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味儿的方言哪儿来的,说着说着就被他带沟里了。
朱老头说的没错。一连五天的路程,商队都没有遇到一个村寨。途中5了一场暴雨,一直时隐时现的象足印迹终于消失。苏荔越来越着急,按照约定,红苗人这时应该已经抵达鬼王峒。她们跟着商队绕了一个大圈,虽然有朱老头带路,给商队节省了不少时间,但她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荒草中露出一座黑石刻成的雕像,虽然石像表面已经因为漫长的岁月而风化剥落,但那种诡异与死亡的气息,仍令人感到不安。
这些雕像是两天前开始出现的,越接近鬼王峒,数量就越多。大部分雕像类似于图腾石。一人高的黑色岩石上,表面雕刻着诡异的人脸和纹饰。还有一些雕刻成未知的动物形状,长着蛇尾的鹰隼、带翼的猿猴,甚至还有长着两张面孔的人类。
第五天起,荒芜的龟纹古道开始进入山区。两侧的山崖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陡峭,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而小径却一直向下,阳光随之黯淡,那天有一半时间,商队都行走在山崖的阴影中。
第六天,阳光终于消失了。两侧的山峰穹顶一样在空中合拢,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透出天光。商队仿佛走入夜晚,即使在白昼,也不得不打起火把来照亮脚下的小径。黑暗中,隐约看到两侧嶙峋的山峰,如同踞伏隐藏的怪兽。
这鬼地方……算是南荒最凉快的地方吧?吴战威的玩笑并没有引起太多共鸣。这里给众人的感觉与其说是清凉,不如说是阴冷。
那些隐藏在黑暗的山岩散发出森森鬼气,脚厂的龟纹古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一直朝地底延伸,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仿佛他们正走在一条黄泉路上,赶往幽冥中的地府。
这种感觉每个人都有,可连一向大嘴巴的武!一郎也绝口不提,只是不断去摸他的双刀。黑暗中,他双眼像猛虎一样闪动着幽幽绿光。每一丝细小的响动,都让他目光闪电般掠去。
别那么草木皆兵。程宗扬道:咱们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打打杀杀,轻松点。
武二郎鼻孔里哼一声,心神仍没有丝毫松懈。凝羽脚步像飞翔一样轻盈,没有丝毫声息。那天醒来后,凝羽又陷入沉默。由于这一路离鬼王峒越来越近,众人不敢再分散住宿。一到夜晚,凝羽就悄然进入密林,直到天亮才退回。
程宗扬知道凝羽是不是愿让人见到她毒瘾发作的样子,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帮助她。他找乐明珠商量过几次,但一听到那些药片,小丫头就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立刻把他灭口的样子。
至于小紫,她总是带着可爱的笑容,像小尾巴一样跟乐明珠忙前忙后,一路上让吃就吃,让睡就睡,一点都不给众人添麻烦。无论是商队的汉子,还是花苗的女人,都对这个小姑娘又怜爱又惋惜。
谁也不知道他们深入地下有多远,头顶最后一点光线也被崖壁遮没,他们就像行走在地底,触目所及,只有黑色的岩石和墨绿的苔藓。
祁远咧了咧嘴,在这地方住上一年,活人也变成鬼了。
武二郎冷笑道:那帮孙子可是在这儿住了几辈子了。
水流声从远方传来,这里就像另外一个世界,有尖耸的山峰,奔腾的河流,仅仅少了一样:作为生命之源的阳光。面对这个诡异莫名的世界,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一丝惧意。
当然,完全不知道怕的人也有一比如乐明珠和小紫。
这两个丫头更像是来旅游的,刚开始乐明珠东张西望地好奇,小紫兴高采烈地解释。后来乐明珠看累了,两个人就开始玩猜谜语。
有一条狗,从一棵树上爬过去,然后就不叫了。为什么呢?小紫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乐明珠笑嘻嘻道:因为过木不汪啊。
什么是过木不汪?
