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
“为什么?”太子在强大的压力下艰难支撑,脖子上青筋直冒,尖声吼道:“父亲,为什么!”
这一次,皇帝终于正视了太子一眼,看着这个敢拦在自己身前的年青男子,眼瞳里泛着幽幽的光,声音像是从他的唇缝里挤出来一样,低沉骂道:“恶心!”
……
……
太子明白了,太子证明了自己地猜测,太子崩溃了,太子地腿软了,一下子跌坐在皇帝的身前,开始嚎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涂满了整张脸。
皇帝没有再看他一眼,走到皇后地身边,冷漠地挥手,又是一记耳光抽了出去!
皇后一声惨呼,被这一记耳光打的翻倒在地,躺在了矮榻之上。
皇帝低下头,附在皇后耳边,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朕将这孩子交给你,你就把他带成这种样子?”
……
……
皇帝抬起身子,冷漠地向东宫外走去,将要出宫门时,他回头冷漠而厌恶地看了瘫坐在地上地太子一眼,鄙夷说道:“如果你先前敢一直站在朕的面前,朕或许还会给你些许尊重。”
说完此话,这位异常冷酷无情的庆国皇帝拂袖而去,他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挺拔,那样的冷峻,根本不像是一位丈夫或是妻子,而……只是一位君主。沸————腾————文————学会员手打
东宫的大门被缓缓关上了,殿内的血腥味道还残留着,但除了痛哭着的皇后与太子之外,没有一个人,显得是那样的寂清。
太子忽然缓缓地站起身来,有些木然地将母亲扶着坐好。
啪的一声,皇后打了他一记耳光。太子却是躲也不躲,眸子里充斥着绝望与挣扎的眼神,一举手握住了母亲第二次扇下的手腕,狠狠说道:“母亲……如果你不想死,就赶紧想个办法通知奶奶!”
皇后一下子怔住了。
……
……
东宫与广信宫,宫内与宫外,浣衣坊内外,就在半个时辰之中,任何一个曾经在两座宫殿内服侍过的太监与宫女,此时都已经被尽数杀死,除了洪竹之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数百条冤魂,就为了皇帝遮掩皇室的丑闻而牺牲。
或许直到此时,这位庆国的皇帝陛下,才开始逐渐展露自己最铁血、最冷酷、也是最强大的那一面。
这位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一个人来到了广信宫外。
他的身旁没有跟着任何一个太监。
洪老太监见他来了,深深躬身一礼,然后像一个幽魂一样消失无踪。
这整座广信宫,便只剩下宫内的长公主,与宫外的皇帝,两个人隔着厚厚的宫门而立,不知道彼此都在想些什么,接下来的是死亡,还是回忆?是十几年的相知,还是一刹那的生离?是君臣,还是兄妹?
