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无法自拔





    虽然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但忽必烈依旧是老当益壮,浑厚的嗓音在殿堂之中回响不绝,亲热地迎向凯旋回京的腾格里。
    「多谢可汗的关心,腾格里幸不辱命,这是此次收降的国家疆域,请可汗过目。」腾格里呈上一卷羊皮图交给面前的老者。
    「做得很好。」忽必烈拿过羊皮图,心思完全不在那上头,随手交给一旁的内官,「朕待会儿再看,你这次回来见过你娘子了吗?」
    「多谢可汗关心,臣一回京就直接上朝了,可汗,请问有问题吗?」
    「没没……你娘子很好,诸位卿家,你们说对不对呀?咱们的雷刃将军夫人是不是冰雪聪明,人见人爱呀?」
    「对对对,将军夫人冰雪聪明,人见人爱。」大臣们简直就像串通好似的,一起重复皇上的说法。
    见状,腾格里质疑地微微挑眉,敏锐的心思直觉有异,他回眸瞥了岳父速该尔王爷一眼,发现他根本就心虚到不敢抬头回看。
    忽必烈似乎察觉到腾格里的眼神变得锐利,心虚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贤侄呀!咱们有多久没有把酒言欢了?来人,设宴,诸位爱卿,咱们今天晚上欢迎腾格里回京,不醉不归!」
    大臣们群起鼓噪,团团地围住了腾格里,让他就算心里有所质疑,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一场热热闹闹的凯旋盛宴于焉展开。
   昨晚从皇宫里回将军府时,已经是初更时分,腾格里虽然没有喝得太醉,但还是到书房里过夜,消散一身的酒气。
    今天早上起床沐浴更衣过后,他命人传膳,打算跟妻子一起用早膳,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拜堂成亲,必须要学会与彼此相处。
    但,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如他预想中顺利,他走过穿堂,一路上,不论是待在他家里十几年的老仆,还是进门没多久的新人,都用一种像是看到鬼的眼光盯著他。
    参见主子的礼数他们是尽到了,但对于他出现在家里这件事情,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是惊吓万分的。
    看来,他的小娘子趁他不在府里的时候,做了一点……改变。
    当他走到房门口,正要推门而入之时,一名身穿绿色衣裳的婢女冲出来阻挡在他面前,大声说道:「将军不可以进去!」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腾格里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当年陪著妻子嫁过来的贴身丫头。
    「不是……是!」昊红一时被他严峻的脸色给吓呆了,她差点想要逃跑,但一想起小主子的交代,立刻硬著头皮继续说道:「夫人不能见将军,她……她病了,还病得不轻,大夫交代过,要她少见生人,以免病情恶化。」
    「我不是生人,是她的夫婿。」腾格里冷冷地纠正她的说法,「让开,既然她病了,我就更应该进去看她。」
    「不可以!大夫说……说除了生人之外,还有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刚打仗回来的人杀气重,秽气也重,见了这种人,夫人的病情一定会恶化百倍。」昊红吞了口唾液,好险小主子有交代这个推拖之词,要不以她昊红的本事,哪有可能编出这种挺唬人的说法。
    腾格里无法反驳这个说法,只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房门口,临去之前不忘回头交代道:「好好照顾夫人,要大夫多用点心,无论用多贵的药材,务必要将夫人的病养好,知道吗?」
    「是!」昊红用力点头,目送他离去之后,忍不住腿软了下来。
    她想,当将军不再相信这种说词,硬是要进去房里,当他发现真相时,她项上的脑袋一定下保!
