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画阑开处





然叫林桐芝做事?”
  妈妈给了他一个暴栗,面上仍是温和慈祥的一脸笑,家长会的阴影似乎已经被完全驱散,这又间接增添了林桐芝的好心情,她走进厨房,找了篮子,搬了小凳坐下手脚利落地掐头去尾,择起豆芽菜来。
  没多久,妈妈也进来了,坐下来一边帮手一边乐滋滋地开口,“桐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要再参加高考啦。”
  林桐芝手里一小把择好的豆芽顿时掉进了垃圾篓,她侧着脸,满脸疑问地看着妈妈。
  妈妈把她的表情理解为一种过度的惊喜,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爸给你弄到了一个当兵的名额,嗯,地方是不太理想,要去新疆,不过好歹你不要再考那个鬼大学啦。”
  这样突如其来的可以左右她命运的决定,就这样被妈妈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令林桐芝感觉无比的难以置信和虚妄,而这时,爸爸也踱进了厨房,看她呆呆的样子,微笑了补充,“上大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那毕竟是座独木桥,不是每个人都适应那种生活的,桐芝,这次你去部队里锻炼一下,换个环境我们桐芝说不定更能成才呢。”
  林桐芝喉咙里顿时觉得有种被噎住的感觉,这样体贴的爸爸妈妈,她还夫复何求?只要她照了爸爸妈妈苦心安排的这条路走,高考,这个让人时时刻刻记挂、担心和害怕的恶兽就再也无法对她构成任何威胁了,她想欢呼,想大笑,想狂叫,可是这个在她心里悬挂已久的千钧巨石乍一移开,心里顿时落了一大块空荡荡的留白,这个东西真的只是负担嘛?那我刚才解出难题的喜悦又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一想到离开学校就心酸得直想掉眼泪?天性中的什么东西令林桐芝本能地反应,“我的成绩已经上来了,我不要去当兵。”
  只听了“啪”的一声,却是妈妈把菜篮子掼到了地上,林简从客厅里飞快地窜了过来,急吼吼地问,“什么事?什么事?”看了妈妈的脸色,又吐了舌头飞快地窜回客厅关了电视溜进他自己的房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你知不知道,全市一年才几个女兵指标?为了你你爸爸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到处托人到处打点,能找的关系都找遍了,你问问别人,你爸爸这辈子这样求过人第二次没有?你以为是菜场里买小白菜说拿就能拿到的?”妈妈越说越生气,“你这孩子也不太不懂事了,这话我本来不想说,你成绩上来了也还只是班上二十多名,考大学的希望渺茫得很,你如果争气,考大学很有把握,我们做父母的又何至于此?”
  林桐芝并拢膝盖,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眼泪也涌出了眼眶,爸爸,一生狷介书生傲气的爸爸为了自己竟真的作出了这样的事么?别人家的孩子为父母家庭带来的是荣誉与欢笑,而自己呢?带给父母的就只有操心、担忧、奔劳,她的头越埋越低,好象她缩小身体就能把带给父母的屈辱尽量地缩小,小到可以钻到地底,小到可以令人忽视。
  爸爸上前拣起了篮子,并且按住了妈妈的手。他的眼睛带着温和的探究的鼓励的内容看向她,“桐芝,你现在是大人了,那么告诉爸爸妈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这种慈爱的目光让林桐芝慢慢地抬起了头,她咬着唇,声音低低的但是很坚定,“爸爸,我不想做逃兵。”
  “呃?”爸爸并没有生气,只是饶有趣味地看向她,目光里甚至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殷切的东西,这种目光鼓励了她,她正视着爸爸说,“爸爸,我觉得我还可以努力。都说高考如战场,那么输赢也只有战了之后才能知道,我不能不战而逃。”
  她的心随着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说得出来的这几句话豁然开朗,猛然间她看清了她内心的本质和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原来我并不是那样懦弱、胆小、怕事,原来面对困难时我不只会想到逃避和哭泣,原来我的骨子里还能发出十面楚歌下背水一战的咆啸。“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是祖先血脉中遗传下来的曾经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勇气,那么,我还害怕什么?
  她轻轻地开口,对自己心意的确定也是对爸爸的表态,“这一仗,我一定要打,这一仗,我不会输。”
  爸爸的表情是欣慰的,那样一种我家女儿终长成的欣慰与自豪,妈妈的忿怒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带着那样陌生的惊讶的喜悦的表情看着林桐芝,仿佛是看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或者,有人证明了她家里那块一直用来压柞菜坛子的石头居然是一块黄澄澄的金子。

