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雪








“伊宁!”一阵喧闹,霍去病脸色转阴,恶狠狠看向苏武等人。李敢一眼看到霍去病在,脸色有些尴尬,“校尉,大家想来看看伊宁。”



“谁啊?”伊宁睡眼惺忪。



“伊宁!”苏武一下子蹦达上来捶了伊宁一拳,“别装死了,出去透透气!”



“轻点!”夏朵和李敢同时惊呼起来。霍去病淡淡看了李敢一眼,“李敢,让他们都出去,让伊宁睡一觉!”



“那你干什么能在这里?”苏武鼻孔出气。



“苏武,我们等下再来看伊宁!”胡文一把拽过苏武出了帐篷。李敢脸色有点僵,扭头也要走。



“李敢,你手上的伤好点没?”伊宁揉揉眼睛。



“一点小伤,没事的!”李敢心里一暖。夏朵看看霍去病铁青的脸色,吐吐舌头,端起水盆和李敢一起走远了。



“霍去病,大将军骂你了吗?”伊宁拉住霍去病的手。霍去病本因伊宁关心李敢弄得满心懊恼,却被伊宁的小手撩动心弦,冷着脸揉搓伊宁的手,微微摇头。“他当然不高兴啊,不过皇上的使者过来褒扬了我一番,他也不好说什么!”



“呵呵,这次你的功劳比你舅舅大了,你舅舅自然不好说什么!”伊宁打了个哈欠。霍去病微微皱眉,他的生命中只有奋不顾身的博取胜利,没有争权夺利的概念,伊宁的话却说中了他心下最烦扰的隐忧。伊宁见霍去病良久没有说话,抬头看看他的脸色,“不要担心,都是一家人,你发达总比别人发达好!”



“你啊,小丫头片子,不要随意议论朝政!”霍去病瞪了伊宁一眼,轻抚她的脸心底柔了起来。“你安心养着,我会派人保护你!”



“那你呢?”伊宁单手搂过霍去病的腰,把头靠在他腿上。



“再过几天我要和大将军再出定襄迎敌!主要是接应、寻找赵信和苏建的部队。”霍去病的手轻轻滑过伊宁后背的曲线,心中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不要,我要跟着去!”伊宁顿时睡意全消,定定看着霍去病。



“你这个样子上阵除了让我不放心还能干什么?”霍去病叹了口气,轻轻吻吻伊宁的脸颊。伊宁的脸顿时红了,扭捏地躲到霍去病怀中。霍去病心头好笑,这伊宁平日生龙活虎,在这当口却羞涩得如同一个大家闺秀。



“我担心你嘛!”伊宁闷闷。



“放心,这次大将军会亲自看住我,我不可能再像前几日一般随意进入匈奴腹地。”霍去病斜躺下来,也觉得一阵困乏。



“霍去病,早点回来!”伊宁紧紧搂着霍去病。



“放心!”霍去病抱着伊宁闭上眼睛,“乖,好好睡!”



“喂,霍去病什么意思?”苏武气冲冲看着伊宁的帐篷,良久未见霍去病出帐,心头憋气。



“苏武,小声点!”胡文脸色凝重,望望坐在不远处擦剑的李敢。



“我大汉谨尊礼制,他们毕竟未婚嫁!”苏武脸色铁青,“霍去病这样是在羞辱伊宁!伊宁小孩子家,不懂事!但是如果她真被霍去病欺负了怎么办?”



“我说了,轻点声!”胡文的声音蓦的严厉。苏武愣怔看着胡文,想说点什么却心乱如麻。胡文看看苏武,再看看李敢,心头怪异,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苏武的父亲苏建迷失匈奴腹地,现在生死未卜,李敢的父亲李广虽受封将军却未碰到匈奴主力也没什么战功,这几日苏武和李敢心情不好胡文都能感受。“苏武,别担心!今日好好休息吧,明天又该拔营了!”



苏武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恨恨拔草。“该死的狄戎,我与他们不共戴天!”



“把这份力气用在杀敌吧!”胡文微微一笑,拍拍苏武肩膀,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伊宁的帐篷,心情一黯。



“将军,我们完全被匈奴人包围了!”



