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传说

　　“睡觉。”钱当顺乎民意的命令道。
　　立即有人从大屋里拿出一些毛毯皮毡来，就扔在大院里，俘虏们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有些人想要抗议，但看看钱当那冷冰冰的面孔，他们只好把那些话咽了回去，还好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久经风霜之人，在人间界和妖界之间往来奔走，风餐露宿对他们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很快，在院落里响起了一片纵横交错的鼾声。
　　枫林玉裹着一条毛毯，歪倒在一条台阶之上，心里暗自想道：“看来人类和妖族的战场已经离这里不远了，要不要自己先行一步呢，跟着这些人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想要逃走，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一点微光出现在东边的大屋里，钱当在不久前刚刚进去。
　　枫林玉站起身，如狸猫一般在地上轻点了两下，落在了大屋上。
　　他卧倒在房顶上，仰头看着天上繁星。
　　在北地那幽美的山谷里，他常常和林烟儿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星星。
　　星光点点，如众神的眼睛，俯视众生，不知是高兴还是哀伤。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她一起看星星啊！”枫林玉这样想道。
　　他将神识探入房屋之内，仅仅隔着一层瓦壁，房间内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有一个是那青衣剑士的声音，枫林玉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他竟然叫钱当师叔，看来这钱当的辈分还很高，那青衣剑士的年纪绝对比他大很多。
　　钱当充满愁绪的声音说道：“这么说来，十皇子的军队被困在漠北镇，皇上竟完全无视？”
　　“皇上把所有的主力，都放在了和精灵的决战上，哪里顾得上我们。”
　　“他就不怕妖兽冲破北地的防守，从后面围击他的老巢？”
　　“钱师叔忘记了吗？末罗城是建在万丈河源，想要渡河攻击谈何容易，何况妖兽又不擅水战。最不济，也可以掘了万丈河，来个水淹群妖，这在以前是有过战例的。”
　　“我明白，可是万丈河北那七城五十三镇，几百万的百姓……”
　　“皇帝陛下……放弃了。”
　　“他妈的。”
　　砰的一声，钱当掀翻了什么东西，怒吼道：“这个老不死，他在想什么东西，几百万的百姓被妖兽统治，还能剩下什么，骨头！”
　　“我们五月天城堡也在被放弃的地界里，听说老堡主已经亲自赶往漠北镇，帮助十皇子抗敌。”
　　“我们一堡之力有什么用呢。”钱当叹气，“妖族里的究极妖兽不少，实力相当于飞翔魔法师的就有好几个，差不多是我们人类的总数了，老堡主一个人怎么能对抗得住。”
　　“是啊，要是末罗神院和飞花禅院能派些人过去就好了……”
　　“这不太可能，现在精灵族已经占领了枫叶之都……”
　　砰的一声，钱当的话还没说完，房顶上猛然传来异声，他大叫道：“是谁？”
　　寒光一闪，长剑出鞘，他奇快无比的穿房而出，站在房顶上环目四顾。
　　但见冷月清辉，夜光明灭，哪里有半个人影儿。
　　枫林玉喘着气，倒在毛毯上，心中惊诧无比，“精灵族竟然占领了枫叶之都，天啊，自从枫城建城以来，已经近六百年了，这种事情连想都没有想过，钱当是在说笑吗？”
　　一种急迫感袭上枫林玉的心头，在情人谷那几年，没有了国家和民族的概念，也就没有了荣辱和悲喜的感觉。
　　枫叶大平原上那傲然踞立的大城，一直是人类心中不倒的神话，它代表着那样一些名字：创世皇、关山河、皇风……
　　如果这座城市陷落了，那除非关山河已经不在，皇风作古，末罗神院解散，枫叶武道院焚毁……可是这些都可能吗？
　　枫林玉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作为一个人类，他应该存有的历史责任感。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钱当四下查看不得要领，又回到了屋子中，不过那点火光也灭了，他变得小心翼翼。
　　枫林玉一夜无眠，似乎领悟到一些东西，那是一种想法，是林烟儿一直滞留在谷外的原因——
　　她明明知道自己困在魔王洞窟里，几年来却一直没有消息，这是多么奇怪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啊，除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人类的存亡，是不是比自己更重要呢？
