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清梦,两徘徊清穿 十三党+四爷





  他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你呆在这,不要乱跑。”
  说完,他转身朝那一群宫女太监走去,指挥着他们各处查看,从容有度,镇定如常,完全不似殿内那般紧张。
  这场地震并不大,轻微晃动了几分钟,刚才在殿内,也只听到一两声瓷器摔碎的声音,此外,再没别的什么。可我被他握着的手竟起了一层汗,抬起另一只手,却是没什么也没有。
  景阳宫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各人都还余悸未消。
  他走到我跟前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我有些愣,嚅了一句,“我去拿书。”
  话音才落,他已跨步走向正殿,抱了书出来,交到我手上。
  这场地震本尽酢酡弱,皇宫里更是无人敢多提此事,以免惹得人心惶惶,一切如蜻蜓点水般,让人寻不着痕迹。康熙照原定计划出发了,再次回宫已是三月。
  回宫后,康熙下令编纂字典,就是日后的《康熙字典》;同时命制造办撤出养心殿,将景阳宫的书全数移过去。这晒书、整书的差事便派给了我。这差事听来简单,真干起来,却是工程浩大,几万本的书,装箱、抬运、晾晒、分类摆放……仅在景阳宫收拾,就收拾了半月。
  我心里很感激康熙这样的安排,寄情于工作,我便不会去想几日后的那场婚礼,那场胤祥和别人的婚礼。
  老天总是爱作弄人,你越想忘记一件事,便会记得越牢;你越是不去想一件事,便越会想得厉害,就像“喜马拉雅山的猴子”。
  “姐姐的头发真好。”奇娜一边梳着我的头发,一边赞叹道。
  来了这里这么多年,我始终只会编三股辫,以前都是济兰帮我梳头发,现在便是由奇娜代劳。
  我闭目靠在椅背上,也不接话。
  “姐姐长得真美。”
  我仍旧闭着眼,“奇娜,你今儿个早上偷吃了觅糖了吧。”
  “姐姐!奴婢说得可都是心里话呢!”
  我睁开眼看着她,笑道:“得了,你那点小心思!有什么想说的就别绕弯子了。”
  奇娜鼻翼皱了皱,低声探问:“姐姐,今儿个是十三阿哥大婚呢。”
  “嗯。”我不露声色地点头,手却在袖子下面陡然收紧。
  “今儿晚上是我当值呢。”
  “嗯。”按照排表,今晚是该她当值。
  奇娜脸上全是憧憬,“可是我很想去观礼呢!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过皇家婚礼呢。”
  “有什么好看的!”
  我的嗓音顿时提高,吓得奇娜手上一抖,扯落了我的几根发丝。
  “姐姐……”她嗫嗫地低唤了一声。
  我闭了眼,语气又恢复平静,“罢了,你若找到人替你便去吧。”
  小丫头听我同意了,欢心欢意地笑,“谢谢姐姐!”
  夜阑风静,更漏声声,提示着良辰吉时。
  我抱膝坐在床尚,没有点灯,希望身体融入漆黑的夜色,让自己不那么孤单。可是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将周遭看了个明亮通透。
  我看见大红的花轿抬进神武门转入百子门,在胤祥的院子外停下;我看见胤祥踢了轿门,一抹大红的身影--对,是大红,那是嫡福晋才能穿着的颜色--被喜娘扶出轿子,手里的红苹果被红绸代替,红绸的另一端由胤祥握着,接着过火盆、射宝瓶、拜天地……
  我的眼里注满了泪水,可为什么还看得这么清楚,这么清楚。每一个细节,甚至胤祥脸上的喜悦,唇畔的笑纹……
  我狠狠地甩头,想甩掉脑海中这副喜庆吉祥的画面。
  豁然起身,借着月色,在放衣物的箱子里狂乱地翻找,找出那个用布厚厚包裹的红木锦盒,一把明晃晃的铜锁将锦盒牢牢锁死。翻出一把小锤,狠狠砸上铜锁,奈何就是砸不开,急得直掉眼泪,使尽全力在锦盒上乱砸一通,“砰”地一声,铜锁从中间断裂。
  取出那面银质玻璃镜,镜面在凄清的月光下冷光迸射。虽是屋内昏暗,我依旧不敢照向镜面。手府摸着背面的纹路,十二颗同心代表十二个月,两颗宝石象征我和胤祥,丘比特已射出了神箭。
  离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可我的心,为什么还会有不舍?