苏建在马上早已看清情势,心底一沉。苏建与赵信两军合一,共六千骑兵本意是进入匈奴腹地寻找伊稚斜护翼,截杀粮草部队。没料到初融雪的草原改变了地形,饶是赵信这等熟悉草原的匈奴将领也迷了路,六千骑兵所带粮草完全跟不上,已困苦多日。没料想,伊稚斜合并左贤王乌维,居然出其不意包围了他们。



“前将军的人马如何?”苏建咬紧牙关指挥骑兵突围,人海茫茫却也看不见赵信。



“左贤王的部队包围了前将军人马,估计也是死伤惨重!”苏建副将浑身血迹斑斑。



“传令下去,就算战到最后一人也要让匈奴人见识我大汉军魂!”苏建跨马横刀,心下做出血战到底的必死决心。“能突围一个就一个,要让大将军知道,我们没有对不起汉军旗帜!”



“左贤王,赵信兵马已经完全被包围!”



乌维淡淡一笑,摸摸唇上胡须,站在山头观望战局,只见汉军旗帜飘摇,匈奴士兵杀声震天。“单于料事如神,卫青没有讨到太多便宜,相反,汉军六千精兵倒要命丧此处!”乌维抬头看看春日的一轮红日,心情大好。“随本王冲锋!命人用匈奴语喊话,就说单于赏识赵信,若赵信投降单于可保他在匈奴再封王!”



赵信原是匈奴小王,被汉军俘虏之后协助卫青练兵,因战功逐渐被刘彻重用。乌维见赵信帅兵抵抗,虽寡不敌众却战法不乱,心下敬佩。又念赵信毕竟是匈奴人,顿起招降之意。



“将军,左贤王冲锋了!”



赵信抬头,原先布兵于高地的匈奴骑兵进行了最后一次冲锋,左贤王帅旗迎风招展,匈奴人的狼图腾圆睁双目往汉军营地扑来。



“天要亡我!”赵信惨然叹息,他身边的副将、校尉皆红着眼圈持剑护住他,匈奴人围成一圈,渐渐逼近。听得惨呼声不断,赵信亲眼看着诸多老将惨死箭下,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悲怆。



“左贤王有令,停止射杀!”一骑烟尘扬起,赵信昂首看着一个匈奴当户快马冲到自己面前。“左贤王请将军过去一叙!”赵信一愣,脸色变幻。



“将军,匈奴人惯用诱敌之计,我们哪怕全军覆没也不能与敌人牵连不清!”赵信副将大惊。顿时匈奴兵全部张满弓冷冷看着赵信残部,传话的匈奴当户微微一笑,看着赵信身边多已伤痕累累的人马,“将军,你了解咱们匈奴人,不过是见见左贤王又如何?”



赵信看看身边层层叠叠的匈奴围兵,闭上眼睛手微微发抖。“好,我就跟你走一趟!”



“将军!”赵信副官脸色阴沉,“我大汉军队宁死不屈!”



“我们的祖父冒顿单于击退大月氏、打败东胡、收朔方,当年要不是刘邦识时务,恐怕今日坐在未央宫的还不是这个刘彻!”乌维淡淡一笑,赵信皱起眉头,眼神变幻。一阵微风抚动乌维脖中的狐皮围巾,“王爷是不是很思念草原?想念和族人骑马放鹰的日子?”



“汉人对我不薄!”赵信冷着脸。



“但是你无论如何为刘彻卖命,你不过是个匈奴俘虏!卫青虽然赏识你,但是你摸摸胸口,若你和公孙敖、公孙贺同时涉险,卫青会救谁?”乌维冷笑。赵信脸色大变,本来这次他力争与卫青主力同战,但是卫青还是把最容易获得军功的战场留给了公孙贺及他自己。多年来,赵信因熟悉匈奴战法而在军中声名日隆,但他总觉得无论是封赏还是官职,他都无法与汉人将军相提并论。



“李广虽老,刘彻至少还封他个郎中令。本王私心认为,这种保卫都城、皇宫的官职,赵信你永远也不可能获得!因为在刘彻心中,你始终是异族,你得比别人获得更多的战功才能得到与别人差不多的封赏!本王为赵信你不值!”乌维见赵信脸色铁青,知道说到了点子上。“赵信,你本来就是匈奴王爷,你是草原上的雄鹰!你不能继续在汉人的暖房中放任那些汉人杂碎用他们的不公进一步羞辱你的荣耀!单于早就对你甚为欣赏,如果你愿意回到匈奴,你是自己人,单于绝对不会像刘彻、卫青那样对你诸多提防!”