　　当然，大部分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在国家和民族面前，个人的存亡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枫林玉的答案却不是，如果让他在大义和爱情之间选择，他宁愿选择林烟儿。有了这个想法，他不仅有些羞惭，自我解嘲的说道：“没有了她，国家和民族又有何用。有了她，即使是生活在妖兽的统治下又何妨——
　　我们不是在北地的那个山谷中生活的很愉快吗？”
　　枫林玉发现，人类存亡和林烟儿的存亡完全是两个概念，自己的爱国心完全经受不住考验，他有些恼羞成怒，气鼓鼓的坐起来，用拳头在地面上敲着。
　　“你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了？”睡在他旁边的一个脚夫，怒目瞪视着他。
　　“天亮了。”枫林玉淡淡的说道。
　　脚夫累积了一夜的精力，立即对自己现在的俘虏遭遇感到不满了，他仰起身，嗖的一拳向枫林玉打过来，怒道：“天亮关我屁事，让你吵！”
　　枫林玉微微一笑，伸出一根食指，点在他的拳头上，脚夫痛叫一声，骇然后退，满腔的不满瞬间瓦解，他的气儿顺了，看怪物一般的盯着枫林玉，不敢再言语了。
　　几个青衣剑士从东边房屋里出来，挨个儿的房间叫着，又把地上睡着的散客都赶起来。
　　不一会儿，从四间大屋里陆续出来不少人，总共得有五六百人。
　　他们衣着散乱，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哀伤，有的愤怒，有的双目赤红，有的一脸茫然，唯一没有的，就是俘虏们脸上的那种愤愤不平。
　　这些人都是自愿参军的，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失去了家庭和亲人，而妖兽就是凶手。
　　除了俘虏队伍，这些人都不怎么说话，前线的战事不容乐观，能主动参军的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他们此刻只想和妖兽厮杀一番，报仇雪恨，而被抓来的俘虏，可以说是强制抓夫，他们心里当然不舒服了，因此都在不停的抱怨。
　　早饭依然是牛肉白米饭配清汤，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时候，有肉有汤就算不错了。
　　吃过饭后，钱当做了一个简短的战时动员，大意是妖兽猖獗，人类存亡危急，每一个人都有保家卫国的责任，保护国家就是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将妖兽赶出人类的土地，还人类一个和平的世界，而现在前方吃紧，我们今天就要出征，赶赴战场杀敌。
　　“杀，杀！”散兵游勇的队伍士气高昂。
　　几十人的俘虏队伍面面相觑，但也有几个人忽然热血上涌，跟着众人吶喊。
　　新抓来的这支俘虏队伍总共有五十三人，很快，他们每人都获得了一柄巨剑。
　　枫林玉拿出自己的魔王剑，示意自己已经有剑了，钱当好奇的看着他，搞不明白他是从哪里忽然弄出一把黑鳅似的剑来。
　　这剑并不宽大，只比普通长剑略长略宽，枫林玉把它隐藏在长袍底下，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就是苦了熊人们，这把其貌不扬的怪剑，比枫林玉还要重，熊人们抬着担架的时候就有些奇怪了，不过还好它们力气大，虽然感觉奇怪，却也并不为难。
　　钱当看到枫林玉有剑，心里略感安慰，“这俘虏的队伍中，还有可以一用的人啊！”
　　他特意走到这五十三人面前，用诚恳沉重的声调说道：“我知道，你们被强制征来，心里会感觉很不舒服。
　　可是，你们要记住一点，你们也是人类的一员，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被妖兽屠杀，你们于心何忍啊？
　　“如果人类灭亡，你们就是亡国奴，那时候，就算是做生意，你们会得到公平交易吗？没有国家做保障，个人永远只是被欺负的对象，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
　　早晨袭击枫林玉的那个脚夫，猛然握起拳头，大叫道：“我愿意参军和妖兽打架。”
　　十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大叫，钱当满意的点点头，至少，有一半的人不会当逃兵了。
　　“现在，我们出发。”钱当大声说道。
　　五百四十四人的队伍，也颇有些规模，浩荡的开出了元日城。
　　他们是一支杂牌军，没有整齐的服装和武器，在人类与妖兽的战斗中，面对主力部队的遗弃，这些人自发的组织起来，保卫北地的七城五十三镇，而钱当的队伍，只是其中的一支。
　　五月天城堡派出他这样的嫡系弟子，就有十几人，而红云山庄和浪迹阁等门派，也纷纷在组织民兵对抗。
