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清梦,两徘徊清穿 十三党+四爷





  那太监谦恭有礼的回道:“回姑姑的话,万岁爷一早便安置了。”
  一早便安置了?心中觉得古怪,又不好多问他什么,怏怏地回了去。
  次日一早,竹儿进房服侍我梳洗,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下面一大圈乌青,只觉得心烦,淡淡道:“去打听打听皇上昨晚上宿在哪了。”
  竹儿再次进来时,端了一碗红枣银耳粥并几样小菜,她将早饭一一布好,期间抬头瞧了我一眼,便垂了睫毛去,也不说话。
  我在桌前坐了,懒懒道:“说吧。”
  竹儿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小心道:“向碧荷打听过了,昨儿个万岁爷翻了年贵妃的牌子。”
  我本是用汤匙一圈一圈搅着碗里稠稠的银耳粥,想着胤禛他昨夜没来定不是什么好事,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此刻听得此话,仍是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汤匙,搅拌的手势也乍然顿住,汤匙直杵到碗底,瓷器碰撞的脆响隔着米粥传递上来,竟也是闷闷的。
  “姑姑……”竹儿试探着唤我。
  我只是一笑,连嘴角也未勾动,遂推了碗,起身走向床铺,边走边除下满头珠翠,随手撂在妆台上,便拉开被子睡了起来。这一睡便睡到了晚间时分,中间醒了一回又一回,只是浑身皆是不甚舒畅,便躺着不愿动弹。起来时饿得心慌,命竹儿弄了一大桌子菜,随意捡了两口来吃,又觉得肠、胃都是梗着,胡乱丢了筷子,只是靠在椅背上,空洞地盯着满桌子的佳肴。
  竹儿看我如此,起身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个小盅笑盈盈地进来,“姑姑尝尝这个吧。”
  “这是什么?”
  竹儿喜道:“这是今儿个万岁爷赏的,是苏公公亲自送来的。”
  “哦?”我扬了眉毛,问道:“皇上今儿个来了?”
  竹儿一边点头,一边道,“万岁爷来时瞧姑姑睡着,就没叫醒您,听说您一天未进食,便吩咐苏公公送来了这个。”
  揭开盖子,只见小盅内一枚雪梨,晶莹透白地卧在一汪透明滑腻的糖液中,竹儿用筷子夹起梨把,原来梨中另有乾坤,梨核被掏空,放了一块深红色凝脂一般的山楂糕。
  “万岁爷真是有心呢,这山楂最是开胃了。”竹儿仍自顾自乐着。
  我看着这一品山楂冰糖炖雪梨,不觉脸上已是一片青色,冷哼一声,道:“竹儿,我们出宫不过数月,我看你倒是愈发愚钝了。”
  “姑姑?”竹儿迷茫而委屈地看着我。
  我指着桌上的小盅,冷然问道:“这雪梨吃了有何功效?”
  “润肺去燥。”
  “这山楂又是怎样的味道?”
  “酸……”竹儿只一字出口,便不敢再说下去。
  我冷笑起来,嘴角有轻蔑而寒凉的弧度。好个胤禛,竟是掏空了心思来讽刺挖苦我!
  抬头看向窗外,月兔东升,正是夜阑风静的春肖时刻。
  “今日翻了谁的牌子?”
  “是……”
  “年妃。”我替竹儿把她不敢说出的话说出来。
  竹儿低头,黯然答道:“是。”
  
 
                  第七十四章 下风
  午后阳光照上勾翘的瓦,在地上投下长长短短的影,乱而无序,形如鬼爪,只看得人心浮气躁;远处屋檐上的琉璃反射出金色光芒,利剑一般直刺人的眼睛;乌鸦扑棱着翅膀怪叫着从头顶飞过。目之所及,尽是墙与瓦,连半点绿色也无,死气沉沉的一片。
  一连三天,胤禛都是翻了年妃的牌子,而对我,竟是连一句交待也没有,连面也懒得见一次。
  高了嗓子唤道:“竹儿!竹儿!”
  竹儿急急跑了过来,双手仍沾了水,也来不及擦,只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姑姑唤我何事?”