起风了。
京都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厚。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无数的雨水倾盆而下。
坐在矮榻上的长公主缓缓抬头,用一种冷漠可笑的目光看着宫门口,宫门咯吱声中被缓缓推开,一个浑身湿透,长发披散于后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身上的龙袍上绘着的龙,似乎正在湿水中挣扎着,想要冲将出来,撕毁这人间的一切。
长公主李云睿,冷漠地看着他,说道:“原来,你也会这样狼狈。”
嚓的一声!天空中雷电大作,电光照耀着昏黑的皇宫,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事物都照耀的光亮无比。
尤其是皇帝陛下的身影,那个愤怒而压抑,孤独而霸道的身影。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九十章 雷雨(下)
一道闪电从京都上空的乌云里掠过,刹那之后,一记闷雷响起,震得整座皇宫都开始颤抖起来,哗哗的大雨落了下来,打湿了皇城里的一切,雨水在极短的时间内汇聚到宫殿之下,沿着琉璃瓦间的空隙向下流着,声音极大。
此时尚是春时,若有雷,也应是干雷轰隆,而似这种雷雨天气,不免就显得有些突兀与诡异,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动怒,还是天子已然动怒。
皇帝走进了广信宫的大门,回身缓缓将宫门关上,然后从手腕上取下一条发带,细致地将自己被淋湿的头发束好,一丝不芶,一丝不乱,并不如他此时的心情。
长公主半倚在矮榻之上,望着他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在如今这个时刻,空旷的广信宫里忽然出现这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在风雨声中回荡着,虽然轻脆,却是遮掩不住,四处传递,显得异常诡异。
皇帝面色不变,缓缓向前走着,走到了矮榻之前,长公主的面前。
在他的身后,一道笔直的湿脚印,每个脚印之间的距离都是那样的平均,脚印形成的线条,如同直直地画出来般。
并没有沉默许久,皇帝冷漠地看着李云睿,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
然后长公主李云睿陷入了沉默。
她皱着好看的眉头,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身边的矮榻,如水般的瞳子里像年轻的小女生一样闪动着疑惑与无辜。
她似乎在思考,似乎在疑惑,似乎在不知所谓。
然而她最终抬起头。仰着脸,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天下权力最大地男子,朱唇微启,玉齿轻分,轻轻说道:“什么为什么?”
此时距离皇帝问出那三个字,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皇帝似乎很有耐心听到答案。
不等皇帝继续追问,李云睿忽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眨着大大的眼睛,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说道:“你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
她忽然笑了起来,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站在皇帝的对面,用那两道怨恨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皇帝哥哥,你是问为什么妹妹三十几岁了还没有嫁人?还是问为什么妹妹十五岁时就不知廉耻勾引状元郎?还是问为什么妹妹要养了那么多面首?”
她轻轻咬着嘴唇,往皇帝身前逼近一步,盯着他的双眼,用一种冷冽到骨子里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长公主李云睿放着荣华富贵,清淡随心的岁月不过,却要为朝廷打理内库这么多年。为什么她这个蠢货要强行压抑下自己的恶心。为庆国的皇帝收纳人才?为什么她要劳心劳神与旁地国度打交道?为什么她要暗中组个君山会,去杀一些皇帝不方便杀的人。去搞一些会让朝廷颜面无光地阴谋?”
“为什么?”李云睿认真地盯着皇帝,一拂云袖,尖声说道:“皇帝哥哥。你说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愚蠢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你是整个天下最光彩亮丽的角色,我却甘心于成为你背后那个最黑暗地角色?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些名声?”
皇帝沉默着,冷漠着,可怜地看着她。
长公主忽然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这不都是为了你吗?我最亲爱的哥哥,你要青史留名,那些肮脏的东西,便必须由别人承担着……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呢?”
“我呢?”
长公主愤怒地抓着皇帝的龙袍,恨恨说道:“我也要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属于我的东西都夺走!为什么你就没有一点情份?看看你那个私生子吧……你把我的一切都夺走给了他……为什么?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会没有,我也甘心情愿,只要你愿意……可是,就不能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李云睿喘息了两下,然后迅疾平静下来,用一种可怜地目光看了皇帝一眼,缓缓说道:“可惜了……你那个私生子还是只肯姓范。”
……
……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缓缓说道:“你疯了。”
“我没疯!”李云睿愤怒尖叫道:“我以前地十几年都是疯的!但今天,我没疯!”
“你疯了。”皇帝冷漠地说道:“你问了那么多为什么,似乎这一切地根源都在朕身上,可你想过没有,你对权力的喜好已经到了一种畸形的程度。”
“畸形?”李云睿皱了皱眉头,闪过一丝轻蔑地表情,“女人想要权力就是畸形,那你这位天下权力最大的人,算是什么东西?”
