必彭大用的小子差,你们一起中的秀才,你的名次还在他上头,他怎么就越过了你被白鹤洞书院聘用了?他是走了后门才把你挤了下来。”谷老娘全听儿子的,谷长溥说什么是什么,那年谷长溥说彭大用的儿子越过了他当了白鹤洞书院的先生,是因为他的一个舅舅娶了书院一个先生的女儿。谷老娘不怪儿子没本事,只怪自己没有个好哥哥好弟弟,帮衬儿子一把。全然不想,谷长溥也一想在专研后门怎么走呢。
谷娘子就露骨多了,她戏本子听多了,笑道:“先就这么着吧,我们的好日子才开始呢。皇太孙妃,将来皇后的娘家人,哪得多么风光呀。外甥女一人在九重深宫,外面也要放一个靠得住的人。”
谷长溥没有说话,也是默认了谷娘子的说话,除了夏文衍,夏语澹和夏家其他人在血缘上还没有谷家来的亲近,其他人靠得住?他读书多,后宫和前朝一直是紧密相连的,一个女人在后宫得宠的标致之一,就是在前朝她的娘家人受到器重的程度,只要夏语澹得宠,总有轮到他喝口汤的时候,到时候,他家和夏语澹,是相互帮扶的关系。
谷家人展望着未来,饭还没有吃完,一群衙役就直闯进来,领头的官差道:“谷秀才,有人告你对母不孝,这就和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谷长溥呆愣了,他上一秒还在做外戚显贵的美梦,这一秒就要进衙门了?谷老娘一听衙门就吓着了,不过她吓着也护着她儿子,如母鸡护小鸡的把谷长溥护住道:“我儿子不和你们去衙门,谁说我儿子不孝顺了,你看看,我这碗里的肉还是我儿子夹给我吃的。”谷老娘指着她碗里的东坡肘子道。谷长溥就是有这么一点好了,哄起人来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他老娘老婆很吃这一套。
官差已经全面了解了情况,讥笑道:“老子要是有五百两银子,也舍得给老娘一块肘子吃,这算个球。孝不孝顺要看没有银子的时候,没有银子的时候,大娘你忘了你儿子是什么嘴脸了吗。你这腿,大夫可说了治不好了,以后你要柱拐走路了。”
这回谷老娘呆愣了,不过她只是呆愣了一下,还是维护孩子,如夏语澹形容的,谷长溥就是要吃她的肉,她也会给的,一条腿而已:“我老了,老了本来就多灾多病,和我儿子不相干。”
“相不相干,衙门里自有公论。谷秀才,趁我们现在还是好言相对,赶紧和我们走吧。”谷长溥是秀才,可以见官不跪,现在只是有人告,罪名未定,还不用上枷锁。
谷娘子尖声道:“你们别找错了人,找错了人你们大人也担不起,我的当家可是皇太孙妃的舅舅。”
官差们哄堂大笑:“你说是舅舅,人家也得认呀,就是高恩侯府的人,告的你不孝之罪。”
“是夏夫人!”谷长溥终于说话了,果然人不可与虎谋皮:“她要治死我,给她娘家腾地。”没有了谷家,夏语澹只能一心一意的仰仗夏家和乔家,谷长溥肤浅的这样认为了。
官差不知道夏家内部的明争暗斗,已经不耐烦了道:“有什么话去公堂对质。”说着几个人围了上去,把谷老娘和谷娘子拉住,把谷长溥拖走,谷家两个女人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立时撒泼打滚,不长眼的,杀千刀的乱骂。尤其谷老娘,紧紧拽着她儿子,官差们怕伤了谷老娘一个半残人士,来前受过吩咐,一记手刀把她先砍晕了,谷长溥才能被拖出屋子。
果然母爱真是伟大无私!
