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
这是一个武道兴盛的时代,这是一个个人力量得到了近乎天境展示的时代,在三十年前。世上从来没有大宗师。而当大宗师出现后。人们才发现。原来个体的力量竟能够如此强大。因其强大,所以这几位大宗师可以影响天下大势。
也正因此。所以这几位大宗师往往深居简出,生怕自己一言一行会为这个天下带去动荡。从而影响到自己想保护的子民们生死。
而这个方是神秘美丽的大东山,山顶上是庆帝,似乎只有大宗师有资格出手。
而一旦大宗师出手,那些雄霸一方的猛将,剑行天下大家,很自然便会退到后方,光彩被压的一干二净。如同一粒不会发光煤石,只盼望着有资格目睹历史发生。
如同此刻。
长长向上的石阶似乎永无尽头,极高处隐隐可见山雾飘浮,一个穿着麻衣。头戴笠帽的人,平静站在大东山的山门下,第一级石阶上面。
石阶上面全部是血迹,有干涸,有新鲜。泛着各式各样难闻的味道,不知道多少禁军与叛军为了一寸一尺的得失。在此付出了生命。
而那个人却只是安静站着。似乎脚下踩着不是血阶。而是朵朵白云,山风一起。那人身形飘渺,凌然若仙。似欲驾云直上三千尺。却不知要去天宫,而是山顶那座庙。
当这个戴着笠帽人出现在第一级石阶上时。山中山外两方军队同时沉默了起来,连一声惊呼都没有,似乎生怕唐突了这位人物。
一直坐在马上黑农人与云之澜。悄无声息下马,对着那个很寻常麻衣背影微微佝身,表示敬意。
他们知道这位大人物昨天夜里就已经来到了山下,但他们不知道这位大人物是如何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他们不需要惊讶,因为这种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最无法解释的事情。
叛军不再有任何动作,而山林里的虎卫与禁军监察院众人在稍稍沉默之后。却似乎慌张无措了起来,因为他们再如何忠君爱国,可在他们心中。从来没有设想过要正面与此人为敌,尤其是庆国子民们,他们始终把这位喜欢乘舟泛于海的绝世高人。看成了庆国的守护神。
然而。这尊神祗此时却要登山,不顾陛下旨意而登山。目是什么,谁都知道。
虎卫们紧张了起来。监察院六处剑手嘴有些发干。禁军更是骇快要拿不稳手中兵器一一和一位神进行战斗,这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想像能力与精神底线。而且他们知道,对方虽只一人。却比千军万马更要可怕。
哪怕他的手中没有剑。
是的。戴着笠帽叶流云手中无剑,不知心中可有宝剑,他剑昨天夜里已经穿过了东山脚下那片时静时怒的大海,刺穿了层层叠叠白涛。削平了一座礁石,震伤了范闲的心脉。最后厉杀无前刺入了坚逾金石石壁。全剑尽没,只在石壁上留了一个微微突出的剑柄。
然而全天下人都知道,叶流云大宗师,手中没有剑的时候更可怕。在那些传说中,叶流云因为一件不为人知故事。毅然弃剑,于山云之中感悟得流云散手。从此才晋入了宗师境界。
叶流云此时已经踏上了第二级石阶。终于,山门后隐于林中的虎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而最先迎接这位大宗师登山,则是那些破风凄厉,遵劲无比弩雨。
这是监察院配备的大杀伤武器,曾经在沧州南原上出现过连弩,在这样短距离内连发。谁能躲得过去?
在山门外远处平上注视着这一幕黑农人与云之澜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们当然不是担心叶流云生死,没有人认为区区一拔弩雨。便能拦下大宗师来。他们只是不愿意错过,往常如神龙一现的大宗师亲自出手的场面!