就是……我再给你出一个谜语吧!小豆子和小包子打架,不小心把小包子杀死了,猜一种食物。
小紫又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笨死了。是豆沙包啦。
小紫最喜欢吃豆沙包了。小紫高兴地说:我喜欢吃红豆沙。乐姐姐喜欢哪一种?我也喜欢红豆沙。咦,你们不是总在海里吃生的吗?小紫在鬼王峒吃过啊。萨安叔叔做的豆沙包最好吃了。
真的吗?乐明珠瞪大眼睛,鬼王峒有豆沙包可以吃吗?小紫用力点了点头,萨安叔叔做的豆沙,含到嘴里就化了。甜丝丝的,放了好多蜂蜜。
乐明珠使劲想着豆沙入口即化的美味,口水险些流了出来。
苏荔忽然道:小紫,鬼王峒还有多远?我不知道。小紫说:不过看到一座尖尖的山峰就到了。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黑暗中那座刀锋般的山峰。
巨大的黑色山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很难想像,在地底深处会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这样庞大的山峰,即使白夷族那座美女峰,也仅仅有这座山峰的一半。
弧形的山峰宛如犀牛的尖角,或者一柄弧月弯刀。尖锐的峰顶仿佛要刺破天空,劈开这无尽的黑暗。
山峰底部遍布着蜂巢般的洞|穴,黑沉沉看不到丝毫光亮。峰上光秃秃的岩石,让人怀疑这里能有生命存在。
几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疑惑:这里就是南荒人闻之色变的鬼王峒吗?
谢艺叹道:谢某原以为鬼王峒会是一座建在山峒间的村寨,未曾想到地下还有如此奇观。
云苍峰神情很专注,显示出与他那位叔父同样的兴趣,此处不见阳光,更没有飞禽走兽,鬼王峒的人多半是以苔藓蚯蚓为生,与老夫以为的生食血肉大相迳庭。
祁远抽了抽鼻子,有柴火气。
吴战威笑道:老四是属狗的,鼻子最灵。看来鬼王峒的人也用上火了。
祁远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讪笑道:不瞒你们说,老祁这心一路都在嗓子眼里吊着。我还球磨着鬼王峒到处都是死人,隔几十里都能闻到尸臭味。
程宗扬道:怎么?老祁遇到过?
可不是嘛。有年我跟商队过一个村子,正赶上村里受了灾,拿活人祭祀。都走出上百里,身上的臭味还没散,弄得我们几天都吃不下饭。
程宗扬道:我看,鬼王峒的活人也不多。
程宗扬从未接触过如此浓郁的死亡气息,即使伏尸数万的战场,也不像眼前这座山峰,每一个洞|穴,每一道石缝,都散发着浓浓的死气。只有长久不断的屠杀,才能让这里浸满死亡的味道。
好在鬼王峒对尸体的处理还不错,空气中并没有腐尸的臭味。倒是自己太阳|穴上那处伤痕,像久渴的鱼儿游入大海,持续不断地汲取着常人无法察觉的死亡气息。
在遭遇阴煞那晚几乎耗尽的真阳重新汇聚,眼目变得清明,头脑也清楚了许多。程宗扬精神一振,喝道:老四!把商馆的旗号打出来!成!祁远取出旗帜,悬在鞍侧。
这边易彪也准备打出云氏商会的大旗,却被云苍峰止住了,他微微一笑,说道:眼下咱们都是白湖商馆的伙计。程兄弟是商馆的执事,我是帐房先生。至于谢先生,就委屈做一回杂役吧。
谢艺微笑道:好说。
商队这边安排停当,花苗人却遇到一点麻烦。乐明珠很痛快地披上盖头,继续当她的新娘,麻烦的是武二郎。他执意要混进花苗人的队伍,跟苏荔她们一起行动。但武二生具异相,头颈的虎斑怎么也遮不住。他跟花苗人一起,活像一头猛虎挤到小白兔队伍里,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最后还是程宗扬和云苍峰出面劝说,二爷才不情不愿地与苏荔分开。
道路两侧出现两行高大的图腾柱,柱上狰狞的图案刻迹尚新。隐约能听到一根石柱后铁凿在石上敲打的叮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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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把散开的头发束好,朝凝羽摆了摆手,然后大步走过去,客气地揖了一礼,笑道:请问……
那个人佝偻着身体在岩石上雕琢着,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程宗扬提高声音,请问……咦?
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袍服,不知道多久未曾洗过,已经肮脏不堪。虽然从背后看不到他的面貌,但头顶那个胡乱盘成的发髻,完全是六朝人的妆束。
他回过头,用清晰的声音说道:把右面第七把凿子给我。
第6章鬼峒
程宗扬做梦也没有想到,进人鬼王峒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一名六朝人。
石柱下只有一根很暗的火把,那人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邋遢,他接过程宗扬递来的铁凿,低下头继续雕刻石柱,专注的神情就像在雕刻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对身边的商队视若无睹。
奴隶?程宗扬首先推翻了这个猜测。奴隶也许会很驯服,但没有任何一个奴隶会像眼前这个人一样专注。
工匠?鬼王峒会从六朝请来工匠雕刻他们的图腾柱?