谷长溥这一去呢,就被夺取了秀才的功名,鉴于他好吃懒做及对母不孝的言行,已经对社会造成了不良的影响,被罚打扫井叄鲈隆?br />
井叄Ь褪枪膊匏!吨芾瘛芳窃兀骸拔渚畢'﹐除其不蠲﹐去其恶臭。”从西周开始,人们对大小便是很讲究的。尤其燕京这个国都,是完全按规划建造出来的,燕京城内有公共厕所近八百个,都是朝廷雇人打扫或是作为一种强制的社会服务来惩罚一些犯罪的人。谷长溥之前碍着他秀才的体面眼高手低,现在没有秀才的身份,手无缚鸡之力罚打扫公共厕所好了,连公共厕所都打扫过了,以后就不会嫌这嫌那,该靠自己双手劳动吃饭了吧。
对于好逸恶劳的人,就是要后面挥着鞭子才会干活。
那五百两银子,已经被夏家收回去了。
有些事情,做过了头,做到了绝情,人家反而不敢对你指指点点了。一码事归一码事,若谷长溥的表妹没有生下皇太孙妃,惩罚他去打扫公共厕所公平吗?那凭什么,一个皇太孙妃,就能让一个不孝的人,逃脱打扫公共厕所的惩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广大普通老百姓的心声。所以在皇家导向舆论的情况下,这件事反而为夏语澹树立了大公无私的形象。
“好,好,好!”乔氏在嘉熙院里狠狠的道。谷长溥去衙门一走,把乔氏也捅了出来,没有乔氏的暗中支持,他敢去高恩侯府要好处,那样的人家,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看门的仆人捆了。那一句夏夫人害我,也重重打了乔氏的脸。
她是要干什么呀,找谷家这样的人家来恶心皇太孙妃!
乔氏这个人,能威逼绝不利诱,直到如今,她只是想威逼住做了皇太孙妃的庶女。
夏语澹在石榴院里听陈典正捡着好听的和她说外面对她的评价。
朱老四从侄儿手里抢过了皇位座,还要说自己是马皇后生的嫡子。嫡和庶的差别,就像是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人,看见别人两条腿走路一样,好生羡慕。夏语澹也羡慕呢,谁不想托生在大妇的肚子里。乔氏抛出的诱惑不可谓不大,她只要夏语澹低头,换一个嫡出的身份,大家公平交易。没想到夏语澹会拧在这个地方。
记名,不是嘴上说记了就记了,那是要重新撰写族谱,把阮氏之女写成乔氏之女。夏语澹是有了嫡出的身份,阮氏就在夏家的族谱上永远不见了,就好像朱老四当了皇上,他生母是谁也查不出来。
夏语澹不想这样,十四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听到周显家的说话心里会起毛的女孩子,她有自己的生活,不想被任何人破坏,死去的生母胞兄也不行。报仇,她已经报不了仇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得阮氏生了她的这笔情分,无论她在什么位置,她受到了多少争议,都会顶住这份争议,压住心中羡慕,一辈子用阮氏之女的出身活着。
而她对阮氏的情分到此为止,她和谷家是没有感情的,早十五年前,谷家收到的银子,已经买断了中间的情分。
夏语澹的绝情让夏家不少人震惊而却步,而另一个生为母亲的人,为了她的女儿,还是要求夏语澹。
“夏姑娘,侯爷屋里有个钟氏的姨娘,想见姑娘一面,为了见姑娘一面,在外面把头都磕破了。我想,夏家的事全由姑娘做主,这人见与不见,请姑娘示下。”陈典正最后道。
夏语澹不用见钟氏,也知道钟氏要跪求她什么,既然皇太孙妃已定,夏尔钏就不需要嫁给阉人之子了吧。
131造化()
夏语澹没有见钟氏;只转告了她一句话;果真隔天钟氏的所求就达成了。
“五姑娘;六姑娘说的没错;夏家和李家的婚事终止了,李太监今天真是找老爷说这件事。”钟氏欢喜道。
夏语澹住到了石榴园;夏文衍曾经吩咐过;夏家上下皆称呼夏语澹为太孙妃;不过陈典正马上出来回绝,未行大婚礼之前;还是按娘家旧称。有些事情是要妥协的;别家的姑娘得入皇家,也是正式进门后才改口,夏语澹太早叫上封号,显得轻狂了些。反正圣旨已经接了,六姑娘他们还敢像以前的六姑娘待吗。
夏烟霞那会子,夏家只是想争取一个美人或才人的位置,和御用监打好了关系,日后进宫也有助益。夏语澹这会子,直接坐到了头把交椅,还有李永这皇上红人什么事,还是说,日后夏语澹在宫里争宠什么的,还要仰仗御用监?他们是皇家的奴才,奴才就是奴才,御用监影响不了那样的大局。所以夏尔钏的婚事,不用夏家或是夏语澹出口,李永已经不敢接了,他还自诩是皇上的红人,赐婚的诏书诏发之前,他一点毛头也看不出来,所以李永自觉的找了夏文衍,直言他的养子配不上高恩侯府的五姑娘。夏尔钏之前也是高恩侯府的五姑娘呀,他的养子配得上一个皇妾的姐姐,却配不上一个皇妻的姐姐。
夏尔钏闭目抚胸,长长的舒着一口气,气出了一半,还是不死心的道:“姨娘,你再和我说说,昨天六妹说了什么话?”
