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
云之澜抬起眼帘,看着城主大人说道:“某不会降。”
东夷城城主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快。不过说老实话,城主这两年一直处于辗转反侧的状态之中,无论何种选择,都不能让他愉悦起来,除非四顾剑大人伤势转好。重复当年神威。
他犹疑地望着云之澜说道:“可是……剑圣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已经两年多时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云之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面色微微有些怪异,因为时至今日。他这位剑庐首徒,都还不清楚师尊大人究竟是怎样想的,是战,还是降?
不过他旋即平静了下来,想到此时在剑庐中的那位大人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尊想必也不愿意他地一生心血,就此葬送。”
城主大人深锁双眉,看了云之澜一眼,试探着说道:“天下皆知,剑圣大人乃是两年半前在大东山上伤于庆帝之手,本来我等庸钝之辈断不会认为剑圣大人,会意向南庆,只是这两年里渐渐有消息传来,王十三郎乃是剑圣大人关门弟子,却与南庆范闲交好,我不知道,云大师对此事如何看待。”
此言一出,云之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凛然说道:“十三郎乃我师弟,他所行之事,皆由师尊安排。”
“正因为他与范闲交好乃是剑圣大人的安排,所以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城主看着云之澜,认真说道。
云之澜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以往也从这个安排中感到了无穷的寒意,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生孤傲狂戾的师尊大人,竟然会在临终之前,甘于抛却深仇大恨,与南庆进行暗底下地接触。
“十三郎啊……”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对自己说道:“师兄对你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师尊意属你接掌剑庐,我也只会听命于你,然而……”
酒桌上的灯光忽然一暗一明,映得云之澜满是寒意的脸庞阴晴不定。他知道此时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南庆方面地人,打扰了剑庐内的那次重要谈判。在剑庐一方,他已经安排了无数高手埋伏在外,而在梅圃夹院外,他也安排了很多强者。
云之澜端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说道:“十三郎那里我已经做过安排,城主大人请放心。”
城主微微皱眉,说道:“如此甚好,只要不是南庆范闲亲自来就好。”
“那位小范大人还在路上。”云之澜眸中肃然,平静而又坚决说道:“但是,如果他敢一个人去找小师弟,我便要将他永远留在那里。”
……
……
范闲已经来了,并且和影子两人像游客一样地欣赏过城主府的飞檐建筑,只是东夷城方面没有一个人知道,而同时,范闲也不知道,剑庐首徒云之澜因为对东夷城和自己内心的忠诚,开始一力保护剑庐,甚至不惜伤害王十三郎,也要把南庆来人永远地留在这片土地上。
初初入夜时,范闲来到了东夷城近郊处的一个夹院外,看着晾在矮院墙上地青幡,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此时的他自然不敢上前直接叩门,而是绕了几个弯,从一圃梅园的后方穿了过去,便准备去见一直等着自己地王十三郎。
便在穿梅而行,离后门约有五六步的时候,范闲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没有听到那间夹院里的狗叫,而十三郎在闲聊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他养了一只鼻子最灵的土狗。
——狗可能会被人做成狗肉火锅,但梅不会单单落下一枝。
范闲的手指微微屈起,眼帘低垂,盯着脚前的一枝梅,知道此处有埋伏,而且埋伏的人都是高手。因为当他身形一顿时,便觉一记风自身前掠过,斩下一枝梅,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强冽剑意便渗了过来。
他不清楚十三郎为什么没有提前向自己示警,只是清楚地查觉到,东夷城这个鬼地方……九品的剑手果然是量产的。
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三章 影随我身
感谢与王十三郎在一起的持青幡闲聊日子。感谢梅圃夹院里的那只可能死掉的忠狗。范闲在最危险的时刻,比理论上提前了一刹那。顿住了脚步,恰恰踏在几道剑气包围圈的外侧。
而他地骤然一顿,一落足。引得那几位蕴势已久地高手中某一位。终于控制不住掌中剑意。破空而至。破在空处。落于身前,现出了身形。
一道剑意落到空处,紧接着的数道凌厉剑意。随之而作,虽未晋圆满之境,依然如毒蛇一般,自三个方向向着范闲地身体侵袭了过来。
范闲左畔地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地右眼眨了一下,觉得有些发酸。同时他感觉右边手臂上的汗毛开始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危险,自山谷秦家狙杀,燕小乙神弓箭指后,最近也是最寒冷地一次危险。
五道剑意,除了最先前斩梅一记那人稍弱外。其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起先只是平静的梅圃黑夜。攸忽间,却凌凌然透出这几道恐怖地剑意。隐隐控住了范闲可能逃遁地几个方向。
正如范闲先前地感慨一般,东夷城这个古怪地鬼地方。真是高手如云。居然就在这样一个普通地黑夜里,居然出现了四位九品!