那人专注的神情使程宗扬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一像极了一位艺术家。他冷漠的外表下,有种近乎疯狂的认真,仿佛将生命完全倾注在自己的作品中,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随着铁锤的敲击,铁凿在粗糙的岩石上熟练而精确地移动着。石屑纷飞间,一条优美的曲线渐渐浮现。
那是一个女子赤裸的躯干。她昂着头,高耸的|乳峰向前挺起,曲线玲珑的腰身向下弯曲,只是背脊扭曲的角度十分不自然。
那位专注的工匠停下来,用手指擦去石粉,仔细审视刚雕刻出的纹路,然后重新举起铁凿。
一只巨大的兽爪出现在女体背部,与女体不自然的扭曲完全契合。接下来石匠雕出女体的臀部,他雕得十分认真,也十分精细,甚至连性器的细节也一一雕出。在他锋利的凿刀下,冰冷的岩石仿佛变得柔软,似乎能触摸到那具女性肉体诱人的弹性。
工匠完整地刻出女性身体,却在臀部曲线边缘留出一个缺口。他冷静地移动凿刀,石屑纷纷飞出,程宗扬心跳也越来越快。
一头巨大的怪兽在凿刀下出现,它昂起头,利爪按住女性柔美的腰肢,充满动感的身形似乎还在奔腾咆哮。
接下来,石匠从怪兽身侧雕出一根长长的物体。简洁的线条笔直向前,越过女体臀部的缺口,向内延伸,最后没入女性张开的性器中。
这根石柱有四个面,上下分为八截,石匠完成的仅仅是最下面的一幅,其他仍是空白。石匠专注地修饰着自己的作品,已经磨秃的铁凿在他手中就像是画家手里的笔,在岩石上精确地勾勒出图案。
越来越多的细节浮现出来。征服那个女性的并不是怪兽,而是一个威武的男子,他骑在怪兽背上,一手握着长矛,一手举起,征服者一样骄傲地挺起胸膛。
在他的坐骑下,那具女体顺从地挺起臀部,用她柔软的性器抚慰着征服者手中冰冷的长矛。
粗糙的岩石上,似乎能看到女子唇角的抽动,那张丰满的臀部仿佛从岩石上挺翘出来,在征服者的凌辱下颤抖。
程宗扬猛地退后一步,心头突突直跳。从未有哪具雕像能带给自己如此强烈的震撼感。冰冷的岩石在石匠雕球下被注入生命,自己就像亲眼目睹了画面上真实的一幕,如同实质的冲击使他背上都是冷汗。
看到程宗扬失魂落魄地回到队伍,凝羽反手握住刀柄。
程宗扬定了定神,简短地说了一个字:走。
乐明珠什么都没看到,扯起盖头一角,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嗯!小紫认真点了点头,我不知道
喂,乐明珠踢了他一脚,怎么了?一程宗扬吁了口气,没什么。
回过神来,想到被一具雕刻吓成这样,程宗扬自己也觉得可笑。只能说,那个来自六朝的工匠工艺太精湛了,整个过程中,他的手没有任何颤抖和犹豫,把全部心神都放在雕刻上,每根线条都一样精确和仔细,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错误。
能把精力集中到这样的地步,简直是可怕……程头儿!祁远在前面喊道。
道路在一道鸿沟前终止,头顶的山峰布满蜂巢般的洞窟,外面悬着一座粗藤结成的吊桥。黑色的河水在火把下缓缓流动,洞窟内隐约能看到鬼战士强健的身影和他们箭矢反射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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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吸了口气,放声道:我们是白湖商馆的商人!阁罗大人的朋友!等了差不多一盏茶时间,吊桥带着巨大的响声从空中落下,溅起一片尘土。
众人一个个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世界。
一条狭窄的峡谷出现在他们面前,山峰内部几乎被数不清的洞|穴掏空,两侧崖壁布满了不同形状的洞窟,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头顶看不到的高处,让程宗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蚂蚁,不小心钻进一块巨大的面包或者奶酪里面,面对着洞窟组成的迷宫。
面前的鬼武士披着坚硬的犀甲,额头的鬼角又粗又硬,显然比废墟中遇到的那些鬼战士资历深得多。他沉默得像一块岩石,无论祁远怎么变着法儿的套话,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言不发。
程宗扬比了个手势,祁远才想起来这些鬼武士舌头都少了一截,只好讪讪地住了口。
一个像猿猴一样的影子从洞窟内钻出来,翻了个觔斗,落在祁远牵着的马匹前。马匹受惊地灰了一声,耳朵竖了起来。那个猴模猴样的家伙向前一扑,做了个凶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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