“放肆!”皇帝从喉间挤出极低沉的话语,挥手欲打。
长公主仰着脸,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掌,根本不在乎。
“你的一切是朕给你的。”皇帝缓缓收下手掌,冷冷说道:“朕可以轻松地将这一切收回来。”
“我的一切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长公主冷漠地看着他,“你如果想将一切收回去,除非将我杀了。”
殿外又响起一阵雷声,风雨似乎也大了起来,皇帝望着自己的妹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股寒冷至极的味道:“莫非……你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
……
“你当然舍得。”长公主李云睿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嘲弄的味道,“这天下有谁是你舍不得杀地人吗?”
一直平静着的皇帝,忽然被这个眼神刺痛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
李云睿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皇帝哥哥,醒醒吧……不要总是把自己伪装成整个天下最重情重义的人,想必你已经去过东宫,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失态,似乎内心深处受了伤……可是。骗谁呢?不要欺骗你自己,你一直等着清除掉我,你只是内心深处觉得亏欠我,所以需要找到一个理由说服你自己。”
她刻薄地说着:“是的,只是说服你自己……好让你感觉,亲手杀死自己地妹妹。那个自幼跟在你身边,长大后为你付出无数多岁月的妹妹,也不是你地问题,而只是我……该死!”
说到该死两个字的时候,李云睿的声音尖锐起来。
而皇帝在听到东宫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半晌后缓缓说道:“你终归是朕地亲妹妹,是母后最心疼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朕无论如何也会保你万世富贵……你乱朝纲。埋私兵。用明家,组君山会,哪一项不是欺君的大罪,然而这些算什么……你毕竟是朕的亲妹妹,朕自幼疼爱的妹妹,朕不罪你。你便无罪……这几年里不论你出卖言冰云那小子,还是想暗杀范闲。朕都不怪你。因为……朕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睁开了双眼,眼神已经趋于平静:“但你不该插手到你那几个侄子中间……老二已经被你带上了歪路。虽然表面上还遮掩地好。”
李云睿冷笑着插了一句话:“你自己地儿子,是被你自己逼疯的。”
“那承乾呢?”皇帝狠狠地盯着李云睿地眼睛。“你可知道,他是太子!他是朕精心培育地下代皇帝!朕将要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便要这个孩子替朕守护万年……你若辅佐于他,我只有高兴地份,但你却迷惑于他!”
天边又响起一声闷雷,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震的广信宫的宫殿嗡嗡作响,然而就在这天地之威中,皇帝愤怒的声音依然是那般的尖锐。刺进了长公主地耳朵里。
电光透过窗户渗了进来,耀得广信宫里亮光一瞬,便在这一瞬中,皇帝伸出他稳定的右手,死死地扼住了长公主的咽喉,往前推着,一路踩过矮榻,推过屏风。将这名庆国最美地女子死死抵在了宫墙之上,手指间青筋毕露,正在用力!
长公主呼吸有些困难,却没有呼救,没有乞怜,只是冷漠垂怜看着身前愤怒地中年男人,洁白如天鹅般的脖颈被那只手扼住,血流不畅,让她地脸红了起来,反而更透出一丝诡魅动人地美感。
“朕……从来没有想过换嫡……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承乾的将来,因为朕地江山,需要一个宽仁而有力的君主继承,而这一切……都被你毁了!”皇帝愤怒地吼着:“为什么!”
满脸通红的长公主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旋即是了然之后的洞彻,她微笑着,喘息着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做戏,原来,范闲也是在被你玩弄,想必他以后会死的比我更惨。”
她地身体被扼在了宫墙之上,两只脚尖很勉强地踮在地上,看着十分凄凉,偏在此时,她却很困难地笑了起来:“只是你肯定不会再让承乾继位了,难道你准备让范闲当皇帝……不,皇帝哥哥,我是知道你的,你是死都不会让范闲出头的。”
皇帝听见这句话,手劲缓了一些。
长公主望着他,有趣地,戏谑地,喘息着说道:“皇帝哥哥,你太多疑了,你太会伪装了……你要磨炼太子,却把太子吓成了一只老鼠……他以为随时都可能被你撤掉,怎么能不害怕,怎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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