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
“他妈的,该死!”理尔骂了一声,就自行策马退离,也不管还在营寨中苦战的弟兄。
首领就这么逃离战场了。
发现了这个可悲的事实,盗匪们更是争相逃命。
将近两个小时的杀戮终于划下句点,只留下满地的尸骨与痛失亲人的百济人。
战斗结束了,百济人终于守住家园。
战胜者却无胜利的喜悦。
对百济人而言,这不过是一场灾难,一场让他们痛失亲人的惨剧。
战斗的结果,留下了百余具的百济人及其三倍的客客苏恶人的尸首,还有五百多名轻重不一的百济伤患,及百余名躺在地上无力呻吟的客客苏人。
对百济人而言,善后的处理工作才是更严重的问题。
良田被破坏了,过冬的食物将因而匮乏,而大量的伤者却没有足够的药物,而那都只是日后的大问题,眼前的大量死尸正是个大麻烦。
谟诃摩耶·耶蒂识拨出了百人挖坑填尸,派了百人急救伤患,送出百人严加巡逻,再请百人整治田地。
人力调派吃紧,那些负责处理尸体的百济人,看到尚存一息的客客苏人就毫不客气地将之了结,季行云原本还试着想保那些客客苏人一命,最后还是无济于事。
几乎所有百济人都动员起来,伤疗与被伤疗、挖坑与抬尸、整地与采收。
在这个营地却有两位女性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雷珍与后羽的存在也是相当尴尬。
对于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助拳之人,百济人是存在着相当奇怪的感情。她们那种不像“女人”的力量、在战阵上无情的杀戮,被吓到的不只是理尔行会的盗匪,就连百济人也与她们保持距离。
整个营寨弥漫着一股悲痛的气氛与叫人窒息的哀恸。
百济人的眼中没有泪,因为他们的泪早在狼祸中流干,他们默默地处理善后,互相交换哀戚的神色,更叫人深深地觉得难受。
雷珍与后羽待在这样的地方一点也不好过。
她们不是没有实战的经验,在法天剿除盗匪的任务也常仰赖预备团的战力,只是她们不负责善后的工作,战场结束后的惨状,她们还是第一次留下来观看。
雷珍觉得难受极了,甚至有种作呕的感觉。
只是她开口说的话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真是讨厌啊,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真叫人难受,难得有运动的机会,流完汗后看到的却是一张又一张的苦瓜脸,我们这样出力,难道就不值一点英雄式的欢迎与招待吗?”
后羽绷着脸说道:“难不成你还希望他们为你开个庆功宴吗?”
雷珍露出受伤的表情说道:“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吗?”
后羽不客气地回答:“是很像。”
“……不提这个了。季队长怎么这么慢,他还想在这待多久啊!”
“你要不高兴可以自己先回去,又没人要你待在这里等。”
“……就当我没说好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发呆?”
“啊,是郑姊,你们过来啦。”
郑洁扛着昏迷不醒的迪普与王道觉走入了营寨,看到后羽与雷珍两人皱着脸就顺道过来关心一下。
王道觉问道:“季队长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雷珍指着一个大帐棚回道:“没有,他在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是吗?那我们先过去找他,该怎么处置这个小朋友也应由队长决定。”
“嗯,我也过去好了。”
“等等,我也要一起去。”
当雷珍踏入帐棚后马上后悔了,浓厚的血腥味与药草味,熏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帐棚正是伤患接受治疗的场所,百济人很努力地想救助他们的同胞,但是医疗人员的不足却又让他们感到无力。许多人还在等待救助,被分派来照顾同胞的人,大多只懂得粗浅的医疗技术,他们只能想办法先帮忙止血,在伤者身旁说些安慰的话,鼓励他们让他们保持求生意志。
在这里,呻吟声未曾停过,求神祷告的话语也不绝于耳,这里是与生存与死亡的竞技场。
唯有在这种地方,才能真的感受到暴力冲突的后果与代价。
后羽四人很快地找到了季行云。
他在这里,当然不是以伤者的身分待在这里,而是在这儿贡献他的医学技术。
季行云的医术不可谓之不高,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药品,空有一身的医术所能做的事亦是有限。
人体本身就有许多自疗的机制,季行云就利用穴道的刺激协助伤患,帮他们止血,刺激身体自动修补的功能。
只是少了药物的辅助,处理起伤患就得花上数倍的时间。
雷珍见状就怨道:“难道百济这边就没人才了吗?非得要咱们队长在此为他们服务!”