赵信紧紧握着佩剑,心下翻江倒海,他知道乌维话说得恭谦,但是现在情势摆着,自己要么以死向刘彻表忠心,要么去接受伊稚斜的封赏。



“来人,拿酒!”乌维端起一碗酒,腰刀一挥,手指的血缓缓滴入。乌维潇洒一笑,把碗递到赵信眼前。赵信咬牙,暗忖自己原就是匈奴人,死忠给刘彻看有什么用。而且即使自己能回到长安,按军法,自己的部队损兵折将也要斩首夺爵。“好,左贤王不愧真英雄,若当日是单于统治草原,赵信何苦在汉诸多年!”赵信接过碗,割指滴血,先喝了一大口。



“王爷果然性情中人!咱们匈奴人和匈奴人说话就是爽快!”乌维大笑起来,也端过碗饮干其中之酒。“王爷这些年在汉不是白待的,你熟知汉人战法,单于肯定如获至宝,届时王爷显贵别忘了本王就好!”



“太子说笑!”赵信淡淡一笑,猛地扯掉身上的汉人军服。



“来人,还不把本王的玄狐披风给王爷披上!”乌维一挥手,亲自给赵信系好披风。



“多谢太子!”赵信一惊。



“王爷看这些汉军残部如何处置?”乌维挥手指指山坡下赵信残部。赵信心头一恸,这些兵士跟随他良久,其中诸多校尉与他出生入死亲如手足。赵信咬紧牙关,知道乌维不露声色在观察自己的脸色。“杀!”



乌维淡淡一笑,举起右手定定看着赵信。赵信睁大眼睛,心如刀割却无可奈何。



“左贤王且慢!”赵信突然看向乌维,乌维没有说话,淡淡看着赵信。“请左贤王留几个汉人,赵信要让他们带绝诀口信给卫青和刘彻!”



乌维慢慢笑了起来,他眼中的深思让赵信一凛,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才算是真正获得了乌维的信任。“王爷,你对匈奴的忠诚本王和单于一定会铭记在心!”



“将军,赵信降了!”



“什么?”苏建大惊,“妈的,非我族类,就是靠不住!记住,我苏建军中不能出赵信这样的叛臣逆子!传令下去,血战到底!”



苏建一马当先,劈倒一个匈奴百长,奋力杀出重围。“传令下去,即使只有一个人活着也要回到长安,告诉皇上,我们没有背叛大汉的荣誉!”



“伊宁,去睡吧,前方来报,大将军只是遇到右贤王部队,杀敌过万,他作战英勇,800骑兵营又斩首一千多人!”夏朵给伊宁披上外衣。伊宁看看营地周围不断哀嚎的汉军伤兵,心头惆怅。



“以前看兵书,名将动辄灭敌数十万,现在想想,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太残酷了!”伊宁叹了口气。



“没办法,人和狼一样,也要争地盘,要咬来咬去!别说是异族之间,亲人之间还不是这样!”夏朵想起於单的笑脸,暗中握紧拳头。



伊宁抬头看看夏朵的脸色,仰头望向天上的明月。“这次汉军看着斩获不少敌人,不过大多是已失宠的右贤王部队,匈奴精锐部队没有损失!这场战役,平手罢了!”



“你打算跟他回长安吗?”夏朵也坐了下来。



“你认为呢?”伊宁淡淡一笑。



“你是乌孙公主,就算要跟他也得和你哥哥说一声,否则这样没名没份算什么?再说了,他不是有未婚妻了吗?”夏朵定定看着伊宁,眼睛在月光下精光闪烁。



“我都知道!也许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回长安!”风吹起伊宁的刘海,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夏朵一怔,认真打量伊宁的脸。“到时候你真舍得?”



“我说过,人生在世就是要快乐!有些事,要去争取,却不能纠缠!”伊宁洒脱一笑,站起身子,“我就是我,我不会随意被人左右,我要过怎样的日子只有我自己知道,也只有我能够把握!” 
 
 何处相思 
“剽姚校尉霍去病杀敌二千零二十八人,其中包括匈奴相国和当户,杀死单于祖父籍若侯产,活捉单于叔父罗姑比,其功冠全军,圣心甚悦。特此封霍去病为冠军侯,划定食邑一千六百户!”丞相公孙弘手持黄绫言笑盈盈,霍去病垂首跪在御前感觉一阵不适,当听到“功冠全军”四字之时,李广嘴微微一瘪,公孙贺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卫青垂首坐于一边,此次刘彻没有封赏卫青部下,相反,公孙敖因为损兵过多而被夺爵。



刘彻微笑着看向霍去病,目光轻轻掠过神色各异的臣下,心头知道此议已经在众人心中投注不同的意味。“卫青啊,霍去病你教导有方!卫氏一族英才辈出!”刘彻抚案一笑,神情温和但是目光却让卫青心头一惊,赶紧低头谢恩。



“至于苏建,卫青你做得很好!卫尉苏建虽统军无方、全军覆没,但是力战匈奴,他对大汉的忠诚朕已经看到了!比起那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