“六姑娘说‘夏家和李家的婚事成不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钟氏还是欢欢喜喜的。
夏尔钏却又揪住了,道:“这一点,只是‘这一点’?姨娘她就在没有再说点别的吗?我是她的姐姐,论理我定是先与她出嫁的,她就没有对我的婚事说过一个字,我和她……我和她总是姐妹,我嫁得好看了,也是她好看。”
当今和先太子都是十七岁大婚,就夏皇后那次,赐婚整一年之后,举行大婚,照现在的情形,赵翊歆十七岁大婚太晚,不过赵翊歆太年少,才十四岁,具体哪一日大婚还没有确定,可是长幼有序,夏家一定是要赶在夏语澹出嫁前把夏尔钏嫁出去的,没有了李家的婚事,赶紧重找。
其实水涨船高,夏尔钏的行情比原来好多了,可是经不住对比呀,妹妹嫁给了皇太孙,自己再嫁给什么样的人,都是意难平。不过,再如何意难平,也要尽可能的嫁得风光,那是自己的一辈子。现在夏家地位最高的,除了夏皇后,就是夏语澹了,或许夏语澹比夏皇后的地位更高,因为夏皇后久失盛宠,夏语澹还新鲜热乎呢。都找了夏家,夏语澹就是有非娶不可的理由,这个理由只能是太太孙喜欢了。夏语澹必定是在夏家无法想象的情况下,获得了皇太孙的喜爱和皇上的承认。
这一点,是夏家最欣喜若狂的地方。
那么只要夏语澹为夏尔钏说一句话,就能更改夏尔钏一辈子的命运。
“姨娘,你有和六妹说吗?准许我过去见见她。”
夏语澹已经不是谁想见就可以见了,得求见,求过之后不准就不能见。夏语澹进石榴园后没有主动召见过人,夏文衍是主动求见的。如果夏尔钏进了石榴园,就表示她这位姐姐在皇太孙妃面前是有分量的。
钟氏摇头道:“六姑娘只使人传话说了这一句。姑娘呐,你怎么还想不明白,她连谷家都不顾,连自己庶出的出身都不顾,你的好看不好看,她也不会顾及。姑娘不要再多想了,现在比之前已经好多了,你要这样想。”
夏尔钏痛心的拽着她胸口处的衣服道:“我怎么能不多想,要是那一年,是我被乔家接过去,这场造化会不会被我赶上?”
钟氏不是那谷老娘,一味捧着孩子,她是说了孩子不听话,她是姨娘,现在还是奴婢的身份,本没有资格说夏尔钏,可是她还是要说:“姑娘,容我说一句实在的话,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若是你被乔家接了去,也许就没有了这场造化。”
“我……”钟氏的话深深打击了夏尔钏,她流出了眼泪,不过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皇太孙,那是丈夫中的第一人呀,夏尔钏还不至于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我配得上皇太孙的话,只是道:“她有哪里好了,得了那么一个丈夫!”
钟氏一把抱住夏尔钏的头,从来没有过的强硬道:“姑娘,时至今日,你不能这样想了。以前她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你这么想她无害,现在她是皇太孙妃了,你是在招祸了。那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虽然不与人计较,可是别人怎么想她心里清楚。她离开了卧晓轩,一人一物都不曾带出。冰蚕就算了,她是太太的人,小桥她们四个,跟了她也有四年了,为什么不让她们也去石榴园里享福,现在石榴园里都是宫里的人。别忘了她进府那年,厨房里的人怎么怠慢她,今年,八姑娘怎么在她的屋里,能随意吩咐她的丫鬟做事。那些事,她的丫鬟们,没有一个为她仗言,其实她的丫鬟们没有错,她是姑娘,她的丫鬟还要听老爷太太呢,就这样,就不能捂热她的心了。五姑娘你对她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那年她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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