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
左贤王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单于知道自己最应该做些什么,整片草原一旦知晓这个消息,都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或者是右贤王,而左贤王帐下的那些儿郎,一定已经开始叫嚣着替贤王报仇。
为了稳定王庭的地位,单于速必达这个时候应该马上持缰而返,给左贤王方面一个交代,一句解释,自己离开的越久,左贤王帐对自己的疑心便越大。
单于速必达自然不惧左贤王部属的报复,但是他想要成为草原上真正的君王,便必须防止血腥的内讧发生,他相信松芝王女的话,草原建国,绝对不仅仅靠铁血般的厮杀便能成功。
只是……不甘心啊……单于座下的骏马速度放缓了下来,看着远方渐行渐远,似乎永远不会感到疲惫的那群野马,他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异常的不甘心。
所有的王庭骑兵都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伟大的单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做,究竟是继续这样徒劳无功地追,还是回去?他们都知道草原上似乎有些混乱,但是如果就这样回去,眼睁睁看着庆国人来草原上耀武扬威一番,他们实在是不甘心。
单于速必达当然也不甘心,但是身为草原主人,有时候他必须压抑下心头的愤怒,从利益出发,选择最正确的道路,他有些黯然地挥挥手,示意王庭骑兵调转马头,准备回王庭,而在此时,他的眼眸中忽然升腾起了极盛的怒火!
因为当西胡骑兵停住了追击势头那刹那,前方暮色下的逃兵们,居然也停了下来,就停在了浅浅的草甸之上,回头望来,似乎是在等他们!
这是何等样的屈辱,单于咬着牙齿,眯着双眼,半晌后却是放松了面部的表情,冷漠说道:“回。”
……
……
“对方不上当。”荆戈看了满头沙土的提司大人一眼,说道:“看来应该不会再追了。”
范闲吐出了嘴里的沙尘,皱了皱眉头,心情却是放松了一些,眼下的局势看似是自己这些逃兵很轻松,但只有他们这些被追的人,才能感觉到胡骑的可怕。
这些西胡王庭的精锐骑兵,着实给了黑骑巨大的压力,单从速度上讲,这些西胡骑兵,确实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一属,远远比当年大魏的骑兵还要强大。黑骑逃的看似潇洒,实际上早已狼狈不堪,如果王庭骑兵再能坚持上两日,等到黑骑战马的药力渐渐回逆,只怕范闲要倒血霉。
之所以范闲一直没有让黑骑狂奔,便是要摆出一副成竹成胸的模样,打击单于王庭骑兵的信心,眼下看来,这一计似是奏效了,而且范闲清楚,像西胡单于这种有雄心壮志的人,一定不会被怒火冲昏头脑,只顾着追自己,而不顾王庭处的混乱,左贤王可能引发的草原暴动。
后方数里处,王庭骑兵渐渐整队,向后方撤去,单于速必达落在了最后方,夕阳照耀在他的身上的轻甲,反射出淡淡光芒,看上去依然是那般的冷酷。
范闲呸了一口,吐出嘴里最后一点儿砂,说道:“想必这一次我给他留下了一个极为深刻的印象,将来草原再战,他肯定不敢随意野战。”
“吓退固然好。”荆戈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世子爷在红山口布置伏兵十几天,却等不到单于的到来,只怕会有些失望。”
“拜托,这位可是草原的主人。”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草甸上单于孤马而立的身影,咧嘴一笑说道:“哪里这么容易被我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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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子 第十四章 归来
方相隔距离破远,但远远可以看清彼此表情,范闲眯认了对方的离开,忍不住摇了摇头,一股难以抑止的疲惫涌上心头。被西胡群狼追杀了三天之久,双方的消耗都已经到了顶点,既然对方放弃了,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失望,有的只是解脱。
这一场等待了三日后,进行了三日的追杀,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间玩的过家家游戏,并不如何凶险,甚至双方连刀子都未曾拔出,一箭未射,但实际上,彼此都清楚,这一路追杀代表着什么,隐藏着何等样的凶险。
