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风月_
“嗯。”我站起身,把背包整个放进医生的怀里,“这些都给你了,慢慢吃。”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医生看着背包。
“中午吃不完晚上吃,晚上吃不完明天吃,实在吃不完就叫上同事一块吃,我相信,总会吃完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回家的途中路过了一个中学,鬼使神差地在附近的车站下了车。晃进学校,晃到双杠前面,跳上去坐着。
上次撑双杠,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绿荫啊,轻风啊,婆娑树影啊,球场上跑动的身影啊,课桌上堆叠的书本啊,抽屉里掩藏的小说杂志啊,它们于这烦嚣尘世建造出一个个连烦恼都很小的单纯世界,即便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世界却依然装着少年志气和无忧无虑。
金钟罩在身,金枪难破。
初中时的我一定想不到几年后的我会因为隐私问题鄙视我的同班同学。
“哎呀!”
还好我及时勾住另外一根杠,不然一定头先着地摔个脑震荡。我上身倒吊在杠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得我捂着鼻梁。
“对不起对不起。”
始作俑者跑来向我道歉。
我抓住杠挺身坐起来,跳下杠,“没事没事,还好我没戴眼镜,不然破相是跑不了了。”
小男生直勾勾地看着我,感觉很微妙。
“你……流鼻血了。”
我连忙摸鼻子下面,一看手上不少红的,大概是注意力被疼痛转移了,一时没感觉到流鼻血。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小男生有点紧张。
“没事啦,”我捂着鼻子仰起头,“还好你没误会我是因为贪图你美色才流鼻血的,你继续玩球吧,我去处理下,拜拜。”
真没想到,我已经到了以调戏小男生为乐的怪阿姨的年纪。
“姐姐,不然我陪你去吧。”
我承认我被一声姐姐喊得心花怒放,我侧过头看着一脸歉意的足球少年,决定以予回报。
“以后踢球注意点就行了,这回踢到姐姐就算了。哦对了,如果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也可以用这招,你可以告诉她,我会对你负责的。”
小男生的表情很好玩,我很不忍,决心放弃怪阿姨的乐趣。
“至于处理鼻血,我准备去女厕所,你打算陪我一起去?”
“这……”
非常自然地用手挡住了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快乐,“这就不必啦。”我转身走向教学楼,“不过如果是喜欢的女生,哪怕是女厕所也得去,明白么?”
我冲他挥挥手,留下一句箴言。
走到洗手池听到肚子咕咕响,想起来今天中午情绪很糟一口饭都没吃,再一想到大好良机我居然用那种态度对医生。
我在干什么啊?苍天下个雷劈死我吧!我捂着鼻子用另一只手懊悔地拍额头。
医生……对了,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我毫不犹豫地离开洗手池,但愿能在我血流光前回到医院。
“医生,救我!”我保持着捂鼻子的姿势出现在医生办公室。
“你怎么了?”医生很是讶异,走过来看个究竟。
“被球踢到了。”
医生扒开我的手,“你在哪被踢到了?”
“学校。”我看着医生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我。
“所以你不在学校处理,坐车来医院?”医生点头,“你脑袋确实被踢了。”医生回到位子上。
“医生我是因为信任你才来医院找你处理的啊,我在流鼻血呢,你不管我了?”
“把手放下。”
谨遵医嘱。
我放下手,仰着脸。像一只对天空充满了好奇的企鹅。
“脸别仰着了。”
“啊?”我挣扎了一下,还是照着做了。
“鼻血已经止住了。” 医生正襟危坐,左手拿过一叠医笺,右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一支笔,“以防万一,你去拍个CT看看脑子有没有问题。”医生笔一挥,唰唰地在医笺上写着。
“啊?!鼻血真的不流了哎!我洗洗去。”我连忙逃离办公室。
洗完脸的我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大口吃饭,边吃边感慨饭菜是如此美味。医生看不下去了,针对我的王婆卖瓜行为进行了专项批评,批评完又去忙了。
医生出了办公室我有点失落,元阿姨也不住院了,我好像也没什么借口再往医院跑了。一想到这就更提不起兴致了。
大概我的食欲和情绪高低是成正相关的,现在心情低落,刚才还觉得可口的饭菜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无法让我抬起筷子了。
这可怎么办?不然真去拍个CT,然后偷换个重症患者的片子住院?