  我只觉胸中气短难当,不耐烦道:“收拾东西,咱们换个清静的住处。”
  在兆祥所住着,胤禛始终没来,就只有苏培盛每日送山楂炖雪梨过来,风雨不改。他送一次,我便砸一次,总砸了有七、八个盅了,皆是上好的官窑青花瓷,如今,我可是没有半点舍不得了。
  这一日,苏培盛又准时来了,他躬身在我身边,为难道:“有件事,奴才不知该不该说。”他的头仍旧是低着,只抬起眼睛看我,额头上的抬头纹愈发的重了。
  我也不去看他,伸手端了桌上的茶盏来,另一只手拈着盖子一下一下撇着面上飘着的茶叶沫子,“公公如此为难,还是不要说了罢。”
  我侧目扫了苏培盛一眼,只见他面上讪讪地下不来,又不好发作,便是表情僵了起来,心里不尽暗自发笑。
  “前儿万岁爷高兴,赏赐了后宫好些东西,这里边就数贵主儿得的多了。”
  我停了手上动作,狠狠剜了他一眼。
  苏培盛装作没看到,继续道:“三月初九,年将军奏报青海大捷,难怪万岁爷高兴得紧呢!”
  三月初九,胤禛正是从那一日开始连连召幸年妃。
  我忍不住偏过头去看苏培盛,他恭敬垂眸,那表情,不像是在说这样暗藏锋芒的话,倒好像只是说着他中午吃了什么饭一般平常。不愧是胤禛身边最得力的太监,行事果然老辣。一句话,将我引导到那个方向,追究起来他却是什么也没说。
  我不动声色喝着自己的茶,苏培盛上前一步,低声对我道:“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如今宫中谁人不知姑姑已是万岁爷的人了?万岁爷终究是万岁爷,姑姑难不成让万岁爷低头?姑姑这般扭着,岂不是给自己难堪?”
  我猛地扭头回视苏培盛,他笑意深深地向我打了个千便退了出去。
  我仰面躺在贵妃榻上,思量着苏培盛的话,或者说,梳理着自己的感情。或许,在我听从阿玛的遗言,从桂树下挖出那一坛女儿红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我嫁的人终究不可能对我一心一意的;又或许,在更早时候,在我跪在浮碧亭的那一晚,我就已经明白,在这个时空里,终究是不能一夫一妻的。一直以来,我所寻觅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是至死不渝的一心一意,还是相濡以沫的细水长流?我决定和胤禛在一起,究竟是想寻得一份安稳,还是只为一晌贪欢?扪心自问,我心里终究忘不了允祥的,那我现在又用怎样的姿态责问胤禛呢?原来,终是我先落的下风。若是今后,能够彼此有心,相伴着过下半生,也足够了,谁让,我选择了帝王作丈夫?罢了,罢了!
  窗外的夜空乌蒙蒙,定睛去瞧,便能瞧见大片的乌云漫过,偶有那么两颗星从云层中透出来,闪一闪丁点的光,隐在乌云后头的毛月亮,似人困倦的眼,暗黄的光隐晦而淡漠。
  明天不会是个好天气呢。
  心里沁着凉,像是湃过了冰水一般,却是为着那年妃。胤禛对她究竟是爱还是不爱?若是真爱她,何苦在这样的时候盛宠于她,平白落了人口舌?若不爱她,又怎会给她专房之宠?堂堂国君,工作竟是作到了床第之间!
  我该感谢我的父兄没有年家那样滔天的权势去供我仰仗,让我不必忧虑胤禛对我的情意是否夹杂了政治因素。
  
  “姑姑,今儿个天气甚好,不如上园子里逛逛吧?”竹儿欣笑着对我道。
  我知道她是好心劝我出去透透,便也笑着答应了,其实自己也想散去连日来的气闷。昨晚想了一夜,虽是想通,可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着不肯主动回去,让我先低头,便是让我先向那年妃低头,我做不到。
  携着竹儿走在御花园里,彼时春深似海,梨花洁白的花朵像是羊脂白玉雕出来的一般,剔透润泽;桃花繁盛,胭脂色的芳菲凝了天边云霞;大朵的牡丹吞云吐雾地开遍了,遮天匝地,真正是国色天香;玉兰花苞初绽,亭亭而立,有风吹过,带起沁凉的幽香……浅金的纯光温柔而均匀的筛落,园中花木皆是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春天,正是百花开的季节啊!
  低了头去瞧脚下卵石铺成的甬路,移步换景,各种好看的图案在前行中变换,似乎是许多年前将这些图案都瞧得熟了,又依稀有那么几年没有好好瞧过,如今再看,只觉也唯有这图案是依旧的。
  “姑姑。”
  竹儿扯一扯我的衣袖,我看向她,她正注视着右前方,我顺着看过去,一个紫色宫装的女子正携了两名宫女施施然向我们这边走来。
  我看她的打扮,心下也有些明白,还是问竹儿道:“她是谁?”
