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雪








“好!只要公主能带张骞出匈奴!”张骞眸光一闪。



“这事其实并不难,到时候我帮你求於单太子!”伊宁拍拍张骞的肩膀。



“张骞先谢过!”张骞含笑给伊宁行了个匈奴大礼。



“张骞,你知道我最羡慕什么吗?”伊宁又复躺到草地上,扯了根草衔在口中。



“云朵!”张骞也坐到草地上,随伊宁看向蓝天。



“是啊,你真聪明!”伊宁大笑起来。“我希望自己永远像天上的云朵一样,没有缰绳能够圈住我!”张骞一愣,他知道伊宁喜欢看云,所以随口就答出伊宁心中的答案,但是张骞不知伊宁喜欢云朵的背后竟有着耐人寻味的理由。



“伊宁公主在匈奴草原已经如云朵一般自由了啊!”



“匈奴草原再辽阔也比不上蓝天,我真的很好奇山的南边到底是什么。张骞,我一定要驰过匈奴草原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我想知道你故乡的云朵和蓝天和这里是否有所不同!”伊宁的脸平静下来,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下一片美丽的阴影。



“伊宁!”



张骞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向乌维行礼。乌维满脸不悦,挨近伊宁,又好气又好笑地扯下她口中的草。“多大的姑娘了,还像个假小子!”



“乌维哥哥,和姐姐说完悄悄话了啊?”伊宁放低声音,挤眉弄眼的。



“我和你姐姐什么话不是当着你面说的啊!”乌维宠溺地抚摸伊宁的头发,看着她脸上的红晕心里一阵悸动。“伊宁,今晚不要乱跑,跟着我好吗!”



“才不要!今天我要去开於单玩笑!”伊宁把头搁在乌维的腿上笑得很高兴。



“今天是太子大喜的日子,你不要淘气,听话,不许离开我三步远!”乌维的表情仍然温和,但是目光流露一丝寒意。张骞在一边目光一闪,轻轻走开了。



“为什么啊!”伊宁噘嘴。“哦,是想让我安慰你!”伊宁撑起身子认真看向乌维的双眸。“姐姐要嫁给别人你很伤心?”



乌维无语,他脸上的表情让伊宁有些看不懂。“伊宁你还小,你不明白很多事情并不如表面看上去这般!”



“不知道!你们男人有时候就是烦人,好比草原的天气,刚才还晴空万里,一下子就能乌云密布!”伊宁叹了口气,闷闷地躺下。



“伊宁,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晴天!”乌维俯身在伊宁耳边低语,口中的热气激得伊宁大声喊痒。



“伊宁听话,今天晚上不许乱跑!”乌维抱住伊宁,看着不断呼喝巡逻的单于兵马,嘴角越抿越紧。



“大禄!”



匈奴草原在众多篝火的映衬下显得喜气洋洋,众多匈奴和西域歌姬在胡乐中翩翩起舞,匈奴贵族手持大碗互相敬酒,不断高叫酒令。伊宁在人群间穿梭,因为今天是碧塔的婚事,昆莫不准她穿红衣,她随便找了件粉色的裙子。



“姑姑!”大禄是昆莫的第五个儿子,人生得非常骁勇,比伊宁还大上四岁。但是因为伊宁在辈分上可是他长辈,所以大禄每次见到伊宁都觉得别扭。但偏生这伊宁就要寻他事,现在又在他和匈奴右骨都侯喝酒的当口阴魂不散。



“嘻嘻,侄儿乖!”伊宁老气横秋地拍拍大禄的肩膀,看得右骨都侯一阵偷笑,大禄的脸简直都快绿了。



“大禄啊,姑姑和你玩个游戏好不好?”伊宁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大禄已经过了玩游戏的年纪!”大禄一口烈酒灌了下去,要不是伊宁在匈奴贵族中颇为讨喜,昆莫又宠着她,大禄早就不耐烦了。



“这个游戏可是考脑子啊!你看现在我右手里有一块小石子,等下你看清楚了告诉我,石头在哪个手里!”伊宁摊开两只手,亮亮的眼睛映进了火光,显得如宝石一般流霞四射。



“这还用的着脑子!我们练箭的人这点眼力都没有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啊!”大禄不屑道。



“看清楚了!”伊宁脸色一正,一下子把石子抛到空中,随着双手的翻飞,那小石子滴溜溜在双手间游转。大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定定看着石子的走向。一旁的人看得有意思,也涌上前。