万一偷换的片子的主人得的是前列腺炎那可怎么办啊?
哎……这世界真是太容易让人绝望了。
闹剧
5。
我厚着脸皮周日也出现在医生面前,医生从一堆病例里抬起头,他看着我的神情让我突然深信他知道我并不完全纯洁的动机,你知道我感觉到了吗?我看着医生在心里拼命想。
走近医生的时候我用最快的速度把之前想好的话默念了几遍,刚要开口,医生就把背包拎到桌上,双臂撑在桌子上侧着头看我,“来拿饭盒的是吧?”
对对对。我连忙应和,伸过胳膊把背包拿过来,医生帮忙托了一下。
预定计划被打乱,一时又想不到说什么,只有一边拉开背包准备拖延时间,一边绞尽脑汁挤话题。
“饭盒都在,全部都洗干净了。”我愣了一下,医生的反应比我还要快,我无法领会医生的用意,只好看着他,希望能捕捉到点风影。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觉得医生的语气不善。
“啊,没有了没有了。那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我也没真想走,只是隐约觉得今天有点谈论不宜。
“不送。”
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下医生,下完逐客令他又重新埋头于病例里,头也不抬。
还是走吧。
出了医院大门,一口气泄掉我一半体重。感觉医生今天怪怪的,就像昨天的陶琳一样怪,都让我无法理解。医生的怪晚点了将近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时差。
刚要开拔,电话响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陶琳肚子里的蛔虫,她想干什么她怎么想我都明白,可是接到的是因为我没有准确揣测上意而龙颜大怒的宋慕文的电话,我发现自己搞不明白她了。
陶琳居然和陆佳那个大孝子度蜜月去了,虽然多了个元阿姨。
大概她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认定我是在造谣诽谤,教训完我继续她坚定的爱谁谁路线一百年不动摇。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要是不想理我,又何必通过医生和宋慕文让我知道她重要的动态,还在离开前让跟我怄气的宋慕文和我联系。
莫非……陶琳就像她对我的态度一样,相当矛盾?
我以为宋慕文只是传达下消息,握着手机正专心研究陶琳的心理,宋慕文没好气地说抽空聚一下,把陶琳留给我的东西交给我,让我好好用。
“是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她不让我看。”
“你这么听她话?”
“她逼我发誓了,换你会看?”宋慕文把皮球反踢给我。
“……那你知道这东西是拿来干嘛的吗?”我对保密级别如此之高的东西产生非常之丰富的联想,房产证?转让股票相关的一堆文件?陶琳要把婚前财产全给我,净身入门?
子啊!上天开眼啊,我也有要当富婆的一天!
“陶琳说是帮我离婚用的。”
“……”我的美好愿望在空中碎成粉末,风没起,飘落到地上的粉末没来得及被吹散,就被勤恳的环卫大叔扫走了。我看着环卫大叔一扫把一扫把地扫地,“你决心要离了吗?”