  离去吧,三百年后的时空才是你的家……
  是啊,我的家在三百年后。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永别了,胤祥。离去,是你所愿,亦是我所愿。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镜子,将它重重抛出,同时头撞向床柱,意识伴着碎裂之声逐渐混沌……
  黑暗中,我看到有人走到床前,幽蓝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影像,她是……玉筝!对,她是玉筝,那个影像虚无得近似透明,可我确定她是玉筝,心有灵犀。
  “你是来换我回去的吗?”我起身问道。
  她的声音空灵飘渺,“你要回哪去?”
  “我要回家,回到我的那个时空。”
  “这里就是你的家,这里就是你的时空。”
  “不!这里是你的家,是你的时空,不是我的,我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的声音依旧在飘,好像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
  “不,我不是你,我是我!”我激动地喊着。
  “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是……我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口。
  我是谁?我是谁?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是谁?
  “不,这不可能!”我歇斯底里地大喊,不相信自己会忘了自己。
  “看看这是谁?”
  一面镜子举在我面前,我抬眼看去,竟分不清镜子里的人究竟是谁。多年来,我不曾仔细看过这张脸,即便悉心描妆,也将黄铜镜子摆得远远的。原来我忘了玉筝的长相,同时也将自己遗忘。可是为什么我脑海里还存着三百年后的记忆,却独独将有关自己的那一笔删除?为什么回不去?为什么迷失了自我? 
  “你选择了做玉筝,你就是玉筝,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幽蓝的光线与飘渺的声音同时消失。
  “啊!”
  惊叫着坐起,激出一身冷汗,中衣紧紧粘在身上。环视四周,我依然在乾清宫的宿舍里。那一幕景象又浮上心头,究竟是真是幻?我试图回想和自己有关的一切,我的名字,我的年龄,我的样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线索,却什么也抓不住,到头来,一片空茫,仿佛忘却了更多。
  我抬手摸上额头,平滑光洁,毫无疼痛,没有任何磕碰过的迹象,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只有地上破碎的玻璃镜子,记录着昨夜的真实。
  即使清水从手边滑过,也会沾湿手掌;即使细沙从指缝流走,也会蒙一层尘灰在掌心;只有这一场清梦,了无痕迹。胤祥,你可知道,这一场爱恋,我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我坐在镜前,细细看着镜中的美丽容颜,从今后,我就是玉筝,我就是玉筝!
  
  奇娜进房为我梳头,喜滋滋的,一个劲地闷笑。
  “姐姐昨儿个没去观礼吗?”
  我轻嗯了一声,不愿多说。
  “昨儿个那婚礼好热闹呢,姐姐不去看真是可惜了。”
  略点下头,没有任何表情。
  “姐姐,昨儿个十三阿哥好威风呢,射宝瓶的时候三箭齐发,全都正中宝瓶。”
  我闭上眼,想起当年杭州教场那个英姿飒飒的矫健身影。
  “今儿个,十三阿哥和福晋来见礼,不知那福晋长的什么模样呢?”
  “够了!”我陡然睁眼,莫名的烦躁,拂袖将面前妆台上物什统统扫落。
  耳中嗡嗡作响,全是婚礼、宝瓶、福晋……盘旋不去。我竭力想要忘记,却总有人在耳边一次次提醒,逼着我睁大眼睛去看这冷酷的一幕。
  奇娜吓得慌忙跪下,不明白一向对她和善的我为何会突然动怒,颤抖着声音叫我,“姐姐……”
  我不该对她动怒的,乾清宫里的老人儿悉数被放了出去,现在这一批小丫头们并不知道我与胤祥的过往,奇娜她也只是无心。
  耐着性子对她说道:“奇娜,我教过你多少次,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事,都不能议论主子。‘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你懂也好,不懂也罢,都牢牢记住,用心去做,莫到了吃亏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是,姐姐的教诲,奇娜记下了。”
  我颓然叹息,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第四十七章 放纵
  “这几箱晒过的,抬进去,搁右边放着;这两天有些潮,把箱子都打开来,把书能摊的摊一摊,哪天天好了,还得再晒。”
  我指挥着小太监把书一箱一箱抬进养心殿,心底对这个地方有些排斥,养心殿东暖阁--慈禧垂怜听政的地方;这里还是雍正以后所有清朝皇帝的寝宫,不知道他为什么选这里,难道真像历史学家说的,因为篡位,所以不敢住在乾清宫,怕面对康熙?