“在哪只手里?”伊宁猛地攥紧手,把拳头伸到大禄眼下。



“左手!”大禄闭着眼睛,一边的人都点头称是。



伊宁微微一笑,摊开左手,一片哗然,里面空空如也。大禄一惊,伊宁已经端起酒杯,笑眯眯看着他。大禄无奈只得一口饮尽伊宁递来的酒。



突然乐声一变,舞姬纷纷退下,於单穿着上好的丝质长襦,牵着半蒙着面纱的碧塔走到单于面前。军臣单于斜依着身子笑眯眯看着爱子,一边左谷蠡王伊稚斜微微啜了口酒,目光静静滑过碧塔和於单手中拿着的金杯。



“於单,好好对碧塔啊,她可是西域第一美女,眼红的人多着呢!你要是不争气,这么漂亮的王妃可不容易养活!”军臣拍了拍案几,一边众臣都附和地笑了起来。



“单于放心,於单会尽早变得和您一样,如祁连、昆仑般雄壮,保卫家人和族人!”於单右拳砸向左胸,年轻的脸上尽显豪迈。碧塔低着头,伊宁看了半晌也没瞅清她的表情。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军臣大喜,一站起身。於单的母亲大阏氏一脸骄傲之情,随着军臣走到主帐前。



“碧塔给单于、阏氏敬酒!”碧塔屈膝行礼,小心翼翼捧着金杯上前。



“好,从今天起你可就是我们的女儿了,要尽快给匈奴多添几个小王子!”军臣一口干了金杯中的酒。顿时草原响起轰天的叫好声,舞姬又纷纷上前为贵族助酒兴。



“伊宁呢?”乌维满脸是汗,抓过一个兵士低声问道。



“刚才还看见和右骨都侯在一起,一转眼又不见了!”那个士兵擦擦脸上的汗。



“没用的东西,让你看好伊宁的!”乌维心急如焚,一巴掌打翻了那个士兵。“给我找!等下要是伊宁伤到分毫,我废了你!”



“大禄,伊宁呢?赶紧招呼族人先退席!”昆莫也是满头大汗。



“她刚才还在,一转眼不知道上哪里混去了!”大禄见父亲心急心中有些不安。



“你赶紧先找齐兄弟们,我早已命人打包了行礼,骆驼和马都在不远的地方,你大哥在那边。你们兄弟几个到齐了就先跟着大哥撤!”昆莫想起下午伊稚斜话里有话的样子,觉得未雨绸缪方是上策。



“父王?”大禄眯起眼睛。



“现在什么也别问,赶紧走!”昆莫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和众亲贵笑闹饮酒的伊稚斜,脸上的表情益发僵硬。



“张骞,你这是干什么?”伊宁在群帐的背阴处看到张骞、甘父把帐篷和行礼都打包到了马上。



“伊宁公主?”张骞惨白的脸色略恢复了些血色。“伊宁公主,你想不想跟着我去看看大汉风华?”



“你想逃?”伊宁一下子严肃起来,警觉四顾。“现在不是时候,王庭的守卫很严!”



“伊宁公主,不管你是否愿意跟着张骞去大汉,你先别回单于主帐。”张骞一把拉住伊宁的袖子。伊宁深思地看着张骞,脸色变幻。



“单于!”一片呼喝传来,主帐方向似乎大乱。一时间马蹄疾响,所有的侍卫都往单于主帐奔去。不久,又是一片更大声的马蹄疾响,听得弓箭的呼啸声和人群的惨呼声,整个王庭火光一片。



“姐姐!”伊宁大惊,只身要往主帐冲去。



“公主,你现在不能去!”张骞一把拉住伊宁。



“我的族人都在那里!”伊宁大急,拼命扭打张骞。



“昆莫王早就带着族人往西边撤了,你姐姐是太子妃,会有单于兵马保护!”张骞咬紧牙关。这几日张骞观察匈奴兵马调动,知道左谷蠡王伊稚斜终将乘太子大婚动手,而下午乌维叮嘱伊宁的话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张骞知道伊稚斜野心颇大,因此急着乘机回长安向皇帝报告西域和漠北之行的结果。



“不行,我要亲眼看到他们没事才行!”伊宁狠狠咬向张骞。张骞一声闷哼,甘父大急,一拳打昏了伊宁。



“夫君!”萨沁看着张骞没了主意。



“伊宁公主对我们颇多照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战火卷入。甘父,带上她,我们赶紧逃!”张骞快步上马,指挥家人快速往南方奔驰。



“姐姐!”伊宁呓语,耳边传来女人小孩的哭叫。“姐姐!”马匹急速奔驰的声音终于取代了一切,伊宁的眼泪缓缓滑落,依稀看到草原盛开黄花的时节姐姐和自己躺在草地上看浮云的样子。



“姐姐最喜欢的人是谁?”