王道觉瞪了雷珍一眼后,才走到季行云身旁说道:“季队长,请您看看这个孩子。”
“嗯,啊!这不是迪普吗?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咦,这不是别元?快解开,让我马上处理他的伤口!”
后羽闻言却道:“队长恕我直言,您真的要救他?他不是出卖了您吗?”
季行云反问道:“出卖?有这事吗?”
“我们都亲眼见到了。他向攻击这里的匪徒们收取赏金,不过天网恢恢,这坏小子钱没拿到,反受了一刀。”
季行云顿了一下,又问道:“是这样吗?”
四名预备士都点头了。
季行云由预备士身上得知迪普的卖友求财,非但没有对他露出半点嫌恶的表情,反而同情的说:“真是可怜的孩子。”
“队长!”
“别激动,后羽,你还是先解开他身上的别元吧。”
“可是……”
季行云眼睛张得大大的,流出冀求的神色。
后羽见到季行云用这真诚的表情对她直瞧,突然脸红了起来,态度随之一软,才道:“好的,我这就把别元消除。”
季行云点了迪普的穴道先做好止血的工作,待别元一除马上就气针连下,配合着真元气活化他细胞的生长,同时取来针线为他缝补伤口。
季行云一面动作,一面说道:“真是可怜的孩子。迪普他不过也是名受害者,你们千万不要怪他,他既没背叛也没陷害我,知道吗?”
王道觉应道:“……我知道了。”
郑洁回答:“……队长您也太好心了。”
后羽感动的说:“是的,您真是用心良苦。”
雷珍却说:“真没意思,这样就原谅他未免太无聊了。”
处理好迪普的伤,季行云转向四人,下令道:“王道觉、郑洁,麻烦你们走一趟迪普的家,请姚顺过来帮忙,另外也采购大量的药品过来好吗?”
“后羽,你似乎也略懂医术,可以麻烦你当我的助手吗?”
后羽露出高兴的神情应道:“没问题。”
“季队长,那我们先离开了。”
“别忘了,千万别说东西是要给百济人的!”
“是的,这我们明白。”
雷珍问道:“……那我呢?”
“呃,你想在这帮忙吗?”
“不想!”
“……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郑洁与王道觉离开了营寨。
王道觉突然感叹的说:“季队长还真是个可怕的人物啊。”
“你怎么这么说队长?”
“你不觉得吗?我们跟踪他的事应该早就被察觉了吧。”
“啊……你不说,我倒没注意到!”
“想想,他要我们去迪普家找姚顺,却没告诉我们迪普家在哪?这不是因为他知道我们跟在他后面,所以早就知晓那小子的住所了?而在那营寨外,队长竟能传音数里指示我们行动,这可真是可怕的能力。”
“是啊,他消灭石魁的英姿,还一直深印在我脑海呢!”
“呃,那个,人的好坏也不能只看武功啦!”
“怎么,你在吃醋啊?”
“不,哪、哪有!”
“嘻,吃醋了,吃醋了!”
“才、才不会呢!”