  第 14 章

  接下来的这次月考中,林桐芝不负众望,站在了全班第16名的位置上,也就是说,只要她坚持这样好好干的话,上大学的曙光就在眼前了。妈妈立马卤了一大锅她喜欢吃的鸡翅膀和五香牛肉送到学校来犒劳她了,一想到自己只是多努力了一点点,就能给家里人带来这么多的快乐,林桐芝深觉肩上担子很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而鸡翅膀和五香牛肉的份量虽然太足了,林桐芝倒是不担心的,因为翌日就要召开校运会了。
  虽然学校和班主任们对高三的校运会都没有什么要求,可是大家对这中学最后一次参加的运动会的热情却是只增不减,从前大家都认为队列方阵这玩意很弱智参加的人也都是敷衍了事,但是这次每个参加的人都自发设计了种种方阵的变化动作,服装和道具都是精益求精,选了又选,换了又换,排练了又排练。等到运动会开始时,大家清一色崭新的李宁运动服,精神抖擞地变换方阵从主席台下走过去的时候,主席台上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身子也站得笔直地目送他们离开。
  林桐芝除了参加队列方阵就是担任拉拉队员了,她的鸡翅膀和五香牛肉在赛场上受到了广泛的欢迎。据顾维平说,他在参加跳高比赛时,口里咬着的鸡翅膀香味把上届冠军都勾引过来了,人家说只要他们拿出两个鸡翅膀,人家就愿意假跳之类的话,把一群拉拉队员逗得前俯后仰,不过一句话出自顾维平之口,可信度有多少,就没人知道了。
  不知是因为她的成绩进度还是她家里弄到的那个女兵指标的风气,蒋老师现在对她的态度已经是天上地下了,她站在林桐芝边上听顾维平胡侃,伸手在顾维平额头上戳了一下,“油嘴滑舌,没点出息。”又以自己人的口气对林桐芝笑,“这样的人,就应该半个鸡翅膀也不用给他。”
  林桐芝心头郁结的那股愤怒全变做唇边的一丝微笑,只要自己争气,没什么是不可战胜的,如果自暴自弃,我永远也不会有在她面前挺起腰杆的这一天。
  她这个晚上睡得很好很安稳,一夜无梦,起床时心情也很愉悦,她和值日的黄蓉慧大早就到了比赛场地整理板凳,但是她们发现事情有点不对,蒋老师铁青了脸和理三班班主任陈老师还有教导处胡主任当着一群学生的面在激烈地争论。旁边的几个学生似乎知道内情,并不惊讶的样子。黄蓉慧溜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把林桐芝拉到一边,她神情里有着掩饰不住激动和兴奋的口气,低声地慎重地(那种慎重属于发现了百年难遇的丑闻的八卦记者)说,“顾维平和李丹心出事了。”
  按照官方说法,昨晚熄灯以后,校保卫处例行巡逻时,在操场草坪上抓到了这对高三年级的小鸳鸯。事发以后,不论谁问,顾维平抬起眼睛就是一句冷冷的反问,“他们看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就在做什么。”这句话顶得人实在有给他一点教训的冲动,校方对这种事处理向来是宁杀勿纵,但当两个当事人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时,处理起来自然又不能讲普通规矩了。而且事实上,保卫干部在发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并排坐在草地上看星星,画面虽然唯美暧昧,但两个人确实连手都没有牵在一起。两个班主任一听说宝贝学生可能会受处分,首先就不干了,嚷嚷着没有证据,凭什么处分学生?但是如果轻易放过,以后拿什么来对付下效者?此风绝不可涨。故而校方也在头痛。
  林桐芝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表情。然后突然间,她觉得胸口左侧肋骨下的某个点上好象有一点针扎似的痛,然后痛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扩大,以那个点为中心扩散到了四肢百骸,全身力气突然被抽尽。
  她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他的,一直都知道。她知道自己只是暗恋,她以为暗恋不过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他的快乐忧伤……然后留给自己淡淡的惆怅。而且她已经经历过听说了他有心上人的打击了,她以为自己再有关于他的情绪也不过就是听到这个消息霎间的失落,她以为自己能控制好这个度。原来终究还是骗了自己啊,原来就算是暗恋,也会有强烈到不应属于旁观者的嫉妒、心痛以及,……伤悲。

