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传烽录
情谊,儿子将来必要给阿玛报仇!”
阿敏怒道:“你这逆子,怎么屡教不听!你的玛法已经是罪人,倘若阿玛再给搬倒,恐怕全家性命都有危险!”放缓语气,拍着爱尔礼的肩头,道:“爱尔礼,阿玛的几个儿子之中,以你最为冷静机警。只是你资历尚浅,斗不过大汗的。”喟然叹道:“连阿玛我也斗不过他!”
卷二 国之干城 八十九回
明军营中。
中军大帐,袁崇焕居中而坐,下面跪着桓震捉来的俘虏恩格德尔。这时候的恩格德尔,早已经不是几日前那个牙关紧闭的硬汉子了,给桓震一番折磨之下,将后金军中诸般情形,都一一说了出来。至于桓震用的法子,说起来倒也简单至极,他叫人做了站笼,将恩格德尔放在里面行军,旁边有十来个亲兵守卫,一则看住他不使自杀,二则不时用长矛捅他,不让他睡觉。现代警察逼供的法子,倒也十分管用,恩格德尔数日不睡,求死不得,终于认输投降。
袁崇焕这还是头一次审问恩格德尔这种级别的俘虏,深知他是建虏要人,审起来十分仔细,将皇太极身边的将领谋臣,各大贝勒之间的关系问得一清二楚。审罢,叫人将他押了下去好生看守,目光一一扫过众将,忽然问道:“诸位且说说看,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才好?”
桓震是知道皇太极将会留下一支疑兵同袁崇焕周旋,自己绕道奔袭北京的,只是自己的参与似乎已经让历史发生了改变,赵率教并不曾死,又抓住了一个额驸,皇太极是不是还会照原来的模式行动,一时倒难以确定。就在他心中暗自盘算的工夫,祖大寿已经出列,躬身道:“督帅,敌人远来,粮草必然不继。咱们只消扼守蓟州城,将虏兵大军拖在城下,时日一久,士气必沮。到时我四方援军毕至,就算围而歼之,亦非难事。”袁崇焕点了点头,道:“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以及黑云龙、麻登云、孙祖寿等部,都已经奉诏东移,大约不几日就可以抵达北京、通州。”桓震随口道:“这些队伍之中,有许多是督帅亲手调教整顿过的,不比别处的痨兵,定能将鞑子大军阻在京城之外。”
袁崇焕轻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道:“百里,你方才说的是,将鞑子大军阻在京城之外?”他将京城二字咬得格外重,桓震听了,不由得便是一怔,自己这么说法,岂不是暗示鞑子将会挥军直抵京师城下,而明军只有在京城之外才能防守么?一时间愣住了不及答话。却见袁崇焕也是呆呆沉思,忽然眼睛一亮,双手猛地一拍,道:“就是如此!我料皇太极此刻已经不在营中,留下一支疑兵同咱们周旋,大军却已经直奔北京去也。”说着便大声吩咐副将传令下去准备拔营。
桓震暗想袁崇焕果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但不知他凭什么说得这样肯定?只听袁崇焕道:“咱们在马升桥和蓟州连截了虏兵两次,皇太极定以为咱们拼死也不会让他们靠近京师一步。”右手一挥,大声道:“可是本督偏要在京城之下同他们打一场攻防战!”众将闻言都是大吃一惊,祖大寿抗声道:“畿辅要地,岂容敌人深入,督帅怎能拿京师和皇帝来孤注一掷?”何可纲面露疑色,低头不语,赵率教偏头瞧着桓震,桓震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自己所知的历史同现实纠结在一起,已经让他分不清孰先孰后,孰真孰假了。
袁崇焕微微一笑,道:“本督入关赴援以来,在沿途重镇,都留下精兵把守,你们可知道为了甚么?”略略一顿,不等众将应声,续道:“鞑子所以跳梁难制,缘由乃是马队飘忽剽悍,然而彼空国远出,必要携带大批草料,大军困处关内,很快补给便成问题。倘若不能速战速决攻克京师,就只有立刻远飏一途,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本督处处分兵防御,便是要鞑子东撤之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就算闯过一关,前头还有一关,务要将鞑子大部,歼灭在山海关以内!”
众将这还是首次听到他的全盘布局,个个都是面色十分激动,祖大寿左拳击在右掌之中,大声道:“督帅果然妙计!倘若真能如此,数月之内灭虏朝食,也都不是难事!”