两人就这么笑闹着赶走悲情,走回了巴尔斯城。
夜幕升起,天空悄悄地换上了黑色的布帘。
百济人的营地经过了清理,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在土地上依然留着一块又一块的黑色斑纹,那是这场争战留下的历史刻痕,是泥土吸收了许多人的血液后,形成的斑纹。
那些被染黑的土地,好象在诉说战斗的无情与惨烈,同时也提醒着活下来的人们不要忘了战斗的残酷。
季行云、姚顺与后羽由医疗的帐棚走出来。
姚顺与后羽两人皆是一脸倦容。帮助伤患与死神搏斗,要由死亡天使的手中抢回无助的灵魂,是相当耗费精神的工作,尤其是后羽更是劳累不堪,第一次接触大量的伤患,见了各式各样的伤口,若不是她有着一颗坚强的心,可能早就受不了了。
她偷偷看着季行云,却发现他的脸上不见倦容,只是由另一种伤感的心思给取代,看他的神色像是在思考,偶尔还有散发出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情呢?后羽在心中问着自己,季行云给她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有时像个天真的小孩,有时又像饱读诗画的学士,有时则是武学宗师,更有时像名高深难解的哲人……然而不管是哪一面,都深深叫她着迷,令她难以自拔地注意着他,想要了解他,接近他,与他在一起,即使是要帮忙处理叫人作呕的可怕伤口,也在所不惜。
不久,他们三人走入了营寨里唯一的木屋中。
当他们进来时,穹紫环、雷珍、王道觉与郑洁都已在席,令人意外的是穹紫环将迪普的弟妹也一起带过来了。
主座上坐着满度摩·迦叶与谟诃摩耶·耶蒂识两人,当他们看到季行云进来就殷切招呼季行云坐到右席的客座首位,同时也开始了小小的晚宴。
酒过三巡。
满度摩在这之间不停地向季行云道谢,并表达之前对季行云失礼的深深歉意。
这小小的宴请可让雷珍相当满意,虽一的缺点就是席中的菜色差了点,原本百济人是游牧民族,虽然来这个地方耕种定居一年有余,不过光在调理蔬果的技术上还是差了一点。
更何况在这事件之后,过冬的食物变得更珍贵,百济人只好端出了他们更不拿手的时节青菜做为席间的主要角色,不论如何,在这里依然可以感受到百济人好客的热情。
“满度摩将军,容我冒昧地直问:为何城中之人会指责各位是侵占巴尔斯城良田的恶民?这开发良好的田地,为何不与客客苏人共享,以减少双方之间的误会与歧见呢?”穹紫环在敬酒之后开问了。
年少的谟诃摩耶不悦应道:“我们为何要与那些凶狠无礼的人,分享辛劳的成果?”
“少主,请您注意您的礼节。”满度摩马上对谟诃摩耶加以规劝。
谟诃摩耶脸色沉了下去,似乎是满腹辛酸的样子。
当他再度开口时,语气中已经没有那种忿恨不平的感觉,只是很理性的叙述道:“这个地方是我们重金向前任执政官买来的土地,是我们将荒芜的林地开垦为良田,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与劳力,好不容易开垦有成,巴尔斯城的人就想坐享其成吗?“他们以不合理的价格卖出了农具,我们认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过来偷窃农作,破坏水路与土地,我们也一再忍让;新任的执政官又一再地以各种名目向我等剥削,如此隐忍难道还不够!“在这里你们有见到马匹吗?游牧之人竟然会没有半匹马,如何能称为百济人?为了换取水权我们也以最后的骏马作为代价。巴尔斯城对我们如此恶劣,难道就连最后能让我们温饱的农作物也要拿走吗?”
“是这样吗?这与安杰·查顿所言相差极大。”
满度摩补充道:“穹掌符女士,安杰·查顿的话语不能信。我怀疑今天过来攻击的恶贼是由这位执政官所派。”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法天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季行云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由他们带来的马匹推测出来的。”
谟诃摩耶接道:“那些马匹是我们当初用来买水权的良驹,想不到竟然沦为恶盗的工具!”
“你们能确定?”
“当然!别忘了,那是百济人拉拔长大的马匹!”
穹紫环看似慎重地求证着,季行云却发现她的真气波动起来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准备战斗时真气高昂地运转,她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是她外表那样。季行云觉得穹紫环正在计谋着,她现在那种为难的样子,恐怕是做给在场的百济人以及预备士们看的。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会小心的。”穹紫环客气地的说了一声又道:“另外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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