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
大皇子一挑眉头,知道范闲说的是真话。如今的庆国,纯以权势地位而论。已经没有人比范闲更风光,加上世人皆知,他是庆国皇帝陛下与当年叶家女主人的骨肉,有这份关系在内,所有的大臣大将,都会下意识地去巴结他。
两个人说完这番话后,同时沉默了起来,大皇子是有些无奈地想到,看来纳侧妃一事难以解决,范闲却是在想,宫里那位皇帝老子内心最深处对自己地猜忌,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呢?
“说说西边地事情。”大皇子忽然皱着眉头正色说道:“胡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年内实力大涨,总要有个原因。”
“过两天邸报发下来你就知道了。”范闲早就知道大皇子会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大皇子在西边征战了很多年,对于那片草原无比熟悉,杀地胡人哀声震天,如果不是陛下心忧长子功高无可再封,也不会在三年前把他调了回来。大皇子虽然早已归京,但一颗心却还时常飘浮在草原上,对于那里的局势,自然十分关系。
大皇子见他不肯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弘成这两年愈发出息了,只是胡人狠辣嗜血,你得多提醒一些。”
范闲点点头后,忽然皱着眉头认真问道:“我庆国与西胡打了几十年仗,每每看上去都是大占优势,眼看着便可以彻底解决问题,为什么每次胡人的势力总如春风后的野草,又生长了起来?”
大皇子对于这个问题极有发言权,说道:“那是因为草原太大地缘故,由天脉南缘往西方去,一望无际地大草原根本不知边界,一旦我大庆占了绝对优势,他们便会往西边遁去,哪里能够彻底解决。”
“可这次我发现西胡王庭离定州城并不是特别遥远。”范闲不解问道。
大皇子微嘲看了他一眼,说道:“胡人的王庭不是京都,也不是上京,等我们打过去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搬进了草原深处……只是如今胡人势盛,他们才敢把王庭搬到离边境不远地地方。”
“且不说我那些年在西边与胡人作战,只说二十几年前,父皇亲率举国之军,远赴草原,意图一举扫荡干净胡人。可惜最后仍然是功亏一篑。”大皇子有些惋惜地说道:“举国之力,王师亲伐。以父皇天才般的军事才能,依然不能将胡人一举征服,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人。”
范闲听到二十几年前。庆帝率王师亲征时,脸色便已经凝重了起来。没有接话,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次西征,父亲大人范建也随侍在大营之中。而就在那段日子里,京都里发生了一次惊天之变,这次变动结束了一个女子的生命。也让自己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在瞎子叔地怀抱中,坐着马车,去往了澹州。
大皇子没有注意到范闲有些古怪地神情。缓缓说道:“其时老单于初丧,胡人内乱。正是我大庆最好的机会。着实可惜了……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当时叶帅奉旨交出京都守备,亲自出任大军先锋,精锐骑兵已经缀上了西胡王庭,只要父皇所在地大营再坚持三日,便能将西胡王公贵族们一网打尽。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军却忽然停止了西进地步伐。转而退回了国境之内,这才给西胡人留下了一口气。”
范闲沉默半晌后,抬起脸来对大皇子微笑着说道:“大军撤回地原因很简单,想必那时候陛下已经知道。我那位母亲大人身亡的消息。”
大皇子心头一颤,这才想到了已经被封存了许多年的那件大事,看着范闲强自微笑地面容。大皇子心中怜惜之意大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半晌之后,大皇子咳了一声,将话题转回了最初。说道:“纳侧妃真的不能阻止?”
“没有人敢抗旨,所有敢和陛下对着干的人,都没有落好下场。”
“王曈儿真是一个不错地选择?”
“至少眼下我看不到更好地选择。”
“那……我怎么向王妃说?”
