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
巧的是季行云也是逃跑的少数人之一。
虽然很想知道事情最后是如何收尾,可是他不能让那位为首的巡骑看到。
因为他与他会过面,那名巡骑知道季行云就是法天使团的领队之一,而法天使团的成员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至少不该“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
为了避免被这里的执政官察觉使团派人偷偷溜出行馆,私下探查该城的情况,季行云不能被发现。
他随便找了条路就钻了进去,可是运气很差地,却挑中一条死路。
就在季行云考虑该不该冒险再回到大街上另寻藏匿之所时,他看到那位手法不错的小扒手很熟练地由他身旁跑过,然后翻起了一个不起眼的木板,人就钻了进去。不多加考虑,季行云跟上去了。有迪普·尔则顿这位识途的老马引路,要藏身想必不成问题。跟着迪普在地下钻来钻去,过了一会终于看到了阳光,原以为迪普要钻出去了,想不到他却安稳地坐在地上,头抬得高高地看着上面的光景。季行云靠了过去,问道:“怎么不出去?”
“咦?啊!”季行云的出现把少年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是那位很好骗的外国人,迪普压低声音的说:“别吵,我可不想错过百济狗接受制裁的情景。”
季行云跟着抬头一望,才发现这里正是大街的排水道,由这个排水孔看出去正好可以瞧见巡骑们正将百济人团团围住。
看看外面,又看了看迪普,季行云问道:“你干嘛要躲在这里偷看?”
“你以为我喜欢?当然有不得已的原因!”迪普生气地应着,停了一下又好奇地转向季行云也问:“光说别人,你还不是一样?干嘛跟着我躲在这地方?”
“……我也有很难解释的原因……”
“哼,原来如此。我懂了。”
看到迪普·尔则顿的冷笑般的眼神,季行云不免怀疑他所谓的“我懂了”,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这位小扒手似乎对他产生了某种误会,不过至少真正的身分应该没被揭破……藏在排水沟的季行云,仰望着街道所发生的事况。他发现与这位小扒手扯上关系真是件“幸运”的事情。要不是他,就没机会关心百济人与客客苏人之间的冲突结果,要不是他,恐怕永远不会有这种机会——躲在地下窥视的体验、用这种全新的视角观看事物的新奇体验。
季行云发现不过是改变个角度来观看这个世界,整个世界给他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这种体验让他有种全新的感觉。
突然间他想到在立场不一样的情况下,看待事情的态度也一定会截然不同。就像他觉得客客苏人处理此事的态度毫无理性与客观可言,但是对客客苏人而言这也许是理所当然、必须如此的作法。
想到这里,季行云分心转头看了一眼客客苏的少年,他的脸上充满着期待的神色,这种期待似乎是由报复与某种意味不明的狂热所组成。
看到迪普这种神情,季行云突然有种悲哀的感觉。是在何种环境的影响下,让一名十六、七岁的孩子会有这种偏差的观念,使他如此期待他人面临的不幸——就只因为那些人是百济人?
街道上的百济人被巴尔斯城的巡骑给围住了。
季行云看到七名伤痕累累的百济人,早就已经疲备不堪,却依然站得直挺一脸傲气,丝毫不因眼前情势的恶劣而动摇心志。
不论功夫底子或是战斗经验与士气,这几名百济人都胜过巴尔斯的巡骑,只可惜体力已经耗得七七八八的战士早已有力难伸。
季行云看到百济人的情况有点想出手帮助,可是顾虑到自己的身分,也就只得先按下这股冲动,更何况巴尔斯的巡骑应该会将他们带回官府再行处置,再快的审判也该花个三五天。虽然不冀望客客苏的执政官会公平的审判,至少在这几个夜晚可以到地牢中把人偷偷地弄出来。
“你们这些人,竟敢当街打架闹事!”一名巡骑大声喝着。
“不!我们没有!”
“那么这么多的伤患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手上的木枪又是干什么用的?”
“我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出手。”
“胡说,他们分明是故意伤人!大人明鉴,我兄弟就是他们砍成这样!”一位城民扶着一位重伤的男子大声地伸冤。只是他那位兄弟身上的伤分明就是刀伤,绝不可能是百济人手上的木枪所能造成的伤害。
“那关我们什么事?”