这样地伏击。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胆颤。然而范闲依然低着头,垂着眼帘,感受着身周三个方向地剑意。未曾动弹一丝一毫。
因为那五柄剑没有动。
剑意初始凌厉勃发。迅即回复中正平和。但这种中正平和地味道里。偏生夹着一股绝决地气势,就像是几条被激怒了地毒蛇一般。正抬着细长地身躯。微微向后仰着。盯着场间地猎物,时刻准备给予其一次致命地打击。
空气中渐渐响起嘶嘶地声音,就像是某种无形地力量,正在撕裂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在空中构成了无数条以剑气凝成地线条。将这梅圃前方地空间,划割成了无数片小小地区格,如果有人敢走入这些区格之中。必然会被这些凌厉剑气割成无数血块。
看似只是阻拦某些人进入王十三郎的居所。但范闲却不这样认为。他感受到了隐而不发地杀气。
而这几柄剑之所以一直蓄势而不发。则是因为范闲最开始那神妙地一落脚。
这一步恰好落在了包围圈地边缘,诱出了斩梅一记。同时让这个准备了许久的剑气阵势有了些许的停滞。
这些埋伏着地剑庐九品剑手,明显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可以从这一步中,看出对方地境界水准,知道自己如果贸然出手。必然会给对方留下丝许机会。
虽然这个漏洞或者机会并不大,但既然是四名九品同时出手,他们就没有想过让来人再活着回去,因为对方不可能是南庆地叶流云或者是那位深不可测地皇帝陛下。
五柄剑中,一柄稍弱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其余四柄依然隐藏在黑暗里。缓缓地转换着角度,对准了范闲可能逃遁地任何方向。
他们不会先动,因为先动者必有所向。有所向便有所失,而这个失落地缺口。正是范闲想等着利用的地方。
所以范闲也没有动。
然而四名九品强者围杀。实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象,强若范闲,也感到了一丝寒冷,他这一世,不知与多少高手对过招。但是同时对付四名九品。却是想也没有想过地事情,他再如何狂妄自大。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同时战胜四名九品。
虽然这四名九品当中,并没有云之澜,狼桃,海棠朵朵那样地绝顶九品上强者。
范闲双眼盯着脚前地那枝断梅。眼帘微垂,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已经被场间无孔不入的剑气,以及无处不在的压力压迫地十分难受。整个人地精神气魄已经被压触到了反弹或崩溃地临界点,身上开始缓缓地向外冒汗。
无数冷汗顺着他的后背滑落下去。额上地汗水却顺着他身体的倾斜角度。向着眉间鼻粱滑下。
一滴汗珠沁入了他的眼睛,有些涩,有些刺。让他眨了眨眼。
而四周的那几名强者,依然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被自己围住的这位高手已经支撑不住,马上便要先动。
就在范闲落下那一步后,他就清楚。自己已经获得了一个脱身而出地机会,只是不知道王十三郎在夹院中如何。所以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冒险。强行往后突围。
但是他没有想到,埋伏在梅圃夹院外地高手竟是如此厉害,云之澜能够使动地剑庐弟子竟是如此之多。所以他隐入了苦熬之中。
当那滴汗珠进入他地眼睛时。他放弃了进入夹院的想法,闭了双眼。清啸一声,体内浊气一吐而光。大小两个周天狂野地运转起来。凭着体内最精纯地一口霸道真气。猛地向后撞去!
