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
出京,于原野之上会合定州赶来的后续部队,开始追击那些已溃的叛军残兵,大皇子亲领禁军值守皇城,也不可轻离。舒胡二位大学士正在御书房内处理一些紧急地公文。范闲看来看去,自己虽然是个临时的监国,可是却成了孤家寡人,手上没有人,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好在京都府孙敬修在投诚之后,坚决执行了自己的职司。在监察院的协助下,正在努力地维系着京都的治安以及秩序。
逃难的百姓在白天地时候,已经通过宫典控制的正阳门出了城,其余留在京都的百姓,则开始依天命地苦苦候着平定,深夜的京都恢复了安静,白日里四处作乱点起的火头,也渐渐熄灭,只是有几处地方,还有闪着火光。
范闲站在宫门前的广场上。看着青石板上的破石痕迹,和那些还未来得及洗去的鲜血痕迹,微微发怔,荆戈那一批黑骑。以及在正阳门前进行伏狙的监察院密探死伤惨重。侥幸生还的人们,此时已经被送到了监察院地方正建筑中医治。
他相信自己三处师兄弟们的医疗水平,太医院们也在临时征调的民宅里,为禁军和定州军的伤者进行包扎,然而依然有很多人死去。
远方东北角,有军士在沉默地搬运着尸体,于黑暗中堆成小山,看上去阴森无比,今夜此时。根本来不及将这些尸体运出城外埋葬。
范闲看着这一幕。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送入唇中,没有喝水,生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不是麻黄丸,而是正常地疗伤药物。他咳了两声,用袖口抹去唇边地血丝,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争,看着一幕一幕壮烈惨淡的场景,发生在自己的眼前,终于明白了小时候挖坟赏尸,并不能将自己的神经锻炼到太上无情的地步。
他在内心深处再一次对自己说:这个世界,没有好战争,没有坏和平,庆历五年与海棠之间的那个协议,他一定要做下去,哪怕会面临一个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强大敌人。
“庆余堂应该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范闲心里想着,为了事后不引起疑心,自然四周的民宅也要随之遭殃,而兵乱起后,不知京都多少民宅会被烧毁抢光,想必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正在这个时候,一骑自西北方向急驰而来,惊动了刚刚安静不久地夜,皇城上下地人们都紧惕了起来,已经疲惫不堪的禁军们勉力抬起了手中的兵器,直到他们注意到来人穿着监察院地官服。
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驰到自己身前的下属,一言不发,眼神里却已经带了浓重的询问意味——来者是启年小组的成员,由王启年一手挑的人,对他的忠诚毫无疑问,所以他安排此人暗中盯着藤子京的动作,以防庆余堂老掌柜们出京之时,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而此时,这名下属急驰而来,明显是出了什么问题。
监察院官员看着范闲的眼睛,压低声音禀道:“出了些意外。”
四周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范闲很直接说道:“说!”
这名官员看了四周一眼,小心说道:“点火很顺利,混入逃难的人群出城也没出问题,但留在原地的兄弟才发现已经惊动了原地的眼线,只是不知道这些眼线是谁的。”(web用戶請登陸www。1——0——1——d——u;——n——e——t下載TXT、UMD、JAR格式小說,手機用戶登陸w——a——p——1——0——1——d——uN——E——T免费阅读最快最新的文字版小说。)
是谁的?范闲当然知道,肯定是皇帝陛下留下的眼线,这些老掌柜脑子里的东西太宝贵,宫中肯定有一组专门的人员负责监察,就算是京都发生了叛乱,这些人也一定会潜伏着。
“我手头拢共没几个人。”范闲盯着他寒声说道:“就给了你二十……你居然还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那名官员低着头,不敢做丝毫辩解,说道:“对方手底子硬,被他们跑了三个。”
范闲不再责备这名官员,因为此事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进行的十分隐晦,准确来说是他在冒一次大险,本身的计划就有许多漏洞,执行起来,当然十分不顺利。
官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说道:“跑了三个,我们后来追上去,发现了十几具死尸……还有一个人给大人您留了一句话。”
这句话有些难以明白。在逻辑上完全不通,跑了三个宫中地眼线,怎么却发现了十几具死尸,范闲的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什么话?”
“那人说……家里有人等。”
家里有人在等自己,范闲当然在第一时间内赶回了家。今日第二次踏入府门,他直接奔向了后园父亲的书房,未受洗劫的范府依然那般美丽,书房内的灯光透出玻璃,照耀在假山清水之上。
如靖王所言,父亲已经平安归家,范闲心头暗松一口气,不经传报,直接推门而入,看见柳氏正在收拾什么。
他目光一扫。知道父亲的酸浆子已经喝完了。在这样地时局中,父亲还有闲情喝酸浆子,范闲不禁对于他的定力感到十分佩服。
“母亲可还安好?”他很恭敬地向柳氏行了一礼,如今的柳氏是正儿八经地范府主妇。当然。这还是当初他成亲时一力促成。
柳氏微笑,说了句去安慰一下儿媳妇儿,便离开了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的户部尚书范建抬起头来,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眼神中流出宽慰与一丝责备,这位自京都事发,便在京都里四处躲藏的老一代人物,在此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
“庆余堂外面的眼线是为父派人杀的。”范建轻轻敲着书桌,若有所思。和声说道:“我不知你因何事而变得如此激进。居然如此错漏百出的一个计划,也敢执行……莫非你真以为陛下看不出来?”