  第 15 章

  这件事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好学生做了坏事,反而使他们两个人在学生中的声望涨得更高了。不过,对于高三的学子们来说,这一桩桃色新闻确也只是疲惫之余调节气氛的一段花絮罢了。风花雪月离大家的距离那么远,近在咫尺咄咄逼人的,只有学业。林桐芝差的还很远,要补的东西还很多,学海无涯,她埋头在书本、笔记、参考书之间挥洒汗水,不动声色却又顺理成章地与顾维平等人疏远。实在遇上了不懂的问题,她也学会了留到老师课间辅导时一起发问。既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起码我能控制和你之间的距离。
  终于在一个课间,刘星坐到她前面的位子上反转身体趴在她的课桌上,然后以一种那个年龄的孩子经常有的,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和世故的口气,轻声叹了一句,“你不要这个样子……”
  林桐芝从这声音里听出了同情与怜悯,她猛地抬起头,惊惶地想在他的表情里搜索些什么,然后他的脸上却仍然是一副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你再这样子读下去,将来读个清华北大的女博士,可是会嫁不出去的哦。”林桐芝一颗已经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回到了腹腔,她扁了扁嘴,没好气地挥手赶人,“要读清华北大的是你还是我啊?去去去,我还有好几道题没想出来呢,你再打扰我,我会翻脸的啊。”
  刘星哪里有这么容易被赶走,他笑了向某个方向挑了挑大拇指,“喏,小顾说,这个礼拜天考完月考请我们吃饭看录相,叫我来通知你一声。”林桐芝有些奇怪又有些警惕,问,“他为什么要请客啊?”刘星吐吐舌头,“管他呢,就我们四个人,放心,他不是过生日,敲不到你的。”他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又向她眨了眨眼睛低声说了一句,“咱们就去听他讲讲那件桃色新闻的真实经过也行啊,对不?”
  已经进入冬天了,南方的冬天是最难过的,冷、湿、阴,林桐芝最烦的就是冬天下雨,要死不咽气地可以接连下足一个礼拜。星期天早上考试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雨,到了下午,雨淅淅沥沥就一直没有停过。她已经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直面顾维平了,可是当她和李玉喜走到约好的排档,一眼看到顾维平时,她的心情顿时也如外头的雨一般,淅淅沥沥的没有消停过。
  李玉喜抖了抖衣服上沾的雨水,一边落座一边取笑,“真是难得,铁公鸡拔毛,是不是人走桃花运的时候就格外大方些?”
  顾维平翻了白眼,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在自己人面前,实在摆不起酷来。也只有想法子转移话题,“外头冷吧?快坐下来喝点热水。”他殷勤地倒了两杯茶送到她们手里。
  正在此时,刘星也进来了,坐下来的第一句就是,“说真的,小顾你怎么没带那‘四大美人’过来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认识。”
  顾维平也只有苦笑了摇头,损友,误交损友且尽是些损友。只有林桐芝端着茶杯,一直在嘴边小口小口地抿热水,微笑地看着他的窘态不语,一双眼睛清清澈澈的,让他瞬间静下心来。他突然发现,她身上没有那种少年人惯有的浮燥,而且有一种能叫他安心的力量。
  热腾腾的饭菜都搬上了桌子,至于吃饭时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前些时日震惊全校的那桩风流韵事了,顾维平这一向天天被这事缠着,却又被传得没一句实话,面对损友,终于有了开口倾诉的地方,“以前刚有‘四大美人’的说法的时候,我就是说了一句‘四大美人到底什么样子的,我还没见过呢。’大家就开始传我和李丹心早就怎么怎么了,其实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我又不是聋子,那话传到我耳朵里,不去认识一下她,岂不是真的白担了个骂名么?以前不过是顺口聊几句罢了,运动会那天,我去领运动员饮料,她在那里发饮料,看着挺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