    为了要保住头上这颗仅此一颗的宝贵人头,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秘、密」保住,绝对不能被知道……**bbs。** **bbs。** **bbs。**一弯细细的弦月勾在夜空中,凉意伴著微风轻轻地吹送,街上已经敲过初更的梆子,夜深人静,但腾格里依旧毫无睡意,他在书房里看书,享受著夜晚的宁静,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
    留著粗犷落腮胡的脸庞已经修缮过了,露出了一张温文俊雅的脸庞,少了战场上的杀气,一双深邃的黑眸显得非常温柔,完全不同于先前熊似的外表。
    此次回京之后,他发现每个人都变得古怪,上至可汗,下至他府上的厮仆,只要一提起他的娘子,都是一脸心虚到极点的样子。
    所以,回家少说七天了,他还没见到自己的妻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相公要见自己的娘子一面,竟然是一件比登上青天更困难的事情。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若不是够敏锐的人无法察觉到,但腾格里长年在战场上生活,对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敏锐捕捉到。
    他黑眸一眯,纵身飞出房门,再落地时,手里已经捉住一只白色的鸽子,鸽脚上绑了一小管信笺,他迟疑片刻,把信笺拆下阅读内容。
    将军凯旋,请主子火速回府。
    看了信里的内容,腾格里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写信人娟秀的字体他感到非常眼熟,像极了每个月都会送到战场上给他的家书。
    最后,他决定静观其变,卷好信笺收回小竹管里,绑回鸽脚上,扬手让鸽子飞上夜空,不片刻就消失了鸽影。
    送走了鸽子,腾格里心里知道惊扰他的骚动并不是这只鸽子,而是另有其人,忽地,一片落叶伴随著强劲的风势朝他射来,他仰身闪过,顺手折断了一根树枝疾射回敬对方。
    「好俊的身手。」白衣男人闪过树箭,从桂花树丛后走出来。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腾格里回眸睨了男人一眼。
    「在下孔雀,是龙风寨四圣人之一。」他毫不吝惜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号,扬手指向东厢那扇紧闭的门扉,「将军,你真的以为你的小娘子在这扇门内吗?你真的相信像她这样古怪狡猾的女子,会乖乖在房里养箔…不,应该说,就连病魔都会怕了她吧!」
    「从你的语气听起来,似乎知道她人在哪里?」
    「那当然,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不过,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可能会让你吓一大跳。」
    「那我可以期待吗?因为,我只记得她哭泣的样子。」直至今日,他还是觉得世人给予他妻子的评价太夸大其实了。
    「她在哭吗?」孔雀笑著耸耸肩,「也对啦,你们成亲那天,我们对她做了那种事情,也难怪她会哭,将军,需要我为你带路吗?」
    腾格里敛眸注视著孔雀的表情,他并不知道新婚夜那天,他们这些人到底对他妻子做了什么事情,但这些话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就麻烦阁下带路了。」他请求的语气非常淡然,心头却泛起了一阵阵难以平息的涟漪。
    这些年来,他对妻子的印象只有洞房当天的泪颜,难不成,他娶的并不是一只泪汪汪的小白兔,而是一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女魔头吗?
    第二章
    以前的她叫做谷绋乐,曾经有一度她的名字变成了绋乐速该尔,现在她嫁了人,则成了绋乐勃儿只斤,除此之外,她还拥有许多响亮名号。
    有人称她为鬼娃儿,也有人叫她是无恶不作的龙风寨小霸王,另外当然还有一个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名号,那就是雷刃将军夫人!
    绋乐只要想到自己被迫用「那种方法」嫁给那个男人,她还会呕到半夜睡不著觉,她虽然没有心肠坏到诅咒他战死沙场,但还是希望他越打越远,最好十年都别回来算了!