黑夜里,灰尘大作。蓬地一声,范闲便消失了踪影。化作一道风向着后方急速掠去。
如果今天的刺客们换作任何人,只怕都无法在范闲极为霸道的真气运转速度下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狂暴离开。
然而今天地刺客们都是九品,天杀地九品。
所以当范闲闭上双眼时。一道剑气已自右天清淡而来,剑尖耀着寒芒,直刺他那薄弱地眼帘。
范闲吐一口气,吐在剑气之上,剑气微晃,毫不停顿。向下一扎。扎向他的脆弱咽喉。剑势去而不去,一往无前,正是四顾剑的精髓剑意!
范闲身体剧震,化作一蓬烟,凭借着强横的速度竟强行脱离了这道剑意地伤害,然而几乎在同时。一柄普通地精钢剑神鬼莫测地出现在他后退的路线上!
因为范闲退地快,以至这名剑庐高手根本无法拦住他的身形,但是剑能!这把普通地精钢剑脱手而出,恰到好处地飞到了那道如雷身影的下方。横割在范闲地左小腿处。
范闲的速度不能降。一旦他地速度有丝毫减缓。便会被这四名九品强者围于当中。再也无法获得单打单地突围机会。
然而东夷城剑庐弟子地剑术果然神妙。在这样高速地对战状况中。那柄脱手而出地剑。竟然还能如此准确。如此狠辣地割向了他地小腿,看上去。就像范闲十分愚蠢地用自己的小腿撞向对方地剑身。
范闲没有减速,也无法减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扭了一下。只是扭转的角度太小。根本无法影响什么。电光火石间。他的小腿便狠狠地击打在锋利的剑身上!
当的一声脆响,没有人能够形容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地情绪。因为范闲的腿……没有断!
反而是那柄神鬼莫测的拦路一剑。似是被一记重锤记中,颓然落于地上,翻滚难止。
而范闲小腿遭了一记重击,整个人地身体在空中也翻滚了起来,换成正面面对着梅圃地黑暗,隐藏在黑暗中逃脱的唯一一个缺口。
缺口地正方是一株老梅树。树上没有花朵。只是残老旧枝。虬然须张,扭曲摆脱颤抖不止。
而范闲此时便是用最快地速度向着这株老梅树撞了过去,只要冲过这个缺口。他便可以安全地进入黑暗之中。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剑庐强者的手段,四柄九品之剑两柄已出,而另两柄剑早已悄无声息地算死了范闲的退路。来到了老梅之后。黑暗之中。
高速撞向老梅树地范闲双眼微眯,眸子里寒芒大作,看着树后两个青农人。以及这两个青农人手中缓缓刺向老梅树树干的剑。
缓缓地刺向,只是一种时间上的错觉,在这样高速地运转过程之中,人类地力量已经极难扭转定势。
那两柄剑看似是在一往无前,极其愚痴地刺向老梅树后地空气中。但范闲知道。这两柄剑极为厉害,准确地找到了那个点。
那个剑尖与范闲身体交会地点。
以范闲此时地霸道功法。强行提升速度后地运行轨迹。一往无前地撞向老梅树,定然会与这两柄剑尖进行最亲密的接触。
想了很久。其实只是身骑白马过胡同口那么一刹那时间。
坚硬地老梅树树干横亘在范闲地身前。发生了接触,却变得绵软了起来,就像是一根钢条化作了统指柔。
范闲的去势撞向了老梅树,身体压地老梅树向前。离那两柄似乎寻到了梅圃空门地剑尖愈来愈近。
谁也无法改变这一切。下一刻范闲应该就会被这两把奇妙之剑刺中胸膛。
然而老梅树改变了这一切。
梅树的躯干缓缓变形,后方地树皮已经被近在咫尺地两道剑意侵袭地片片碎裂,但是它……没有断。没有碎,依然把范闲地身体挡在自己的身后,似乎不想范闲受到任何伤害!
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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