  小太监收拾完毕退了出去,我打开一箱晒过的书,依次往书架上摆放,有时兴起,就捡一本来看几页,如今只有看书,才能让我心神平静,不去想那些想忘忘不掉的故事。
  “奴才给四贝勒请安,爷吉祥!”众太监的声音整齐响起。
  放下书,行至门边屈膝行礼,请过安直接告退。
  他却没有让我走的意思,进门后屏退了苏培盛,问我道:“听说你二月里又病了,可是那次地动惊着了?”
  那次地震打消了我对他的恨意,但我依然怕他,也排斥他的强势。
  “劳贝勒爷费心了,奴婢无恙,贝勒爷若没有吩咐,奴婢告退了。”
  我再次告退,却听他漫不经心地说:“皇阿玛将这养心殿的事宜交于我了。”
  言下之意,如今我归他管了?我暗叹倒霉,认命地说:“奴婢正在整理书册,请贝勒爷示下。”
  “你继续吧。”他捡了本书,坐在榻上看了起来。
  我背对着他收拾着那些书,感到背后凌光射来,紧张之余,动作更小心谨慎,无形中加重了劳动强度,累得汗水连连。
  一连十数日,我们都是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的,他悠闲地看书,我小心地收拾。偶尔他问我几句话,我也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时不时带些点心来,让我吃,我就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吃;生怕再惹恼了他,招来那天那样的屈辱。
  “在皇宫里学会隐藏自己原是好的,但你既然对所有人都不隐藏,在我跟前也大可不必。”
  我正站在梯子上往书架的上层放书,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些难耐,更多的是冰霜,惊得我脚下一哆嗦,花盆底滑进了梯子的横杆里,整个人从梯子上掉了下来,双脚还挂在梯子上,上身已重重摔打在地面,胳膊肘杵在地上,痛得我眼冒金星,动弹不得,泪水奔涌而出。
  他也吓了一跳,弹跳着从榻上蹦下来,把我抱至榻边,拉过我的胳膊,准备撸起袖子检查伤势。我使劲地抽手,胳膊肘在惯性下,又狠狠撞上身后的榻桌,疼痛钻进心里,眼泪又涌出了一拨。
  “别乱动,给我看看。”他有些许烦躁,我亦不敢再妄动。
  他拉开袖子,我看到肘上皮开肉绽,点点殷红滴下。
  “好在没伤到筋骨。”他自怀中掏出一方冰蚕丝帕子,覆在我的肘上,“忍着点。”
  还没反应过来,丝帕在肘上一紧,针扎一般得疼,不尽哼出了声。
  “怎么每次见我都这般狼狈?”他半是玩笑半是无奈地说,伸手欲抹去我脸上的泪,我把头偏过躲开了。
  的确每次见都狼狈,第一次被撞倒在地上,然后是削苹果划破了手指,再然后……,今天又磕烂了胳膊。我放下袖子,并不理他,若不是他,我何至于如此狼狈?
  “筝儿……”他嘴唇微颤,半张了口,似有话说,最终只淡淡道:“你回去休息吧。”
  如果心上的伤口也能像胳膊上的一样,该多好。只消五、六天,肘上的伤已结了痂,有点痒,我轻轻抠掉那一层紫色的痂,露出透亮皮层下粉红色的新肉。
  “怎么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
  四阿哥从书桌上那一堆空白扇面中抬首,看到我的小动作,没有责备,倒还有些心疼。
  养心殿不是我愿意来的地方,只是乾清宫的气氛更让人烦躁。
  “姐姐,昨儿个我见着十三阿哥的新福晋了!”奇娜兴奋地冲进我房里,告诉我她见着胤祥的福晋了。
  “奇娜!”我喝住她,不愿再听一个字。
  “嘻嘻,”奇娜眨着眼睛,一派小女儿的天真,“姐姐,奇娜知道,不能议论主子,可是这十三福晋长得跟姐姐很像呢,大家都说你们像是姐妹俩,可是我瞅着,还是姐姐更好看些。”
  “奇娜,你几时变得这么聒噪了?”我起身走向屋外,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只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对奇娜说:“今儿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