　　同时，枫叶大草原的最西侧，人族主力和精灵大军，已经进行了四次大会战，二皇子在枫叶之都发动叛乱，在精灵族的支持下，皇帝和他的簇拥者被赶到了西边的末罗城，宰相府是流亡政府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是枫林玉在未来几天里，由队伍中得到的零星信息。
　　三年的时间，世界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井底之蛙”从情人谷中刚一出来，就被这些变故震惊了。
　　他的情绪很快和整个队伍的情绪融合在一起：悲伤、肃穆、不甘、渴望放手一搏……
　　在这样的情绪刺激之下，虽然没有马匹，但五百多人的队伍却走的很快，连那些俘虏们也都绝望了逃跑之心，一路小跑的跟着队伍前进。
　　元日城在名义上属于妖兽的统治区，但妖兽却把主力放在北地城方向，由于精灵族的帮忙，经过十几年的改化，曾经被人类称为“生命之线”的北地大沙漠，现在已经是一片绿洲，妖兽就是通过这条路线，向人类进攻。
　　而这条路线也是最接近人类的线路，更重要的是，北地城的富庶和广大，能够有效的保证妖族的后勤供应。
　　因此，他们在选择北地城的同时，渐渐忽略了元日城，乌云组织得以在这里发展势力，暗中为人类提供兵员、武器、粮食辎重等的补养。
　　据钱当所说，这五百多人的队伍里，他们手上的武器都是乌云组织提供的，身上的各色各样的盔甲装备，也是乌云组织从妖兽那里抢掠来的，虽然并不整齐，但在这个战争年代，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要知道，人类已经把所有的供给，全都提供给了那些和精灵作战的主力军。
　　而且，传说乌云组织还精通一些精神操纵法，可以操纵妖兽和精灵，来攻击人类的敌人，也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一点是十分可怕的，枫林玉曾经亲眼见过，并且亲身体验过。
　　一直是枫林玉眼中邪恶的组织，忽然间变得伟大正义起来，这让枫林玉有些摸不到头脑。

　　第六章　初战

　　“快看啊，前面那是怎么了？”
　　最前面队伍里忽然有人喊了起来。
　　枫林玉抬头看去，见前面浓烟缭绕，浓烟中火光直冲向天，半天里火红一片。
　　别人没有他看得那么远，都只看到一片黑红的颜色，这颜色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异常诡异。
　　“队伍加速。”
　　钱当大声命令道，眉头拧成了一字形，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事情在这个地界经常发生。
　　可是他们已经来晚了一步，当队伍到达火光之前时，那里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那是个不算小的村庄，南北纵向有五里，房屋有几百间，但此刻都已经化成了灰烬。
　　到处都是黑色，断壁残垣，依然哔哔剥剥的燃烧着，浓烟在村庄和村庄的上空不停徘徊，久久不散。
　　不知有多少具尸体，将村庄整个地面铺满，鲜血混拌着灰尘，和浓烟掺杂着火焰一样，都是邪异的红与黑两色，看上去有些惊心动魄。
　　那些尸体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大部分都被撕碎，残肢断臂被扔得四处皆是，连牲畜家禽都不留活口，当然，大部分的家养动物都被掠走了，只有一些体形太大的马牛，被就地杀死。
　　“这是妖兽的杰作。”钱当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冒出浓烈的杀机。
　　他手下这几百人，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更没有看过这样惨烈的景象，几乎全都弯腰呕吐起来。
　　枫林玉一动不动，胸口上一阵阵的凉气袭来，他简直是惊呆了：这真的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吗？是不是一场噩梦，智慧生物会做出这样残忍血腥的事情？
　　脚前三米，那尸体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竟然有人忍心夺走他的生命？是为了什么？
　　“这是为了什么？”枫林玉喃喃的念道。
　　“妖兽的手法，不留活口，斩尽杀绝。”
　　钱当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能在这幅景象面前岿然不动的人，队伍里只有他和枫林玉两人，连那些看过几次这场面的青衣人，都忍不住呕吐。
　　枫林玉的前生，当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