赵率教也道:“不错,建夷犯都,抑或有碍观瞻,可是倘若真能借此谋划,得竟十年之功,也未始不是辽事最好的结局。”何可纲点头附和,桓震却道:“督帅,何以这般拿得准,山海关守军必定能阻截得住虏兵?倘若给他破关而出,这一着可就用不上了。”
程本直向来稳重,想了一想,道:“给鞑子破关还是小事,若是任其蹂躏关內外冀东辽西这一大片地,那可麻烦了。十年来惨淡经营,立时化为乌有,要有目前规制,恐怕穷天下之力再花个十年也办不到。”
袁崇焕点头道:“正是如此。本督入关之时,曾在广宁留下三万军时刻待命。到时东可以赴援山海,西可以奔袭辽沈。此事暂且慢议,咱们眼下须得将这支鞑子大军拖在关内才成。时间不多,诸位有甚么高见,快快说来。”
赵率教道:“方才督帅言道,皇太极自率大军绕道奔袭北京,他既然故布疑兵来拖住咱们,咱们偏偏不能给他拖住。率教以为,此刻当先向南行,转而向西,避开虏兵哨探,直赴京师城下设防。咱们须得到得比虏兵更早才是。”袁崇焕向帐外望了一眼,点头道:“自是如此。”
桓震踌躇半晌,终于开口,问道:“督帅真有如此把握,可以在京师城下决战,只赢不输?”他这句话一出口,众将尽皆变色,纷纷怒目而视。桓震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道:“城下决战,万一失败,又或者全军覆没,北京立刻失陷,难道督帅要重演徽钦故事么?”袁崇焕笑道:“只需凭城固守,待得步军大队一到,咱们有火炮大阵,还怕他甚么?”桓震默然,心想皇帝哪里会给你凭城固守的机会?一句话在嘴边转了一转,终于还是不曾说出。
袁崇焕见他再没话说,恰好副将上来禀报准备齐全,随时都可出发,当即一声令下,三军兜了一个圈子,从南而西,向京城急行。
桓震觑得他在中军单骑独行,赵率教等大将全都不在身边,暗想这倒是一个说话的机会,当下策马赶了上去,在马上躬身叫道:“督帅。”袁崇焕正在那里出神,给桓震一叫,笑道:“百里,怎么?”桓震再不犹豫,直截了当地道:“末将有一句话,定要说给督帅知道。就算督帅怪罪,那也无法可想。”袁崇焕见他神色凝重,当下不加思索的道:“且说。”
桓震吁了口长气,道:“方才督帅说可以凭城固守,等待援军。可是督帅难道不曾想过,万一陛下不许入城,督帅又当如何自处?”袁崇焕奇道:“不许入城?陛下为甚么不许援军入城?前些时日咱们在玉田接到圣旨,不是还慰勉有加,令本部院尽统诸道援军么?”桓震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出国门,便成万里。”这八个字两句话,正是袁崇焕当年平台召对时候,对崇祯说的。袁崇焕自然是言犹在耳,当日自己说这两句话,乃是担心自己在辽期间,皇帝对自己失却了信任,那时候崇祯回答他说:“朕自有主持”,天子金口玉言,他袁崇焕就算半信,却也不敢半疑。想想自己赴辽以来,除却数次请饷给皇帝驳回,此外并没甚么嫌隙,桓震这话却从何说起?
其实桓震心中,也拿不准眼下崇祯究竟会怎么对待袁崇焕。毛文龙并不曾死,或者现在的崇祯,仍然是倚重袁崇焕的?但是这件事情,他是宁可信其有的。当下道:“督帅,所谓比之自内,不自失也,夫图敌之急,敌亦必从而间之,皇上素来独断,倘若朝中再有一二官员推波助澜,能不疑忌乎?”袁崇焕摇头道:“为边臣难,本部院早已知之。然而势之在此,却不敢因其难而不为也。”桓震暗暗着急,袁崇焕说这话,不过是针对一种潜在危险,而他桓震却是清楚知道崇祯将要做甚么的。
袁崇焕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仍有成见,叹道:“百里,你我也算出生入死过来的,究竟有甚么话,不妨直说了罢。”桓震混混沌沌地应了一声,心中翻来覆去,想的只是一件事情:怎么能让袁崇焕相信皇帝要杀他?
想来想去,除却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来历之外,再无别法。可是这种离奇事情,比“皇帝要杀他”还要来得匪夷所思,又凭什么叫他相信?想想自己一年多来,明明知道许多事情的发生,却全然不知从何下手加以扭转,难道老天将他抛到这个时代,就是来见证一遍那些过去?在外人看来,他桓震既得天子信任,仕途又是一帆风顺,接连立下大功,官职品级也是接二连三地长,确是十分风光。可是谁又能知道他在暗地里是碰了多少壁?
