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范家娘子





  而他对她的调戏,显然也是故意特意甚至恶意的。
  为什么?
  李静想不出来。
  想不出为什么,可是,李静抬手抚上左胸,那里跳得如脱缰野马。比她亲吻苏长山之后跑到拱门外停下来时跳得还不受控制。
  她为什么而心跳失常?
  李静想着万麒那张花枝招展的脸,想着他那些不着调的话语,甚至想到他刚才恶意的调戏,轻轻笑出声来,心跳,反而平静了下来。
  所以,这种心跳失常,绝对不是因为万麒。
  不是因为“被万麒调戏了”,在那种情境下心跳失常,李静手指抚上脸颊,烫得她迅速缩回了指尖,那也就是因为“我在朱说面前”。
  是因为当着人被非礼,所以不好意思吗?
  李静试着把“我在朱说面前”替换成“我在摩西面前”、“我在让面前”、“我在魏纪面前”、“我在王炎面前”……
  那种情境下,旁边是摩西或者李让的话,李静只会失笑,因为,那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李让或者摩西,任何一个人在场,万麒绝不可能近身到足够调戏她的距离;旁边是魏纪的话,李静想了想,确实会脸热,即使明知是万麒恶意的恶作剧,被魏纪那样知晓她女子身份的老实人看到,那得多尴尬呀,但是,不会心跳失常;旁边是王炎的话,李静眼中冒出了火星,她会毫不客气的赏给万麒和王炎一人两拳,让他们变成熊猫眼……
  再替换回来,“我在朱说面前”,李静的脸又开始发烫了,她想到了,当时她羞耻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至于,在听到万麒离开、回房、关门的声音之前,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而听到万麒关门的声音,她强撑着一口气站直身体,却是连往朱说那个方向看一眼都不敢,踉跄着逃回房间。
  为什么是在朱说面前会那样?
  李静用力咬了咬下唇,大概是因为她刚刚被朱说看不起吧,又让对方看到她与人,不,是被人,也不对,是纵容人对她做出那种事来,而且,在朱说眼中,她还是个男子,李静捂着脸蹲下身,用力摇着头。
  第二天,李静留了一张请假条,天刚蒙蒙亮,没等得及书院开门,她就施展清高轻功离开了书院。
  反正当天正好是上她并不喜欢却也是全班强制参加的蹴鞠课,而隔天,就是沐休了。


  李静一路飞奔下山,在山脚那颗歪脖子树下停下来喘了口气,看着三两个早起务农的农夫背着锄头,看着难得不爱睡懒觉的孩子围在背着锄头的父亲或者爷爷身边不安分的蹦蹦跳跳,李静那一夜未眠的跌宕起伏的心,莫名竟敞亮了许多。
  她在跟谁赌气?她又在逃避什么?
  朱说是看不上她,可是,也仅仅是看不上而已吧。她与对方一直以来习得的价值观不符,她的浅薄与这个全国闻名的书院不相配,她的顽劣让儒家正统的朱说难以接受。
  不管是价值观,还是浅薄,顽劣,这都是她的存在,她的事实,她以前说过不在乎的,族中长者给她冠以“质胜于文”的评价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那些与她过不去的人,她都不曾放在心上,所以,不管别人多么恶意的评价她,她都不曾受伤;
  可是,朱说,是她先敞开了心扉,先放在了心上,并且,一反自己往日独善其身不与人相交,主动去接触的。
  朱说是一个诚实正直的人,对她的反感并不过分,可能有失望和愤怒,甚至鄙视,但是,那是朱说这个人的存在。
  被自己在乎的人那样看不起是一件丢人的事,更是一件伤心的事。活了两世,李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她发泄了,心乱了,想要逃避,也逃开了。
  可是,事情就这样结束吗?
  “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必要主动亲近你自找没趣;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儒家正统有什么了不起?”
