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舰船失去一侧动力,再举桨划水只能在湖上打转,不得不停止划动。
斗舰的戈手纷纷挺出长戈,试图钩住飞凫。但飞凫表面蒙着结实的水牛皮,急切间难以撕开。
两条走舸冲过来拦在飞凫前方,配合斗舰的攻击。飞凫一侧桨棹抬起,另一侧的桨棹奋力击水,转向闪避。趁飞凫航速略慢,斗舰的戈手用长戈刺进飞凫舱身的|穴孔,更有十几名勇悍的士卒咬住短刀,跳上飞凫船身。
飞凫狭窄的矛|穴中伸出数枝长矛,朝无法防御的斗舰戈手探刺。不多时,钩住|穴孔的戈手便被刺杀殆尽,剩下的也扔下长戈朝后躲避。飞凫甩开只能打转的斗舰,迅速脱离,但船体也被十余名士卒攀上。
由于飞凫船舱完全封闭,攀到舱上的水师士卒只能用力砍开牛皮、舱篷,同时飞凫中的军士也无法出舱。至于矛|穴射孔都开在船体一侧,更难以攻击船顶的敌人。
后面一艘飞凫加速驶来,与前船擦肩而过。已经绞紧弦的弩弓从飞凫射孔伸出,攀在舱上的士卒惨叫着被背后袭来的劲弩刺穿身体,一一坠入水中,鲜血顿时染红清澈的湖面。
萧侯的白角被黑棋侵入,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黑棋着法诡异而凶狠,由三三位禁手打入,在白角辗转腾挪,大有掏空白角之势,将以奇用兵的诡诈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居于劣势的走舸不再强攻飞凫,转而寻找敌舰的空隙,利用速度打乱那些飞凫的阵型。另两艘斗舰同时逼来,左右夹住最前面一条飞凫。
王处仲冷笑道:萧侯故技重施,不怕重蹈覆辙吗?
萧侯淡淡道:只怕驸马技穷。
说着萧侯白子一个小尖,顶在黑棋隙处。
藏在芦苇荡中的飞凫都是王处仲的精锐私军。晋国水道纵横,水军才是决胜最重要的砝码。这支飞凫军是王处仲一手打造,针对晋国水师的舰船训练多年。斗舰一接近立刻矢石齐飞,攻击舰上的士卒,同时桨棹齐举,利用特制的铁桨全力打击对方的桨棹。
内湖水军争战,风力对船只的影响有限,而船帆更易被敌军火箭攻击,因此大多数舰船都没有张帆,全靠桨棹操控行驶。一旦桨棹折断就等于丧失战斗力。飞凫的桨手与军士的比例是四比一,这样畸形的比例却将桨棹威力发挥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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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艘斗舰的桨手奋力操桨,从两面夹攻飞凫。飞凫放开一侧的对手,全力攻击另一侧的斗舰。那艘斗舰小心地保持距离,避免桨棹被飞凫铁桨击断,但拉开距离的同时,舰上戈手全无用武之地。飞凫舱体封闭,外覆牛皮,只用狭小的矛|穴射孔向外攻击,斗舰上的弓手对飞凫的伤害微乎其微。
在湖上追逐里许之后,两艘斗舰渐渐慢了下来。毕竟斗舰只有六十名桨手,而飞凫的桨手足有一百六十人之多。飞凫收回一半桨棹,减慢速度,让桨手保持体力,同时利用船上的弓弩射杀斗舰暴露的士卒。
右侧的斗舰猛地一顿,桨手反向击水,由前驶转为逆行。飞凫在惯性下向前冲出半个船身。就在这时,飞凫上的军士们看到令人恐惧的一幕。斗舰背后,一条船首尖挑的艨艟以极快的速度破浪而来,犀角般的船首正对着飞袅的舰体。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飞凫在湖上确实占尽优势,一对一,甚至一对二,水师的斗舰、走舸只有挨打的份,换成结构相差不大的艨艟也强不了多少。
但水师也不是傻瓜,他们立刻改变战术,利用一条斗舰做掩护遮挡飞凫的视线,在飞凫进入位置后突然减速,露出后面直冲过来的艨艟。
封闭在飞凫舱内的桨手听到指挥官惶急的大吼:右列停桨!左列全速!舵手右转!
上层的攻击舱内,几名什长嘶叫着:举矛!举矛!