范闲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个问题就不需要你考虑了,王妃自然有办法收拾一个小姑娘。”
正说着这话,外间有人通报。王妃和王小姐过来了。大皇子与范闲对视一眼,都苦笑了起来。待那两位女子入内之后。范闲站起行礼后,不易为人察觉地观察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王妃依然如往常般平静雍容,王曈儿的脸蛋儿上却是微红羞怯,浑不似先前地模样,看样子被范闲赶到王妃身旁后,这位王家小姐得到了某种承诺。
范闲在心底暗叹一声,知道王妃果然厉害,早已经抢在自己这两个大男人决定之前,就已经下了决心,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而被迫做出了一个看
的选择。
看样子呆会儿不需要王爷为难地劝说王妃,而是王妃劝说王爷一切以大局为重,莫要逆了宫中父皇地意思。范闲笑了笑,眯着眼睛看着这位王妃,淡淡说了几句闲话,王妃也笑了笑,两个人心知肚明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在京都叛乱事中,北齐小皇帝意属大皇子接位,所以透过派在王妃身旁的锦衣卫间谍,暗中向长公主透露了范闲的行踪,险些害死了范闲。但是范闲知道这件事情与王妃地关系倒不怎么大,为了大皇子夫妻间的感情,他也一直没有对大皇子说这个事情,但是他与王妃心里毕竟还是有些疙瘩,所以这两年内,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来往。
王妃心中对范闲一直有愧疚之意,直到今日,二个相视如狐狸一笑,才将那些过往化成了春风一般,了无痕迹。
略略闲话数句,范闲便要起身告辞,他带着王家小姐进了王府,当然要把对方带出去,毕竟宫中还没有指婚,庆国民风再开放,如果任由王曈儿这个花痴对着大皇子大眨眼睛,传出去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王妃假意留饭,眼睛里却闪着道清光。王曈儿却是傻乎乎地真的不想走,乞怜看着范闲。
“走。”范闲说道。
“师傅,去哪里?”王曈儿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很自然地说道。
王曈儿眼里满是恼怒之意,不肯说话。
范闲马上将脸一沉。王曈儿不知为何,就是天生无比惧怕小范大人,下意识里站了起来,咬着牙齿跟着范闲往府外出去。
走在路上,范闲早已经看见了王妃眼里的那道光芒,看着身旁王曈儿。不由摇了摇头。这位王家小姐虽然刁蛮无比,但如果真进了王府,哪里可能是王妃的对手。只怕将来也没有太多好日子可以过,好在王曈儿地背景够强,想必也不会过的太凄苦。王爷也不是那等人。
二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王府正门处。也不知范闲使了什么法术,与这位刁蛮的女子说了几句什么话。王曈儿竟浑像变了个人似地,老老实实,畏畏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哪里还有先前脚踩石狮。破口大骂地模样。
王府正门打开。管家送了出来,然后像躲鬼一样地赶紧把大门关上。范闲一怔之后笑骂了两句。心想自己也成了池鱼,转眼却看到王曈儿满脸怒容,正准备破口大骂那名管家。便将脸沉了下来,嗯了一声。
王曈儿马上感觉到了身旁地寒冷之意,打了个哆嗦,赶紧住了嘴,老老实实地走下台阶,异常不习惯地对那名脸有鞭痕的老管家说了几句什么。
老管家吓坏了。心想自家地小姐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旁边王家史家的家将们也吓傻了,心想小范大人传说是费介大人的学生,莫不是给小姐吃了什么药,才把小姐变成了这副模样。
王曈儿此时就像小白兔一样。
王府门口所有人像看神仙一样地看着范闲。心想小范大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几年前陛下就让他冒充太傅,教导三皇子,这等教书育人地手段,实在是有些神乎其神。
王家家将管家们千恩万谢地向范闲行了礼。然后带着他们家地小姐离开了王府正门,范闲看着那行人消失在街头,才摇了摇头。登了了自己地马车。
沐风儿如今虽是启年小组地头目,但骨子里仍然是当年那个好事儿的年轻人,吞了口唾沫,小意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儿了?那个母……怎么变成这样了?”
“很简单啊。”范闲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她如果不听话,我就打她屁股,我就让王爷娶别的女人,我是太常寺正卿,她怎么会不信?”