黑农人在心里想着,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么急促的弩雨,只怕受伤是一定。
云之澜却在想自己师尊会怎么应付。
而叶流云面对着将要袭体弩箭,只是……挥了挥手。
这一挥有如山松赶云。不愿被白雾遮住自己青丽容颜,这一挥有如滴雨穿云,不愿被乌云隔了自己亲近泥土机会,这一挥给所有睹者最奇异感受便是……自然轻柔而又坚决快速,
两种完全相反属性,却在这简简单单一挥手里,融合的完美无缺。淋漓尽致。
丰落处,弩箭轻垂于。
高速射出弩箭。遇着那只手,就像是飞奇慢云朵。被那只手缓缓一朵一朵摘了下来,然后扔落尘埃。
黑农人心头一寒,轻声说道:“我看不清他手。”
云之澜沉默不语,他本想看看这位庆国大宗师与自己师尊境界孰高孰低。但没料到。自己竟是什么也没看明白。
以他和那位神秘黑农人眼力。只看懂了一点——温柔流云散手,竟是如此之快,快到可以轻柔施出。却依然没有人能捕捉到那指尖运行轨迹!
“不止快。”黑农人喃喃自语道:“云是形状最多存在。所以他的手温柔而可怕。”
叶流云在苏州城。抱月楼中,曾经用一双筷子像赶蚊子一样打掉范闲方面弩箭,而此时在大东山山门之下,单手一挥。更显高妙。
他又往上走了一级。
刀光大盛,六月东山石径如飘飞雪,雪势直冲笠帽而去。
不知有多少虎卫。在这一瞬间因为心中责任与恐惧。鼓起了勇气。不约而同选择了出刀。
长刀当空舞,刀锋之势足以破天。将叶流云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间。同时间如此强盛的刀势叠加在一起,完全可以将范闲与海棠两个人斩成几块。
却没有斩到叶流云。
石径上只听得一阵扭曲难闻金属摩擦声响起。叶流云笠帽犹在头顶。而他人却像一道轻烟般,瞬息间穿越了这层层刀光。倏忽间来到了石阶的上方,将那些虎卫们甩在了身后。
他一振双臂,双手上两团被绞成麻花一般的金属事物跌落在石阶之上,当当脆响着往下滚了十几组台阶,摔分开来。
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些像麻花一样的金属。原来是六七只虎卫斩出的长刀!
流云足以缚金捆石。叶流云大宗师完美展现了自己超出世俗太多境界后。却静静站在石阶上。忽然间。他身体晃了一晃。麻衣一角被风一吹,离衣而去,一片麻布随山风飘起,在石阶上方卷动着。
不知何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浑身血污已干,双眼湛朗清明有神。手持青幡的年轻人。
王十三郎。
一阵山风飘过。山顶上遮着那层云似乎被吹动了。露出庙宇飘渺一角。
石阶上一声闷响。
叶流云收回自己手,低着头看着脚边断成两截青幡。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与笑意。然后咳了两声。
此时王十三郎还在天空飞着。鲜血又习惯性喷了出来,他的人画了一道长长弧线,颓然不堪落入林中,将石阶右侧向极远处一株大树被重重砸倒。
即便是九品强者。依然不是大宗师一合之敌。
然而叶流云咳了两声。
黑农人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知道叶流云看似不可能连破弩箭虎卫和那名强大年轻九品高手后。依然受了影响——他清楚,以大宗师的境界,应该不会受伤,然而叶流云三次出手,都刻意留有余,却面对着那些被恐惧和愤怒激红了眼的庆帝属下高手。总会有些问题。
大宗师是最接近神的人。但毕竟不是神,他们有自己的家国。
尤其是叶流云。此人潇洒无碍。今日哪怕为家族前来弑君。却依然温柔不肯伤害庆国的子民。
然后他看见那一片大宗师衣上麻布温柔飘了下来。落到了自己的身前。自己的坐骑好奇,去嗅了嗅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世间
大东山的山顶,晨雾已却,山风劲吹,隔云渐断,庙宇真容已现。一身明黄色龙袍在身的庆国皇帝,静静站在栏边,等待着叶流云的到来。当山下被五千长弓手包围,尤其是叛军之中,出现了东夷城九品高手们的踪影,这位向来算无遗策的庆国皇帝陛下,似乎终于发现事态第一次开始超出自己的掌控,中年人的眉宇间浮起了淡淡的忧愁。
黑色圆檐的古旧庙宇群落里,响起了当的一声钟声,沁人心脾,动人心魄,宁人心思,却让这天下不宁起来。祭天所用的诰书于炉中焚烧,青烟袅袅,庆帝所历数太子的种种罪过,似乎已经告祭了虚无缥渺的神庙和更加虚无缥渺的天意。
祭天一行,庆帝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所需要的,只是带着那些莫须有的上天启示,回到京都,废黜太子,再挑个顺眼的接班人。
然而一顶笠帽此时缓缓地越过了大东山巅最后一级石阶的线条,自然却又突然地出现在庙宇前一众庆国官员面前。
……
……
皇帝平静看着那处,看着笠帽下方那张古拙无奇的面容,看着那双清湛温柔有如秋水一般的眼眸,缓缓说道:
“流云世叔,您来晚了。”
叶流云一步步踏上山来,无人能阻,此时静对庙宇,良久无语。山巅上众官员祭祀,包括礼部尚书与任少安等人,都下意识里对这位庆国的大宗师低身行礼。
在叶流云面前。只有庆帝依然如往常一般挺直站立着,而他身边不离左右地洪老太监虽然佝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公公每时每刻都佝着身子。似乎是在看地上的蚂蚁行走,却不是因为此时要对叶流云表示敬意。
“怎么能说是晚?”叶流云看着皇帝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斥着难以言表地无奈与遗憾,“陛下此行祭天。莫非得了天命?”