    中秋过后,夜晚的风吹起来特别刺骨寒凉,在阴风惨惨的「罗鬼狱」上,一名红衣少女站在这夜风中,衣袂飘动的样子就像一团火焰。
    这个山头是疯马寨的地盘,临近一条南北运送的官道,他们光靠抢劫官道上的货物就已经吃穿不尽,一直都是官府头痛的对象,这次他们劫走了一批要进贡到皇宫里的宝物,里头有好多稀世难得的宝贝,尤其是一只珍贵的花瓶,皇帝忽必烈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
    绋乐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跟忽必烈「交易」了,自从她与腾格里成亲之后,他上战场打仗,她则是跟朝廷里的人混得很熟,跟那位皇帝老爷爷更是混得熟到不行,熟到不小心成了他的「无冕钦差」。
    所谓的「无冕」是因为她乃女儿身,没法子当官,头上没官帽,但她可是握有御赐金牌,必要时还能动用官府的兵力缉拿坏人。
    不过,实话说来,她身边有龟鹤二仙、四圣人、十六伏魔等武功高手,不必动用到官府的兵力,办起事情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帮我保留下来。」
    她站在一堆宝贝前面,东挑西选,凡是只要看上眼的东西,就挑起来丢给身后的手下,不片刻,那堆「宝贝山」已经少了五分之一。
    「绋乐,你偷留下那么多宝物,不怕可汗追究吗?」同样也是四圣人之一的林鸮拿著她递过来的几件珍珠玛瑙,忍不住开口疑问。
    「哎呀!白鹈……」
    「是林鸮。」
    「随便哪只鸟都可以啦!你听著;反正那老头最想要的就是那个蟠龙花瓶,只要花瓶回到他手里,他才不会挂记这一点小东西,米咱们有了,这些东西变卖了就当成买菜钱吧!」
    「也对,有饭吃没菜配,食之无味。」还是听她的话收起来好了。
    「你终于开窍了,朱鹭。」真是孺子可教也。
    「是林鸮。」如果她哪天可以把他们四圣人的名字对起来,他绝对会痛哭流涕,感谢上天仁慈。
    「哪只鸟都女子啦!」她扇扇手,完全不介意被纠正,回头面对被她手下制服的疯马寨弟兄,「真是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们拿走了,不过这些玩意儿本来就不是你们的,我想你们不会介意吧!」
    看见她明里说讨伐他们,却暗中把宝贝占为已有,疯马寨的弟兄们早就气得忍不住了,但他们被十六伏魔其中八人打得惨兮兮,又被龟鹤二仙点住了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胡作非为。
    「你……你这个走狗,难道你忘记自己也是盗匪吗?」疯马寨寨主天生小鼻子小眼睛,就连骂人的声音都尖细得很。
    「订正一下你的说法,那就是我曾是盗匪,但现在不是了!」她掏出塞在腰带里的金色令牌,在众人面前高高举起,「我现在是朝廷任命的钦差大臣,任务就是要除掉你们这些鱼肉乡民的盗贼匪类。」
    「你与朝廷狼狈为奸,小心不得好死!」
    「好奇怪,你说得我应该要维护你们一样,我为什么要维护你们而跟朝廷作对呢?别忘了,就算我不是钦差大臣,跟你们也是敌人。」说完,她收起金牌,倒不是把它当宝贝,而是这面金牌还算有一点价值,如果没钱闹穷的时候,她还可以把它拿去当掉换盘缠。
    「但我们至少没像你去当蒙古人的走狗!」
    她没回话,他倒是越骂越过分啰?!绋乐有点不高兴地撤了擞小嘴,「那是因为你们笨,水帮鱼,鱼帮水,要是这天底下每个人都像你们那么有骨气,饿死的人岂不更多?」
    「至少我们有骨气!」
    「每个笨死的人都嘛说他自己有骨气。」她语气凉凉地回道:「好吧!那你们继续把骨气当饭吃,至少我绋乐吃骨气不会饱,还是俗气地吃些饭菜,好过肚子里闹空城计。」
    此时,腾格里隐身在另一端的屋顶上,看著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少女就像一团火焰般,惹眼而且亮丽。
    他认得那双又黑又亮的美眸,但此刻她神采飞扬的表情,完全不同于那天与他拜堂成亲的样子,腾格里发现自己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视线,仿佛著了魔似地贪婪盯著她。
    他怎么会把像她这么刁辣的女孩当成了小白兔呢?
    她看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从可汗手里骗到了一面御赐金牌。
    「她接下来应该没事要做了吧?」他转头问向身边的孔雀。
    「没,反正她一向没事做,所有苦差事都是我们兄弟在干。」这可是实话。
    「那我要将她带走了。」他深沉的黑眸镇定在红衣少女身「请便。」孔雀一副笑嘻嘻的,似乎对她要煮要炸都请自便的样子。
    就在大伙儿都还无法反应之时,腾格里纵身就像一道黑影般将绋乐给掳走了,黑影消失在夜空中,速度又疾又快。
    「寨主被带走了,快追!」白鹤公惊嚷了声,作势就要追上去。
    「慢著,别追。」孔雀从屋顶上跃下,白衣飘然。
    「孔雀,咱们寨主被掳走了,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还叫我们不要追?不要忘了,虽然我们很不甘心让她当咱们的主子,但约定毕竟就是约定,咱们输给她也是事实,不容你想赖帐。」
    「我有说过想赖帐吗?」他的信用有那么差吗?孔雀一脸委屈,「你怎么不问问把她掳走的人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