就拿陕西的事情来说,倘若崇祯肯听他的办法,一面大搞以工代赈、以兵代赈,一面从海上寻找财源,借以带动国内手工业市场,就算不能一举解决天灾饥荒,少说也不会引发这么激烈的叛乱。可是崇祯这个固执而小气的皇帝,接连数次都将他的奏折驳回,对于那些瞒灾瞒匪的巡抚倒是不闻不问,搞得陕西乱事愈来愈大。
有了这前车之鉴,桓震对于崇祯能否听他的话识破皇太极的反间计,也是十分没有信心。况且崇祯要杀袁崇焕,积恨已久,所谓反间,也不过只是导火线而已。可是要他坐视袁崇焕给碎剐在北京街头,那比一刀杀了他还要难受。
两人谁也不言不语,在黑暗之中策马急行。一时间只听得九千骑兵的三万六千只马蹄,一起扣击地面,声音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如同擂鼓一般打在桓震心头。
卷二 国之干城 九十回
皇太极挥军下平谷,过三河,直奔顺义。探马报说,前面百里之处有明军驻扎,似乎便是大同总兵满桂的勤王之师。兵多又能怎样,明军再多,只要不是袁蛮子的兵,在八旗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皇太极没怎么多想,下令留岳讬一旗奇袭满桂,不消恋战,只不让他在自己侧翼碍手碍脚便可。
他自己则是亲率主力七八万大军南下,沿途之上遇到些许抵抗,都给轻易击溃。皇太极一面行军,一面默默盘算,父汗生前往明京朝见三次,每一次都是津津乐道于明朝的物阜人丰。虽然先汗终于不曾越过宁远半步,可是如今他的儿子,却带着他未完成的雄心壮志,来到他生前向往的明朝近畿,怎能不叫人欣喜若狂呢!他沉浸在对自己万世功业的梦想之中,几乎都已经忘记了死对头袁崇焕,想来那蛮子此刻正给阿敏缠在蓟州罢?
可没想到,袁崇焕竟然赶到了大军前头,早两天前已经在北京城下严阵以待了。收到快马急报,皇太极不由得大吃一惊,约略估计脚程,竟是与自己一同从蓟州出发,两日两夜急行了三百里。他身经百战,虽然吃惊,却不慌乱,深知此刻打个胜仗安定军心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况且大军远来,粮草都要补给,不占个地方暂且歇息不行。想了一想,吩咐避开城北驻守的三大营,绕道西边南下,直奔京师南二十里的南海子。这南海子是明朝皇帝的猎场,据说养有不少的好马,养马之地必定蓄有大批草料,这一来给养就不在话下了。
大军刚刚进占南海子,扎营正扎到一半,竟然中了明军伏击,倒像一早已经预备好在这里等待自己一般。先前皇太极还不当一回事,探马明明报说袁蛮子驻兵广渠门外,至多万把人,前来伏击自己的明军,定不会是袁崇焕的部队,多半是哪支不知死活的京营。那种豆腐兵才不会放在皇太极的眼里,当即喝令反击。
可是这支明军的战斗力,似乎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差,一阵混战过后,明军撤退而去,皇太极查点损伤,居然给杀伤了千余精兵。那可都是自己引以为豪的八旗子弟啊!
然而这倒还不是最要紧的,千余兵马之于数万大军,不过九牛一毛,伤不了甚么元气。叫人害怕的是,方才的明军多用火器,结阵也与关内军队不同,难道这是袁崇焕的部队?可是袁蛮子何以竟能料到自己驻兵南海子,预先埋下这一支伏兵?再仔细回想,仿佛大兵进占的时候,根本连半点抵抗也不曾遇到,当初还以为是南朝的脓包驻军望风而逃,此刻联系起来看,竟象是袁崇焕特意撤空了南海子准备伏击自己的。
想及此处,不由得毛骨悚然,袁崇焕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强劲对手!他不敢迟疑,连忙叫人传令下去,且慢扎营,先将南海子整个搜寻一遍,务要确认再无潜伏的明军方可。直折腾扰乱到东方发明,这才安顿下来。刚在帐中坐定,便收到急报,说是在顺义吃了点小亏,延误了些许行程的大同总兵满桂,现下也已经抵达京师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