“天命尽在朕身,朕既不惧艰险,千里迢迢来到大东山上,自然心想事成。”皇帝冷冷说道。
叶流云微微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天命这种东西。总是难以揣忖。陛下虽非常人,但还是不要妄代天公施罚。”
皇帝冷漠地看着十余丈外的叶流云,说道:“世叔今日前来。莫非只是进谏,而并未存着代天施怒地意思?”
叶流云苦笑一声。右臂缓缓抬起。袖口微褪,露出那只无一丝尘垢的右手。手指光滑整洁,绝对不像是一个老人所应该拥有的肢体。
他的右手指着庆庙前方地那片血泊,以及血泊之中那几名庆庙的祭祀。
“陛下……施怒的人是你自己。”叶流云悲悯说道:“祭祀乃侍奉神庙的苦修士,即便他们也知道,陛下此行祭天乃是乱命。君有乱命,臣不能受,祭礼也不能受……所以你才会杀了他们。”
是的。皇帝祭天地罪太子书出自内廷之手。所择罪名不过放涎、蓄姬、不端这些模糊的事项,而这是太子若干年前的表现。和如今这位沉稳孝悌地太子完全两样。历朝历代废太子,不曾有过这样的昏乱旨意,无稽地祭天文。
大东山庆庙历史悠久。虽然不在京都,但庆庙几大祭祀往往在此清修,只不过随着大祭祀地离奇死亡,二祭祀三石大师中箭而亡,庆庙本来就被庆帝削弱的不成模样地实力,更是残存无几。所以一路由山门上山,大东山庆庙的祭祀们表现的是那样的谦卑与顺从。
然而当庆国皇帝在今天清晨正式开始祭天告罪废太子的过程,仍然有一些祭祀勇敢地站了出来,言辞激烈地表示了反对,并且神圣地指出,庆庙永远不会成为一位昏君手中的利刃。
朝廷对庆庙的暗中侵害,两位首领祭祀地先后死亡,让大东山上庆庙一脉地祭祀们感到了无穷的愤怒,山下叛军地到来,给了这些人无穷的勇气。
所以这些祭祀变成了黑檐庙宇前的几具死尸,他们地勇气化作了腥臭惹蝇的血水。
当有人敢违抗皇帝陛下的旨意时,他向来是不惮于杀人的,即便是大东山上的祭祀。庆帝唯一不敢杀的人,只是那些他暂时无法杀死的人——比如叶流云。
皇帝平静地注视着石阶边的叶流云,说道:“世叔,您不是愚痴百姓,自然知道这些祭祀不过凡人而已,朕即便杀了,又和天意何关?”
叶流云眉头微皱,说道:“祭祀即便是凡人,但这座庙宇却不平凡,想必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当在庙宇正门杀人,血流入阶,陛下难道不担心天公降怒?”
皇帝面色漠然,将双手负在身后,半晌后一字一句说道:“你我活在人世间,并非天之尽处,所以朕这一生,从不敬鬼神,只敬世叔一人。”手打团倾情奉献。
叶流云默然无语。
皇帝侧过身子,安静地看着黑色庙檐,檐上旧瓦在清晨的阳光下耀着庄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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