巡骑露出残酷笑容冷冷的说:“嘿,证据确凿你们还要狡辩。很好,就先鞭打你们五十下再带回地牢候审。”
“你们讲不讲理?!”
“哼,收留你这些百济狗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还敢伤害我们巴尔斯的城民,不给点教训实在说不过去。”
“没错!惩戒百济狗!惩戒百济狗!”四周的城民大声应着。
几名巡骑取出了皮鞭,就准备动用私刑。
眼前情况不妙,为首的百济人暗号一发,手中的木枪纷纷投出。
事发突然,几名巡骑又分心取鞭,一时不防中了木枪,虽然这木枪未能造成多少伤害,但也让骑上之人慌了一慌,马也跟着失控,包围就有了空隙。
百济人趁缝逃脱,为首的巡骑长脸上,却是露出满意的笑脸。
只见他的右手高高举起,喊道:“拒捕伤警,依律不容!为维护我巴尔斯之安和,杀之无赦,弟兄们,上!”
右手落下,人也策着马同时跃出,长鞭也自腰间取出。
骏马很快地就追上了用脚奔跑的人。巡骑长皮鞭挥出,无情地卷上百济人的脖子。手伸回,皮鞭抽回,人被卷至地上痛苦地咳着,后方赶上的巡骑皮鞭跟着不留情地落下,让他连将气喘出的机会也没有。
快马追上,巡骑长出手卷人动作流畅,不加耽搁,一鞭又是一鞭,一下子就卷回了四名百济人。
长鞭再次挥出。无情的鞭子又卷向一名百济人。
巡骑长的鞭术依然高明,准确无比,但这一鞭却没能打中目标,因为有人从中阻挡。
带头的百济人伸出左手代替他的同胞成为巡骑长的目标。
他悲痛地看着巡骑长,一对因悲切而充满红色血丝的双眼,带着极度的气愤,如同地狱的火焰般,要将巡骑们处以火焰极刑。
“喔,来了一个有骨气的蠢货。”巡骑长用轻蔑的口吻说着。
这时两名巡骑追上来了,其中一位说道:“这个不知好歹的贱民,让我们好好治治他。”
巡骑长高傲的说:“不必了,这只我要亲手处置。你们两人去追剩下的百济猪,别放过任何一只。”
“驾!”缰绳一振,两骑追出。
百济的领队想阻挡,卷在手上的长鞭却限制了他的行动。
两名巡骑很快地就追上已经劳累不堪的百济人。
他们一人取出长鞭,一人准备好长枪。长鞭一挥并不打在百济人身上,却是落到他们的的前方,迫使两名百济人停下脚步。另一名巡骑也就利用机会将长枪刺出,一名百济人大腿汩汩流着血。
赶过来的城民们见状齐声叫好,一种虐待性的嗜血报复心态,完全支配了群众的心理。
已经占尽优势的巡骑打算好好玩弄这两个猎物,口中也逸出了残忍的对话。
“你想这两只百济猪能让我刺几下?”
“最多十下吧?”
“我有自信能让他身上留下十二个窟窿。”
“是吗?就赌十枚银币如何?”
“可以。喂!百济猪你可要撑着点,可别让大爷输钱了!”
巡骑说完又像玩弄着猎物,一面取笑百济人的同时又在那位百济人身上留下两个血窟。而一旁的城民则在这种残忍不人道的作为大声欢呼叫好。
巡骑再一次将长枪刺出,为了十二枪的纪录,他故意避开要害而刺向百济人的手臂。这一次却没有如巡骑心意,百济人故意将身子一偏用自己的胸膛接受这一枪。
“他妈的!你找死啊!哼,没关系还有一只可以玩。”
巡骑骂着,要将枪抽回却发现枪被卡住了。用力拉扯,却没想到由长枪上传来反向拉力。
百济人临死前的挣扎将巡骑拉下了马。
“百济猪胆敢如此!”另一位巡骑见状大声喊着,长鞭也跟着落下。
百济人不避不闪,对同胞大声喊道:“你快逃!”