范闲一行人深入草原腹地,潇潇洒洒地放蹄离开,虽未曾真的作战,却在西胡人的心上烙下了一个深深的黑影。在很多年前,庆国最大的一次拓边行动,也是在监察院的暗中领导下进行的,那个叫做陈萍萍的人,直至今日,在草原上还是和恶魔对待的传奇符号,而范闲今次西胡之行,算是延续了监察院的优秀传统,在接班之后,嚣张地巡视了一次领地。
这一次对于草原众人的精神上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西胡王庭意欲一统草原,与庆国抗衡,却留不下深入草原腹地的一行人,想必会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更清楚的判断,也会让这两年风光无比的西胡部落在出兵这件事情,更小心谨慎许多。
西胡单于速必达徒劳无功地追了三天。被迫郁闷折返。看似无奈悲哀,但落在范闲地眼里。却有些别地意味,这位草原的主人,退地如此坚决。这种勇于放弃,并且能够压制住胡人骑兵们好战的性情,实在是草原上的一个另类。
如果此人在海棠地帮助下,真的一统草原,只怕真的会成为庆国的心腹大患。
范闲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尽是灰尘,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土人。将草原上的强者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并不怎么高兴,反而显得有些落寞与无奈。
“走。”他一领马缰。向着暮日下的草甸下方驰去,身下战马欢腾。
……
……
虽然看上去王庭地追兵已经退了回去,但是黑骑众将依然不敢放松,谁知道那些狠辣的西胡人,会不会营造出一个假象,然后从侧后方杀了过来。在草原上。胡人有飞鹰的帮助。完全抵销了范闲手中那个圆筒望远镜地效用。
正因为如此,逃出草原这一行人,依然不敢减缓速度,强行支撑着疲乏的身躯,催动着身下渗着药汗的战马,向着东方行驰。一直到了七天之后,一行人进入了红山口。才真正地放心。
红山是草原东方一处特别怪异的地形,完全由土石自然堆砌而成。经历了无数万年的北风吹拂,被割裂成一片片孤立的山峰,山峰全部是褚红色。看上去就像御书房内地御笔朱批一般震人心魄,杀气十足。
入关地道路便在这些红山的下方,如羊肠般的小路,曲曲折折。范闲行走在队伍的正前方,接过荆戈递过来的皮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发痛的咽喉,沙哑着声音说道:“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回京一定要大躺两个月。”
红山之中传来簌簌响声,似乎是谁踩落了山上地沙石,荆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范闲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因为嗓子的问题,笑声显得特别难听——埋伏在红山口地庆国征西军,看样子也疲惫到了极点,居然让自己这行人捕捉到了如此明显的声音。
马蹄声音从前方的山谷中响起,满身灰尘地世子李弘成带着定州军从那处迎了过来,李弘成一夹马腹,来到范闲的身前,看着范闲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我早说过,速必达一代枭雄人物,怎么可能被你激的上当?”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至少我把他带出来了六天,这六天时间,足够做些事情了。”
“为了杀王庭里的那些北齐人,需要如此小心?”李弘成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了这小子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你和西胡人动过手了?”
“没有,只是动了动脚。”
双方地队伍会合在了一处,声势顿时大涨,不一刻便驶出了蕴藏着千年风沙的红山口。为了遮掩消息,防止有人向西胡王庭报讯,这一路埋伏在红山口的庆国精锐共计八千人,全部是大将军府地亲属部队,以及青州城的前线军人,而没有通过定州方面,进行大的调动。
“我们在这儿等了七天,结果什么都没等到,你们监察院是不是得给些交代?”李弘成抿了抿生出水泡的嘴唇。
“免了吧。”范闲轻夹马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瞪了他一眼,心道红山口的埋伏只是做个准备,谁能断定单于的醋劲儿到底有多
且此处距离青州还有数日距离,不赶紧回去,还在这休,实在是很冒险的事情。
他关心的其实是定州城内的情况:“动手了没有?”