“嗯,本来陶琳说最近要帮我把这事搞定,但是她突然就度蜜月去了,她说让我把东西交给你,剩下的就看你了。”
她还真看得起我。我在心里想。
我突然想到件事,决心挂了电话就去找医生。
“那,明天晚上见吧。”
约在麦当劳,是经过我一番深思熟虑的。万一我又因为说话没对上点惹宋慕文摔筷子走人,或者更严重些他气疯了把满桌东西都扫到地上去……
那就好办了,筷子也没有,会碎的碗盘也没有,最严重的情况也不会有多吓人。
当一个憔悴的宋慕文的出现在我视线中坐到我对面,我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为了避免被人钉上缺乏人道主义关爱的标签,我急忙询问他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颓废。
宋慕文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头,紧皱着眉头和一个长长的叹气让我觉得他有很多很多很悲伤的事情。
“还没吃饭吧?我去买点吃的。” 当我发现我突然很想揽过他的头把我的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我急忙起身去买吃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这样做,我站在柜台前回身看那个沉浸于难过中的宋慕文,可能这样做会让我觉得烦恼会轻些,淡些吧。
“廖舒说如果我跟她离婚她就去死。”我把餐盘推到宋慕文面前,他突然开口了。廖舒咬牙切齿出说这句话的样子我不用想就浮现在脑海里。
“那你……”我伸手拿过饮料,斟酌着下面要如何说。
“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我认真地想过,这几年我一直为了别人而活,我的生活像一片死海,没有生机没有涟漪,我连我自己还喜欢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回在四川,我发现我原来还有热情还有激情,我喜欢那样的我,用力地生活,为自己而活。我一直跟自己说,宋慕文你这回大难不死,就再也不要回到过去的状态里了。”宋慕文放下手,面无表情地拿过杯子用吸管捅杯底。
“可是你回来却发现一切如故?”我双手握着饮料,简短地猜测完立刻喝了一口。
“嗯,当我发现最重要的原因是廖舒时,我就决心要和她离婚了。”
回想到上次宋慕文带着对未来的深思熟虑来寻求支持,我却只是埋头和稀泥,不由得心虚埋头吃汉堡。
“你说的那些其实都有道理,我也都想过,只是想到……哎,算了,没跟你说清楚我也有责任。”
我啃着汉堡看宋慕文安静地吃东西,我猜他对廖舒充满愧疚。
如果让我给宋慕文下个评语,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善良放在第一。因为善良,他牺牲自己去让别人满意,也因为善良,当他想要自我实现时又不得不伤害别人。善良是种珍贵的美德,可是这种时候却成了伤人的缘由。如果他有陶琳的没良心的几分之一,现在就不会这么自责了。
“我跟廖舒说我什么都不要,事实是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要,可就这样她都不同意。我跟她好好说,她也不听,说我要是跟她离婚她就立刻自杀。”
我撇撇嘴,宋慕文啥时候有这种让人要死要活的魅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这事真是一点都不能断,一耽搁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捡起来的说……
闹剧
6。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也不知道宋慕文希望我说什么,尴尬之下连忙转移话题。
“东西呢?”
“嗯?”宋慕文抬眼看我一下,反应过来,“哦,在这。”
我接过厚厚的一大牛皮袋,重的要命。
“这什么啊?”
“不知道,她不让我看。”
牛皮袋正面用记号笔写着硕大的“你可是发过誓不给安青以外的任何人看的”,我正要打开,发现封口处写着“安青,只能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打开看”,陶琳……我真是没话说了。
看看周围,都是人,我只好收起来,回去再看吧。
我跟宋慕文说虽然陶琳说帮他搞定离婚这事,她现在人不在把东西转交给我,并不代表我能把这件事搞定,我只能把陶琳交代我做的事情做完,不能对结果做任何保证。
宋慕文勉强地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觉得连离婚都要靠朋友帮忙的他是不是特别没用。我摇摇头,他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了,不是他没用,而是他的对手太厉害。廖舒太了解他,以致于把他吃得死死的。
“要是我像陶琳一样能没有任何后悔就好了。”
沉默了许久,在分别前宋慕文波澜不惊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点点头。
一进门,我连忙打开陶琳给我的那一袋子东西。
那么厚一沓,重的要死,什么东西啊这是。
仔细一看页头,“资产负债表”“期末数”……就算搞不懂这详细的意思是什么我也出了一身冷汗。
是账本。
显然不会是陶琳的。想到陶琳说死不让宋慕文看,猛的一下我鸡皮疙瘩都出来,这肯定是廖舒公司的账本。
太吓人了,陶琳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我连忙确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