长鞭落下,打在头上皮开血溅。百济人冲向巡骑同卡在自己身上的长枪撞了马匹一下。马匹受惊,让这名巡骑急着稳定坐骑而错过阻止另一名百济人逃窜的时机。
然而落马的巡骑已经再次回到马上,快马一鞭长剑一挥、人头落地。
“看你多会跑!”这名巡骑受到落马的侮辱,高举带着血腥的长剑快速追上。
百济人狂奔,巡骑在后越来越近。
十影、五影,无情的剑就要取下人头……
突然一阵怪异的狂风吹起,将街道上的杂物吹往马蹄,巡骑的坐骑踏到尖锐的异物,一个吃痛骤然暴动,一个起身将巡骑抛下马背。
意外的事件让巡骑受了伤,百济人也跑出了城门……
另一方面,巡骑长与带队的百济人正打得难分难解。
巡骑长使用长鞭,骑着骏马掌握了速度与空间,百济人武功虽然较高,但是体力早已不济,只能勉强支撑,避得一鞭是一鞭。
巡骑长在安全距离上,利用长鞭享受着欺凌弱小的快感。要不是百济人身上还穿有皮甲,身上的皮肤恐怕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百济人看到其他的同胞成了血人在地上蠕动着还不时被石块攻击,内心淌血却是无能为力。
“啊!啊!啊……”
悲愤的吼叫,无力地宣泄心中的恨意。
“可恨吶!”他大声地喊着,这一次非但无法替被欺悔的同胞讨回公道,反而连累了六名好兄弟,悔恨、气愤填满了他的心田。
“逃出去了……有一个人顺利逃跑了。”耳边突来的声音让百济人迷惘了一下,也让他忘了要闪躲长鞭。啪的一声,脸皮被扫掉一块,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百济人东张西望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同时一名巡骑也拖着一具无头尸归来,并向长官报告状况。
“什么,让人逃走了!”巡骑长听完报告,怒火上升也赏了办事不力的部下一鞭。
然后怒火转向仅存的百济人,更加不人道的酷刑也将施加在百济人的身上。
但他的表情坦然欣慰,因为他知道至少还有一名同胞获救了……
不忍观赏这种惨无人道、无情虐杀行为的季行云催促着迪普带他离开,后者满脸不愿。
“真是可惜,竟然漏了一个。”迪普发出抱怨后才不甘心地带着季行云离开。
又看了一眼百济人的悲壮惨烈,他歉然地小声念道:“对不起……没想到巴尔斯城的巡骑竟是如此,但至少救了一个……”
“喂,你在还念些什么?快走啦,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你也待得这么高兴!”迪普念了季行云一声。
季行云摇摇头,默默地跟上了……
也许是成为共患难的伙伴——一起躲避巡骑的伙伴,迪普·尔则顿的敌意与警戒心明显地降低了不少。
当季行云提议要再为他治疗时,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疗程很快地结束,季行云就跟在迪普后面,在大街小巷间闲绕。
没几分钟过去,迪普对于一个人跟在后面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开始想尽办法要将他甩开。一下子挤入人潮中,一下子钻进没人会注意到的小巷中;进入服饰店,走进更衣室然后变装逃脱;藏到路旁的木桶之中;混入难民,装成可怜无家可归的路旁游民;走暗道,过密门……为了甩开季行云,迪普无所不用其极,绝招尽出,可是当他以为已经摆脱烦死人的跟屁虫之时,季行云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眼前,令他为之气结。迪普反跟踪的工夫实在是一等一的高明,可惜的是季行云在他身上下子气针,又送入真气为他疗伤,就算他会隐形,也无法逃过季行云的真气感应,所以不是迪普甩人的工夫不好,而是运气太差遇上了季行云,让他的行迹无从遁形。历经了两个小时的追逐,迪普终于放弃了。季行云笑嘻嘻地跟在迪普后面,这两个小时对他而言实在太有趣了。之前曾跟白任学过一些追迹的方法,在这里可得到最佳的印证,透过迪普,季行云才发现原来追踪与逃匿是一门艺术般的学问,其中的技巧与乐趣可说是妙不可言。季行云玩得得开心,而另一个可就挂着大便脸,一副恨不得把碍事季行云给丢出九天云外。“喂!你是太闲了,没事干吗?都已经接受你的治疗了,还死跟在我后面干嘛!”
迪普用尽办法还不能把季行云甩开,终于生气了。“……没什么,我也没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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