  这样的声音,在李静心间回荡了片刻,并没有让她变得更解气,更舒服,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家子气的丧家之犬。
  她喜欢习武,她用与人切磋发泄内心的不舒服,她想要习得更好的拳脚功夫,所以,她拜了魏纪为师;
  她不喜欢儒家正统,她也不想为了与人赌气假装自己喜欢,为了与人赌气而强迫自己去熟悉、去用自己既得的理念批判儒家典籍的不合理之处。
  可是,单就练字而言,作为这个时代的人的最基本的修养,她的字确实需要习练,尽管,练得一般拿得出手的字可能比她习武更辛苦,但是,她不能以一句“我不喜欢”就搪塞过去。
  李静转生这一世,自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像朱说那样严厉的对待过她,知道她身世的秦家夫妇,尤其是秦广,总是纵容溺爱着她;而她自己,前一世自主随性惯了,朱氏说的话,对或不对,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她浑浑噩噩的活着,没有因为任何一件事被人严厉的批评过,她十几年所接触的人中,没有一个人对她严加管束。
  她随性自在的活着,却完全找不到踏实的感觉,感觉不到存在的厚重感。
  朱说的正面指责,让她脸热,让她恼羞成怒,她竟然一心只想逃避,甚至在心中还期盼着对方向她道歉?
  凭什么?她触犯了对方的价值观的底线,对方也不是李让,不是万麒,不是魏纪,只是一个在下雨天曾经到她家借宿一宿的陌生人,因为对方的诚实,因为对方解开了她无知顽劣却又自满自得的一面,她就要对方向她道歉吗?凭什么?
  李静扶着那颗歪脖子树笑了,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得捂着肚子蹲在了树下,笑得找来了农人的侧目,笑得招来了小孩子对她吐舌头做鬼脸。
  笑着笑着,李静觉得,其实,她还是渴望有一个人能够像朱说那样当面严正的针对她的无知顽劣指责她的。
  不是M的倾向,只是,人无完人,李静再怎么想要自己无愧于人、无愧于心,她总不过是一个不了解这个时代规则的孩子;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即便活了十几年,即便现在有自己的宅院,即便曾经随船远游过南亚,她仍然没有真的融入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给她机会融入其中。
  走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宠着她,就是回避着她,没有一个人,会像朱说那样丝毫不顾及她面子里子的指责她,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突破她的防线把她拉进这个世界。
  如今有了这样一个人,即便对方是以不待见她的方式敲打了她一番,即便一时半刻她不会有勇气做无事人一般再在对方眼前晃悠,她知道了努力的方向,习字、读书,让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试着沉下来,远远的努力,即使不是在价值观上,最起码在生存态度上,得到对方的认可。
  朱说道歉
  想通了之后,李静起身,回了驻足看他的农家孩子一个鬼脸,快步回了别院跟钱裕要了钱,并要钱裕和马夫一起,跟她去宋州城最有名的官家刻坊,挑选字帖。
  当然,相对于李静的风风火火,钱裕一贯的沉稳还是让他们在用过早餐之后才出门。
  李静几乎买下了刻坊所有的字帖,从名家名帖的拓本到《蒙童习字帖》。
  除了字帖,李静还买来了九经、诸子、历朝历代的史书,她是真的想要学习了。

()
  当然,是要学有所成还是三分钟热度,是要等时间见证的。
  李静一通疯狂采购,让钱裕不得不另租了两辆马车,折腾到中午才回了家。回家之后,李静才发现,她的书房,书架根本不够用。不得已,李静只得让钱裕教了她初步的握笔习字入门,然后,自己就在堆了满地书册的书房练字,而钱裕当天就去宋州的木工坊那里给她定做了书架。
  李静并没有用左手习字,而是选择了右手,因为,她不再想逃避,而是想克服自己的劣根性,改掉自己前世习得的习惯。
  午饭是囫囵吃的,晚饭,李静也是让奶娘给她端到书房随便吃了两口。
  强迫自己用正确的姿势站在桌前临摹《蒙童习字帖》,写到亥时,写到胳膊酸疼,手都发抖了,李静还没有写十个字。
  如果不是奶娘烧好了热水强拉着李静去洗澡睡觉,她估计能通宵写下来。
  前世,就是跳级之后,哪怕高考前夕,李静都没有这么废寝忘食的学习过。
  这一世,怠惰了十几年,突然间开窍想要学习了,李静心里也没底,加上这一次她是从内心想要学好,所以,竟不好意思再向人求教,只想一个人闷在房间练习。
  说是不好意思也好,说是要给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惊奇也好。