“这么傻?”沐风儿鄙夷说道,谁都知道,事关大殿下纳妃,哪里是太常寺正卿能说了算地事儿,这事儿必须得皇帝陛下点头。
“不傻地话,王妃怎么肯让她入府。”范闲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觉得累地不行,这种破事儿他是打死也不想再沾了,如果不是和大皇子交情好,他这时候应该早就去皇宫交了差使,然后回自己府上逗儿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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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过去了,御书房内仍然没有动静。太监们有些无奈地守在房外,姚太监看了一眼身旁那人端着的羊奶与小点心,发现东西都快凉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名小太监看了看御书房地房门,心想陛下是在和谁说话,居然说了这么久。姚太监也看了一眼那道房门,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那对父子说话的好。
除了那名新来的小太监外,旁地人并不对眼下的情况感到诧异。陛下日理万机,极少单独召见臣子超过一刻钟,但是小范大人是个例外。
这两年里,每当小范大人入宫,皇帝陛下总是会与他在御书房内聊上大半个钟头,也不仅仅限于国事院务,甚至有几次姚太监还听到皇帝陛下与范闲在争执范家两位小孩子的姓名问题。
有此殊荣,得此恩宠者,整个天下也只有范闲一人人。
御书房内的情形,却与太监们想的不一样。庆国皇帝陛下看着坐在下手的范闲,开口问道:“朕意已决,王曈儿总是要入王府地,你莫要管这些闲事……说到婚事,前些日子言冰云已经娶了那女人,招商钱庄的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朕交代?”
范闲眼色微变,赶紧低头掩饰
第七卷 天子 第二十二章 天子之雷及范闲遗失之牌
范闲进入御书房已经很久了,一开始的时候,当然拣最紧要事情说,如今庆国最关心的事情当然是关于西凉路的局势,以及四个月前陛下让监察院准备的计划,究竟落实到了什么程度。范闲一路侃侃而谈,皇帝陛下安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不满意,甚至还难得地宽慰了范闲几句,说他辛苦。
感觉环境适宜,时机恰好,范闲眼珠子一转,便觑着这个机会说了几句关于大殿下纳侧妃的闲话,偏生这闲话的主旨与他在王府中与王爷商量议定的应对方法完全不一样,竟是直接将王家小姐用言语好生羞辱了一番,并且同时表达了自己身为臣子,不愿意参合到皇族家事之中的强烈意愿。
皇帝陛下如同范闲所料,一听此话便勃然大怒,批头批脑一通训斥,点明范闲太常寺正卿的身份,又在王爷纳侧妃一事上下了狠话。这一通疾风暴雨,倒是没有让范闲产生些许害怕,他与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帝老子相处久了,虽然始终无法看到对方的心底最深处,但至少对于其人的性情喜好摸了个清清楚楚,但凡如此轰轰烈烈的训斥,往往代表事情并不严重。
果不其然,范闲趁机提出自己既然是太常寺正卿,陛下又要将王家小姐配给大皇子,自己总得替天家颜面着想。是不是应该教王家小姐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惯常应该是宫里的老嬷嬷做的。范闲这个年轻男人却抢了过来,不免有些滑稽——但皇帝陛下却是未笑,直接让范闲不要管这闲事,但却也未曾动怒。
只怕皇帝陛下早就知晓了王府门口处的故事,也早猜到了自己这个最疼地儿子先前为何坚持不允。所要求地是什么好处。
正在范闲心下稍安之时,便听到了招商钱庄四字。
这四个字就像是深深的烙印,一下子烫着了他的心,让他把头低了下来。一时沉默不语。他知道皇帝为什么会选择在此时让自己交代招商钱庄,因为这两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天雷。
如果不是他脸皮够厚,只怕这两年里早就被雷的外焦里嫩了。
这便是所谓圣心难测吧?范闲在心里想着。皇帝陛下虽然对自己宠爱无以复加,任由自己在庆国朝野间潇洒狂妄着。但依然没有忘记时不时来敲打自己一下。
是地,这就是一位君王对自己最亲近人的敲打。要把他打醒,免得此人有些忘乎所以,反而误了君臣或父子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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