“伊宁!”



“姐姐一辈子都会爱护的人是谁?”



“伊宁!” 
 
金枝中树 
“公主!”甘父无奈地看着一脸灰土的伊宁。这已经是伊宁第十三次乘他们休息的时候逃跑被抓了。“你没有马根本跑不过我!”



“呸!用你们汉人的话,你们就是恩将仇报!”伊宁恨恨吐了口唾沫。“亏我平日还对你们这么好!”张骞他们一连奔驰了十多天,已近云中。自从伊宁醒过来之后就不断挣扎逃跑,张骞不得已甚至捆住她。



“左谷蠡王毒杀军臣单于,太子於单和伊稚斜的兵马正在打仗,你现在冒冒失失跑回去只能送死!”甘父叹了口气。



“只有你们这些没骨气的汉人才会怕死!难怪你们打不过匈奴!”伊宁鄙夷道。“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怕死,我要回去找姐姐!”



“碧塔王妃应该不会有事!无论是谁赢,她的美丽都会保护她!”张骞给伊宁递上一杯马奶。



“你这话什么意思!”伊宁大气,“你是在怪我姐姐美色误国?你别以为我没读过你们汉人的史书,呸,汉人的男人都是软骨头,输了仗往往都要找个女人来背黑锅!什么妲己、西施,还不是那些亡国之君自己闹的!”



张骞静静看着伊宁因为激动而赤红的双颊,“公主不要多心,我从来没有腹诽过碧塔王妃。我只不过想和你说通一个道理,碧塔王妃不会有事,你哥哥也是个聪明人,当日他遁走得比我们还快!当日你也听那个牧羊人说了,乌孙族人已经回到西域。”



“那你至少也让我回乌孙啊,你绑着我去汉国是什么意思啊!”伊宁双脚踢踹,扬起一片黄沙。萨沁和甘父都看着张骞,心里也有些嘀咕。



“当日为了避过兵祸所以也没有深究公主的意愿,如果公主真的不想跟着张骞等人去领略大汉风华,张骞也不强迫你,我们自此别过!”张骞起身扑灭篝火,翻身上马。



伊宁愣在一边倒是大犯踌躇。“喂,那你让我怎么回乌孙啊?要不你分我一匹马?”张骞微微一笑,“公主也看见了,我们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已经马匹不够了,如何再分您一匹马?”



伊宁拼命磨牙,恨恨看着张骞。“你这样做作不过是告诉我现在离开你我根本活不下去,对不对?”



张骞颇有兴味地看着伊宁,没有作声。“你有种别让我拿到弓箭,否则本公主非让你知道与狼同行的滋味!”伊宁脸色铁青。



“与气疯的母狼同行是有些危险!”张骞大笑。“不过伊宁公主如此美貌,怎么看也不像狼啊!”



甘父含笑解开伊宁身上的绳子,“到了云中就有买马的集市,到时公主换到马匹便可自行离去!”张骞定定看着伊宁。伊宁略一沉吟,“好,我信你一次,否则你给我小心点!”



伊宁翻身上马,与张骞幼子共乘继续向南驰去。“大人,为什么带上她?她的性子到了大汉可麻烦!”甘父挨近张骞。



“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漠北和西域,她对我们会有帮助!”张骞冷静地看着伊宁的背影,心中却自有一番计量。



“扑-”伊宁一口热茶全都喷了出来,一边的小二看着她一脸无辜。



“我呸,什么东西,比马尿还难喝!”伊宁拍案大骂,一边张骞满含热泪喝着久别的茶水。伊宁扭头看看张骞和甘父仿佛五百年没有喝水的样子,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乱起。刚到云中郡,张骞和甘父就抱头痛哭良久,让伊宁恨不得装出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在漠北和西域,男人都以彪悍冷酷为美,要是当街痛哭,那简直没种到极点。



“好了,你们慢慢哭,我先去找马市!”伊宁走出茶蓬,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几个妇人看到伊宁皆掩鼻而过,鄙夷地低语了些什么。伊宁闻闻自己身上,马尿混着汗味,熏得自己都难受。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伊宁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自己根本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死张骞,你算准本公主根本买不到马?!”伊宁大怒,想转头寻张骞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