范闲苦笑,自己地心态确实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只不过勇气这种东西,往往也就意味着漏洞。
他坐了下来,恭敬说道:“多谢父亲大人。”他知道父亲暗中替皇室训练虎卫,如果说父亲暗底下没有隐着什么实力,绝对说不过去,那些内廷的眼线是父亲派人杀的,并不让他意外,而且陛下生还地惊天消息,既然从自己地嘴里告诉了叶重,父亲当然也知道了。
“杀人很简单,事后的说辞才复杂。”范尚书若有所思,缓缓说道:“即便京都大乱,乱军大杀……但你想过没有,庆余堂几位老掌柜,难道这么凑巧都被大火烧死?你在火场里放了十几具尸体,只不过是掩耳盗铃。”
范闲静听教诲。
“还有那些内廷的眼线,即便你用监察院的力量全数杀死,你怎么保证你的属下没有陛下的眼线?”
“是分头行动,除了启年小组之外,其余的人并不知晓内情。”范闲解释道。
“好,就算监察院被陈萍萍整成铁板一块,那我来问你,事后由谁向陛下解释,那些盯着庆余堂的内廷眼线,居然一个不剩地死光了?”
范闲哑然,这才想明白,即便杀人灭口,可是这些本不应该死在乱军手中的内廷眼线地死亡,本身也会引动陛下地疑心。
“而且这些老掌柜在京都还有家人。”范建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声说道:“他们真的想离开,敢离开?”
“我只让藤子京送了四位老掌柜离开,庆余堂必须要有活着地人,才符合常理,明白了没有?”
“明白。”范闲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至于与内廷眼线厮杀,对庆余堂老掌柜动心思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长公主。”范建的眼神冷漠了起来,说道:“那十几具尸体,是信阳方面的死士。”
“既然要说服陛下,就要让陛下相信。出手的人有这个需要。长公主知晓内库的重要性,她当然会想着去争夺庆余堂,只有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想法。”
范闲心服口服。
此时范尚书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安之啊……为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你要记住,你终究是庆国人,为父也是庆国人,无论如何,不要做出伤害我大庆国本的事情来。”
范闲心头一震,知道父亲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打算,欲要辩解两句,又着实不忍撒谎欺骗父亲,只好无奈地沉默。
范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也不说你了,这内库……终究是你母亲的东西。虽然我身为庆国之臣,不愿意看到某些事情的发生,可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范闲浑身一震,没有想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父亲当然不会欺骗自己,伤害自己,但他明知道内库对于庆国一统天下的重要性,为什么还要帮助自己?
“我已经老了,而且没有什么力量了。”范尚书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往日肃正英俊的面容上增了几丝倦意与苍老之色,缓缓说道:“待陛下回京后,我便要请辞,在京都能帮你一些就帮你一些,总不能看着你出事。”
父亲要请辞?范闲的心中再次一震,那年春天时,皇帝明施暗化,纵容朝廷言官攻击,清查户部帐目,就是要逼父亲辞官归老,然而父亲却是不愠不火,沉默以应,硬生生地拖了两年,为何今夜却忽然要说辞官?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愤怒的葡萄
为什么?”
面对着儿子极为震惊的追问,范尚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后转而说道:“宫里的情况可还安好?”
范闲怔了怔后应道:“大殿下带伤值守,太后病重,太子已经被关进了东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范建点点头,看着他双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柔软的味道,赞叹说道:“你回京不过七八日,能够在这样艰险的情况下,替陛下将京都守住,不得不说,你的进步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表现的很好。”
受到父亲的表扬,范闲心中却没有什么喜悦,苦笑说道:“我与老大在京都拼死拼活,但谁能料到,陛下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如果没有定州军最后的反水,今天皇城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范建摆了摆手,阻道:“陛下深谋远虑,圣心远旷,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妄自揣忖……”这话里的语气流露出几丝不自然,他接着说叹息道:“关于叶家的问题,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连几年的逼迫,原来竟是陛下的一招潜棋。”
他看着范闲,微露儒雅笑容:“由此看来,一年半前京都山谷狙杀事后,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倒是错了。”
范闲默然,在去年山谷狙杀事后,他与父亲曾经研究过那几座城弩的问题。事后虽然清楚是老秦家所为,可也曾经想过,陛下会不会迁怒叶重。由此又说到庆国各方军力部置。赫然发现。这二十年间。除了叶重一直任着京都守备师统领外。皇宫地禁军统领与大内侍卫首领为一人统管。也只出现在宫典身上。
当时的范闲便曾经怀疑过此点。陛下既然曾经对叶家如此信任。为何又要逼着叶家与二皇子联手。倒向了长公主一面。但是范建给出了他所认为的理由。范闲认为有理。便放过了这个疑问。
没料到此次京都之乱。这个疑问终于揭示了真相,陛下隐忍多疑弱点地真相。
皇帝陛下构织了一个大迷团。不止迷惑了长公主和天下所有人。连范建这个自幼一起长大地亲信。也骗地死死地。
说到山谷狙杀。范闲地眼前不自主地浮现起当日地白雪。红血以及枢密院前地人头。还有自己地嚣张。不由苦笑了一声。心想在陛下和长公主地面前,自己当日地嚣张。此时看起来是何等地幼稚可笑。
他心头一动。开口问道:“父亲。孩儿一直有个疑问。秦业他……为何要背叛陛下?”
这不止是他地疑问。也是很多人地疑问。只是皇权争斗。天下大势之争夺。让所有人天然认为秦家的背叛如同史书上每一起内部倾轧一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范闲听到了长公主临死前地话。心中开起一枝毒花。开始格外注意这个问题——虽然秦家在明家有一成干股。虽然秦家暗中指使胶州水师屠岛。可是对于一位军方元老来说。单他地颜面就足够让陛下轻轻揭过此事——只要他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
而皇帝陛下是何等样地人物。如果不是未曾怀疑过秦业地忠诚。又如何能让他在枢密院使地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这些年秦老爷子一直称病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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