  “是新晋的张贵人,听说颇得万岁爷宠爱。”
  我淡淡“嗯”了一声,率先转身走了。
  听闻身后有厉声的呵斥:“站住!”
  我只作未闻,继续向前走,却是那三人冲到了我面前。
  其中一个宫女指着我,声音依旧是尖锐的,“你是何人?怎的见了贵人主子也不行礼?”
  我心里正为着胤禛的后宫烦恼,听得这小宫女这样对我说话,眸光森冷地扫了她一眼,却是忍着没有动怒。我睨着那张贵人,虽是旗袍宽大,亦是能看出她的一副好身段儿;她觅色的皮肤是我喜欢的肤色,只可惜着了一袭深紫色的旗袍,衬得脸色十分黯沉,然而这丝毫掩饰不住她满脸的骄矜。
  她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冷凝着我,我只是面上微微哂笑,区区一个贵人,我还没放在眼里。
  “贵人安好。”我淡淡问候一声,没有任何热度,连她的姓氏也不冠上,身子亦是站直了未动。
  张贵人一把好听的声音伴着嗤之以鼻的笑声而下,其实是很扭曲的,“狗奴才,还真当自己娇贵!”
  她说这一句,显然,她是知道我的,这会儿是来向我挑战吗?
  竹儿扶着我胳膊的手倏地攥紧,作势就要上前反驳,我暗暗拉住她,只对张贵人道:“论起娇贵自然比不上贵人如今恩宠深厚,不过,劝贵人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张贵人气得脸色铁青,更显得一张脸乌乌的没有光彩,她气急败坏地扬手,我眼中聚了寒意觑着她,眼见她的手换了角度,那一巴掌就要向竹儿的面上掴去,我抬手死死掐住她纤细的手腕,痛得她秀眉紧蹙,不甘地瞪着我。
  阴寒的话从我牙缝中一字字迸出,“你该感谢我抓住你的手,这一巴掌若是真打下去,我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贵人略带了一丝胆怯,然而终是满心的不甘,甩了手悻悻地走了。
  眼前光亮忽的隐去,抬一抬头,原是一片乌云遮挡了日头,跟着便似要下起毛毛雨来,还真不是个好天气呵!
  
                  第七十五章 俪妃
  第二日早上苏培盛便来了,满脸浓厚的喜气,走路时亦是脚下生风,进得门内便一扬手,抖开明黄圣旨,拉长了尖细声音道:“完颜氏玉筝接旨。”
  我迷惑着跪下,耳中听到的全是拗口难懂的句子,还未及仔细翻译,只听得一句“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俪妃。”
  这一句,似昨日那春雷一般隆隆而下,震动我的耳膜,也不大不小地震了我的心一下,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十分的意外,仿佛已经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刻,所以没有欢喜,却又不是完全的低落。
  接了旨,谢了恩,苏培盛的笑眼眯成了一条弯弯的曲线,连眼仁也看不见了,“奴才给俪主儿道喜了!”
  “有劳公公了。” 我懒懒应了一声,身后竹儿忙塞了一锭金元宝给苏培盛,又说了些道谢的好听话。
  随后便有两个宫女进了门来,她二人将手中捧着的首饰盘子在我面前搁下,跟着便跪了下去,叩了头,同声道:“奴婢佩蓉、月儿给主子请安。”
  苏培盛在一旁说道:“奴才赶着回去复命,还请主子收拾停当,尽早移驾启祥宫。”
  我点点头,对两个宫女说了声,“起来吧。”
  那个叫佩蓉的丫头替我梳头,她的手势很轻柔,头发却梳得很是整齐。她长得十分秀气,看上去二十岁上下,想来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佩蓉将我的头发盘了正宗的小两把头,拿了两面镜子替我前后照,小心地询问我是否满意,我不经心地点了头,却看见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有些消瘦,不似少时,轻轻一捏就捏到肉--那时,总有个人喜欢狠狠地捏我的脸蛋,说我总也长不胖--这样一来,反而显得一双眼睛尤其的大,可是仔细看去,却没有了少时飞扬的神采,只觉得乌蒙蒙的不够水灵。
  俪妃,这意味着什么呢?
  俪妃?这样的封号让我觉得害怕。
  是历史开始改变了吗?历史上原没有俪妃的啊!
  还是,历史就是记载着的历史,只是中途拐了个弯?那我--俪妃,将怎样从史官的笔下删除?
  曾经,我以为我逃不开历史,于是我尝试着去接受,结果历史和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后来,我以为我可以改变历史,于是我不顾一切去爱,结果历史让我知道什么叫“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