棹孔透入的阳光被一片阴影迅速遮住,一名奋力操桨的棹手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一支犀牛角般的铁角从棹孔上方飞过,接着飞凫坚固的船体发出一声碎裂震响,被桐油浸过的舱板猛然凹陷过来,湖水带着折断的长矛涌进船舱;紧挨着他的一名同伴来不及呼叫,就被包着铁皮的船首碾碎。
艨艟船速极快,飞凫竭力调整航向,但狭长的船体来不及转弯就被艨艟巨犀般的冲角狠狠撞上。再结实的船只被艨艟冲角撞上也免不了破损,何况飞凫为了机动性能,收拢船体的宽度。
木屑纷飞间,整条飞凫被撞成两段,装着斧矢的巨弩、混乱的桨手与军士从断口飞出,又被艨艟坚固的舰身碾进水底。
艨艟驰过飞凫断裂的船体,扬长而去。船尾的巨弩转动着,瞄向后方一条飞凫。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声,一名军士调整好方位,迅速做了个手势。后面那个膀大腰圆的军士挥起重锤,砸下牵弦的木楔。
比长矛还要夸张的弩矢呼啸而出,从飞凫舱顶射入,射杀一名军士和两名桨手之后,在吃水线以下的船体透出尺许。
飞凫没有作声,沉默地从同伴断裂的船体间穿过,狼一样尾随横冲直撞的艨艟。艨艟船尾的巨弩不断发射,飞凫两侧一百六十枝桨棹像蜈蚣一样划着水在湖上疾驶,迅速拉近距离,使艨艟架在船尾高处的巨弩失去射击角度。
在接近艨艟的一刹那,飞凫的矛|穴刺出数枝锋利的铁铲,像狼牙一样咬在艨艟舰体上。飞凫船体极矮,艨艟居高临下,本来易于攻击,但两船接近之后,艨艟的攻击孔比飞凫的船体高出数尺,只能向下攻击飞凫坚固的船篷,而飞凫攻击孔几乎和艨艟的棹孔平行。
飞凫伸出的铁铲撕开艨艟舰体的生牛皮,然后朝裸露的木料泼上火油。飞凫十余个箭孔同时闪起火光,接着火箭流星般飞出,艨艟舰体立刻燃起一排火焰。
飞凫不再理会着火的艨艟,减速、摆舵、转向,一气呵成,同时将旁边一艘走舸撞得倾斜过去。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惊愕。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怒喝:艨艟上的指挥官是谁?如此无能之徒,立刻斩了他的脑袋!
吴三桂是骑战的行家,对水战是彻底外行,这话只能听着。秦桧道:艨艟亦属尽力,奈何敌舰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云丹琉道:艨艟船坚弩强,正该与敌舟正面交锋。破敌一舟便即远扬,以往并无不妥,但此时敌舰船速是它两倍以上仍墨守成规,将船尾让给敌人。指挥者全无应变之道,死有余辜!
程宗扬心道:有种你去打啊。瞧瞧云丹琉的刀,没敢说出来,但脸上表情却被云丹琉看得一清二楚,那丫头美目顿时寒光大盛。
程宗扬打了个寒噤,厉声道:小侯爷!看着我方将士浴血奋战,程某恨不能手刃敌寇!在此旁观,于心何忍?不若我等立刻回船,居中调度!
不错!萧遥逸一把拽住程宗扬,且看我们兄弟并肩破敌!如果云丹琉眼中的怒火变成实质,自己早已血溅七尺。程宗扬顾不上和易彪道别,和萧遥逸跳到来时的走舸上。
这位大小姐脾气太火爆了,动不动拎着大刀砍人。程宗扬心里嘀咕道:那丫头脾气是坏了点,但身高腿长,肩宽腰细,胸脯够高,屁股够圆,扭起来还是很过瘾的……喂!小狐狸,你干嘛?
程宗扬擦了把口水,突然发现走舸并没有返回舰队,而是正对着疾战的飞凫冲过去了。
居中指挥不是白瞎了咱们兄弟的手段吗?要打就在最前面,亲临矢石,一决生死才过瘾!
你疯了吧!要打咱们也换条船吧?这走舸不够它撞一下的!我看飞云、盖天那两条还凑合,咱们随便选一条好不好?