“动手之前我就走了,你手下那些人全部由总督府进行配合,我下了军令,你放心吧。”李弘成看着他说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连日有情报过来,行动应该很顺利,北齐放在定州地钉子,基本上被你手下那些人拔光了。”
范闲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经此一役,草原重陷混乱,而最关键的是,监察院一属进入草原,一属散于西凉路中,成功地将北齐人埋在这一片广阔战场上的间谍一扫而光,苦荷临死前发动地狠辣手段,北齐小皇帝与海棠用了两年时间,构织的大好局面。就因为自己更加狠辣无耻地应对。变成了一片泡影。
……
……
四天之后,近万人地庆国精锐部队,终于从草原上撤了回来。进入了青州城。这一批队伍。没有与西胡的骑兵进行一场战斗。完完全全充当了监察院行动的背景画板。自然士气也不像出兵时那般高昂,加上在红山口里熬了太久,看上去倒像是败兵残卒一般。
监察院黑骑一行人地精神面貌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要给范闲挣面子。只怕这些人会马上倒地便睡。
一入青州城。范闲马上命令黑骑去休息,荆戈领命而去,但他们却不能马上便去洗澡进食。首先是要照顾好那几百匹监察院特训出来地骏马。这些马儿体内地药力已经开始返逆。快要支撑不住,如果不赶紧治疗。只怕紧接着都会逐渐死去。
这几百匹通人性地军马。乃是监察院黑骑地救命恩人。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它们最终落入悲惨的境地。只是大家都清楚。这一次千里狂奔之后,这群黑马再也无法回复最初的神骏,不免心内有些黯然。
范闲跟随着西大营地军队。迎接着青州城道路两侧投来地猜疑目光,那些士兵商人们猜到了这位年轻人地身份。自然也猜到朝廷肯定在草原上进行了一次大动作。只是看着定州军疲惫且无精打采的模样。所有人都以为朝廷在草原上地行动失败了。投过来地目光便有些怪异。
范闲和李弘成刚刚进入青州军衙。收到消息地叶灵儿便急匆匆从城墙上赶了回来。冲进了后室,一把推开了房门,恼怒说道:“你以为你是神仙?居然带这么几个人就敢深入草原。也不怕胡人把你活吞了!”
叶灵儿自有生气的理由。因为范闲此次深入草原。虽然未曾折损什么,但实际上是冒了一次大险。如此不爱惜自己地生命,叶灵儿一想到此点。便怒上心头,如果范闲死在草原上。林婉儿怎么办?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她身为林婉儿地手帕交,有充分地理由,对范闲鲁莽地举动,进行最严苛地批评。当然,她生气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范闲来到了青州城。居然不来见自己,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自己。
范闲愣了愣。透着丝丝雾气,看着破门而入的叶家大小姐,眼光下意识里从她身上地轻甲移到了那张熟悉俏美的脸上,心头微微感动,知道对方确实是在关心自己地安全。只是……
“看你这模样,倒比胡人更想活吞了我。”他愁苦着脸说道:“王妃,我和弘成没穿衣服。你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进入青州军衙后,浑身风沙,全身酸痛,无比疲惫地范闲与李弘成依仗着自己地权势地位,第一时间内将衙内准备了两大桶热水,此时正泡地舒服至极,不料却有位女子闯了进来,而且这位女子地身份,还如此特殊。
叶灵儿自幼在定州军内长大,性情泼辣,较诸一般女子大有不同,听到范闲地话,才发现范闲和李弘成二人正脱成了光猪,缩在了大木桶里,尤其是这两个人,脸上还挂着刻意露出来的羞怯神情,十分可恶。
她反而不羞,也不怎么恼,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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