  晚上,躺在床上,分明累了一天,手还隐隐的颤抖抽筋,前夜也几乎没有睡眠,李静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她自小沉稳,或者说,没有什么欲望,加上那样的身份,她就刻意剥夺了自己的好奇心,压抑了自己的自我,只除了十岁那年知道她生在北宋,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见到柳永、苏轼而学了琴,十二岁那样因为被魏谌吓着了,出了一次海,回来之后从乔戎那里知道了解容子对她的期望,给对方扫了墓,第二天救下了摩西,她就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只因,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连家人都惧怕自己、嫌恶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再也没有机会做的世界能做什么。
  她潜意识里,也怕行差踏错更加招人非议。所以,看似沉静木讷,其实,说话做事她也是按自己的方式经过了考量的。
  但是,她活得其实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
  反正不管她做什么,没有人在乎她,人们都会碍于她的身份宠着她或者避着她。秦家人关心她,却丝毫不问她的意愿让她跟见面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的李寂回了李家,李寂把她接回了家,却几乎是隔离了她与李家人的接触,李让说在乎她,结果,还是为了秦氏疏远了她。
  她就像一个没有根的人一般活着。最要命的是,她还有着与这个时代价值、习俗完全不同的前生的记忆,让她理智的不能怨恨,让她找不到归属感。
  好不容意对一个人心动了,心动的对象在她心理年龄看来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生理上,两人年龄相差太多,社会身份上和生活习惯上,也大大的不相合,最要命的,她可以肯定,那百分百是她的单恋,所以,对方为了不伤她的面子离开之后,她不动声色,没有去追逐,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
  她喜欢弹琴,也想以此为业,心中多多少少还期待着自己成为著名的琴师之后,能够有幸弹唱柳永或者苏轼的词,可是,几日弹唱就差点儿招致杀身之祸。
  李让让她一起入学,好,她也想看看古代的官家学校是怎样的,也想着跟古代的文人士子交流,结识一些兴致相投的朋友,就算不能吟诗作赋,最起码可以踏青郊游,追女孩子,也算是打发了独居孤寂。结果,刚刚入学就被人排挤。
  而随着秦氏的身体愈发的差,李让也不若往日自己所言的那般粘着她。她亲手救下的摩西,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而她自己,愿意不愿意的,竟以那种惨痛的方式迎来了初潮,身体将养了大半年,又遇到了云娘生病的事。
  一堆烦心事之后,她遇到了朱说,对方在人挤人的花灯会上找到了与摩西失散的她,拉她出人群,跟她交谈,引得她说出了这么多年从未被任何人说出的心事,对方以她的字称呼她。
  两人相遇的时间是七夕,两人谈心的地点是花灯会,撇开这些不说,对方身上那种正直认真,那种坦荡率直,那种自信毅力,都是她欣赏的;对方的才学,让她一向只能仰望的“君子如玉”的李让都佩服,更加让她惊奇。
  她知道对方忙碌,自复学始,也不过远远的看着。忍不住了,想找个借口,找到了对方向她提及的,她一直有着莫名抵触情绪的佛经。
  好了,对方很热情,主动出借他自己珍藏的书,还答应给她作注解。
  她一时得意忘形,让人家知道了她的无知顽劣,然后,她恼羞成怒的逃避。
  再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围着长辈蹦蹦跳跳的孩子,看着那个孩子天真的笑脸,听着那个孩子聒噪的声音,看着那个老农对孩子不安分皱眉、愤怒,看着那个孩子老实了片刻又故技重施,看着那个老农再次皱眉、愤怒,但是,愤怒是愤怒,却不舍得真得打下去。
  莫名的,她突然间就觉得,朱说也不那么可厌,而她自己,恼羞成怒的太没有理由。
  下定决心要学有所成,哪怕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哪怕是经过了五四、□之后,儒家文化被弃置又被西方学说影响下重新解说过之后的习得理解,她也想再靠近一次。即使是心存先入为主的偏见,她也想看看,那个人的正直自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