我觉得这走舸挺好,又快又稳。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楼船看起来威风,其实一点不好玩。你想啊,好几千人待在一个大船壳子里面,又是马粪又是人尿的,单是汗臭就能熏死你……
远处的艨艟已经火光冲天,数十条战舰同时展开搏杀。敌军的飞凫又被击沉一艘,但水师已经有一条艨艟、两条斗舰燃起烈火,在湖面熊熊燃烧。另外还有五条走舸倾覆,更有两条斗舰被飞凫击断桨棹,失去行动能力。
看着飞驶如风的飞凫,程宗扬一颗心彷佛直线掉到胃里,石头一样沉甸甸又冷又硬。天地良心,程宗扬一向只有旁观的热情……
棋盘上角落的争夺已经蔓延到全局,王处仲掏空半个白角,然后从白角沿低位跳出,在盘上四处挑起烽火,捜刮实地。萧侯不忙不乱,白棋一边应对黑棋的攻势,一边与天元的白子遥相呼应,构建起强大的外势。湖上鏖战方殷,双方舰只在湖上往来搏杀。
飞凫收拢阵型形成一个紧凑的三角形,撕开水师两翼舰队的包围。水师则以艨艟冲乱飞凫的阵型,利用数量的优势,以两条甚至三条斗舰围攻一条飞凫。走舸则以主舰为中心,往来穿梭分割敌阵,攻击敌舰,或者救援己方落水的士卒。
一条飞凫被走舸围住,舸上的士卒蚁附在飞凫上,用铁凿挖开船体。在其余飞凫赶来救援之前,飞凫船体已经进水,缓缓沉入湖中。后面两条飞凫甩开斗舰的纠缠,从两侧将来不及撤出的走舸围住。狭长的船体矢石如雨,三条走舸只支撑了半盏茶时间就尽数沉没。
接着两条艨艟并肩冲来,将一条飞凫撞成三截,另一条飞凫则抓住机会侧过船身,在两艨艟之间狭窄的缝隙间穿过,同时将一条艨艟船体破开一道丈许长的裂缝。
十二条飞凫,与六条艨艟、十二条斗舰和三十六条走舸不分胜负。萧遥逸道:王处仲好手段……
程宗扬数了数,这次水师一共出动了飞云、盖海两艘楼船,艨艟十八艘,斗舰三十六艘,走舸数量更是超过一百条,大小舰船一百六十余条,包括桨手和士卒在内,出动的军力将近一万三千人。这样的实力足以纵横五湖,但面对十二条飞凫,在击溃半数敌舰之后,自己也付出了四条艨艟、七条斗舰和二十余条走舸的代价,总折损将近两成。
看起来王处仲要退了。
十二条飞凫,不过两千四百人。萧遥逸摇头道:王处仲敢觊觎帝位,实力绝不只这么一点。五千人,这个数目还差不多。如果我没猜错,芦苇荡里至少还有十二条飞凫等着我们的中军。
让后面的兄弟上来啊。
不用急,萧遥逸安慰道:咱们一旦被围,他们肯定拼了命地往上冲,你拦都拦不住。
程宗扬抓住他的肩膀,叫道:死狐狸,你仔细看看!他们还有六条船,一千多人!你这一条四面漏风的破船,上去送死吗?
安啦!顶多是船翻了,被他们围着打,程兄放心,我水性好得很。从这儿游到湖岸,我都不必喘气的。
程宗扬捣住胸口,难受地说:我有点晕船……先让我下去好不好?
萧遥逸恍然大悟一样说道:程兄,我突然发现你很胆小啊!
何只胆小!实话告诉你!我这会儿肝都在颤!你是亡命徒,我可是有家有业的正经商人!
萧遥逸笑嘻嘻看着程宗扬发飙,然后道:岳帅当年跟你差不多,不过一上阵就好了。那副墨镜呢?把墨镜戴上你就不怕。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了墨镜马上就来!
没有墨镜也行啊。萧遥逸搂住他的肩膀,程兄不是想要光明观堂那个小粉头吗?打完这场,咱们就去把她绑来,让你好生快活快活。
你拉倒吧!想起小香瓜,程宗扬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奶奶的,不管谁输谁赢,自己可千万不能死啊。
第七章§棋争
白棋凭借强大的外势,将一块黑棋眼位破尽,逼得黑棋弃地逃生,形成围杀黑棋大龙的局面。
萧侯淡淡道:治孤不易。驸马小心。
王处仲拿着一枚黑子沉吟良久,然后道:卿卿,且歌一曲。
王处仲怀中的美妓抬起脸,嫣然一笑。晋国世家出游,身边多有伎乐随行,王处仲拥美而坐,众人都不以为意。这时看清美妓的面容,不禁一片哗然。
谢万石像见鬼一样惨叫一声,王文度比他好些,指着美妓厉喝道: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美妓眉枝修长,虽然施着厚厚的脂粉,仍能看出她曾有的端庄和高贵。有人认出她的面孔,在旁边窃窃私语,这不是庾氏吗?
庾氏是晋帝皇后,一年前暴病身亡,已经安葬多时,只是这一年来晋帝不怎么理事,一直没有上号。没想到会在画舫上以王处仲家妓的身分重新出现。
无耻之徒!一名大臣拿起手板朝王处仲打去。
旁边一只湿淋淋的手掌伸来抓住他的手腕。古冥隐青衣滴着水,眼神像针一样又尖又细;被他阴冷眼锋一扫,那大臣满腔的愤怒顿时化为乌有。
王处仲!王文度怒喝道:你这等禽兽之行!哪里还有半点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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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处仲冷冷道:礼法岂为吾辈所设。
谢太傅摇着扇子,徐徐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侍中大人定是认错了。
王文度醒悟过来。如果认定眼前的美妓就是皇后庾氏,必然大起风波;为晋国颜面着想,就算王处仲公然说出来,他们也只能抵死不承认。
王茂弘在旁低叹不语。谢太傅道:古公公在宫里多年,曾经服侍过襄城公主,这位歌妓是否与公主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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