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传说
他吐出嘴里的血肉,抬起头来,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他的样子,恐怕会被吓死,那是一副染满鲜血的、仇恨的、伤心欲绝的表情。
有这样表情的人,可以不必在乎人世间的任何事情了。
猛然,天空中一道闪电亮了起来,雷声一个接一个的劈了下来,整个天空仿佛都在震动,暴雨倾盆而下。
枫林玉一直仰着头,让雨水冲去自己脸上和身上的鲜血,虽然雨水打在他的伤口上无比疼痛,但他仿佛觉得这样的自虐会让心里舒服一些。
他把紧抓着的野兽向前一推,就着闪电的白光一看,那是一只像蟒蛇一样的爬行动物,身体浑圆而长条,前边长着两段如同鱼鳍一样的爪子,浑身布满鳞片,头上鼓着一个尖尖的小角。
枫林玉不认识这是什么品种,他的眼光盯着野兽的腹部,那里已经被自己咬的破裂开来,绿色的胆汁流了一地,枫林玉嘴中的苦味也是来自那里。
他眼中泪水长流,猛然扑了上去,大叫道:“师姐,师姐啊——”
野兽的腹部是一个鼓鼓的人形,枫林玉想那可能是彩云师姐的尸体被吞了下去。他双手用力,就着那破裂的伤口狠狠撕扯。
怪兽的五脏六腑全都流了出来,肠子拖出了好远。枫林玉抠住那人形肉体,拼命往出拉扯。
怪兽几乎被他扯烂,那肉体也拽了出来。
惊雷怒劈,闪电暴闪,大雨击打地面发出了轰隆的声音,有无数怪声在神意谷内此起彼伏。
枫林玉把那肉体从怪兽的腹内拽出来,抱上一个小山岗,哭叫着,心脏仿佛撕裂。闪电连续闪耀不停,山谷内亮如白昼,枫林玉悲伤欲绝。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被怪兽消化得差不多,全身皮肤已经不在,只露出血淋淋的肌肉和白森森的骨头,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
枫林玉认定了这段肉体是湘天彩云——在他想来,神意谷内杳无人迹,只有自己和师姐落了下来,师姐已经不在,肯定是被这怪兽吃了。
他双手拍地,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这哭声混在轰鸣的雷声当中,更加惨厉无比。
神意谷神秘莫测,其中有很多不知名的怪兽,听到陌生的哭喊声,它们也大声嘶叫起来,并且逐渐向着枫林玉接近。
枫林玉哭了好久,然后开始用双手在那地上乱刨——他要刨出一个坑来,来掩埋彩云师姐。
土地经过大雨的冲刷变得泥泞柔软,但薄薄的一层土壤下面却是坚硬的岩石。
枫林玉此刻已经不知道疼痛为何物,他只是不断的向下用力刨挖,指甲断裂,鲜血淋漓,他却惘然不顾,到得后来,终于知道这岩石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挖动的,他只得颓然的停下来。
而这时,在他周围的山壁之下,已经围满了绿油油或者红森森的眼睛,野兽们被他声音吸引过来,既好奇又有些恐惧——它们在那生物的身上,感觉出了兽性的回归。
枫林玉四下环顾一圈,心里早不知道害怕了,他此刻倒是希望那些野兽扑上来将自己咬死。
但是野兽们显然有所忌惮,况且不同的野兽之间也是壁垒分明,哪个也不愿意第一个进攻。
枫林玉忽然想到,自己就算将彩云师姐埋在这里,恐怕也要被这些野兽挖出来。彩云师姐死得如此之惨,到最后还要被野兽果腹……
他本来已经把那残破不全的尸体放进了浅坑,想了一想又抱了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这样抱着,四周的怪兽虎视眈眈,枫林玉茫然不觉,在怪兽的盯视之下一直向前走。那些怪兽尾随在后面,舔食着尸体上流下的血迹。
枫林玉浑身的血迹被暴雨冲刷干净,但是同时,被湘天梦等人咬开的伤口如同盛开的鲜花一样,张着红惨惨的小嘴,吮吸着与泥土混杂的脏水。
神意谷终年渺无人迹,长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植物。
阳光充足的地方,野草足有半人多高,阴暗潮湿的角落则是苔藓丛生,有些枯木被霹雳击中燃烧起来,暴雨浇下又冒出浓浓黑烟,碎枝乱木纠缠交错,有些地方草皮翻起,泥泞不堪。
枫林玉茫然的向前走着,谷内本来就没有道路,他又不辨方向,走几步就摔一下,还好他只是被人咬伤,并没有受内伤,从神意峰上跌下来,竟然也奇怪的没有跌死。
他没有去考虑自己为何没有死亡,心痛到极点,人往往会选择逃避,不愿意再去思考,这种现象表现到极端,人就会疯掉。
枫林玉此刻已经接近疯狂状态。
他爬上悬崖,攀到山壁之上,最后翻出神意谷。
暴雨之中,湘天梦等人即使追上来,也难以立即就发现他,况且,还有无数怪兽跟在后面,掩盖了他的痕迹。
就在他刚刚离开谷口,准备往山上爬去的时候,身后的一个怪兽终于发动。
一只兽扑上,将枫林玉压在身下,枫林玉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砰的一拳向那怪兽打去。
怪兽被他一拳击得歪了歪头,顺势叼住他怀里的那团肉体,撕扯着向后跑去。
枫林玉精神涣散,处于疯癫状态,他唯一的注意力全在怀里那堆肉体之上。
怪兽将肉体抢走,枫林玉立即红了眼睛,向前猛窜几步,一把抓住那怪兽的尾巴,张口就咬。
怪兽疼得一张嘴,肉体掉落下来。随后的几个怪兽扑上去,撕扯着将那肉体分开,一人叼起一块,转瞬间没了影踪。
枫林玉只觉心脏里一阵翻动,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愤怒,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喊:“师姐,把师姐的尸体还给我,还给我!”
他疯狂的站起身来,向着那群怪兽冲去,只要看到移动的物体,他就扑上去撕咬。隐藏在他体内的魔王兽性爆发,那些怪兽吓的掉头而去,片刻间没有了影踪。
雷声更加响亮,闪电也更加频繁明亮,暴雨肆无忌惮的浇在枫林玉的身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仰头向天,伸手分开贴在脸庞上的湿发。
“老天啊!”他大声的惨号起来,如同一匹受伤的狼,“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他开始在山体上奔跑起来:“哈哈哈哈——”
他歇斯底里的大笑着,一边狂奔,一边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连师姐的尸体都保不住!”
他胡乱的挥舞着双手,将头发一缕缕的撕扯下来扔在地上,泪尽,继之以血,但见闪电霹雳的天木山脉之间,枫林玉跌跌撞撞的向前奔跑,几乎跑出三步就要摔倒在泥地里。
大雨立刻将他身上的泥土冲掉,但是,山体上不仅是泥土,更多的是岩石。他早就将浑身摔得如同血葫芦一般,虽然雨水很快也将鲜血冲洗干净,但他身上的伤口却开始受菌发炎,头脑变得混沌,神经错乱,发起高烧来。
但他依然不停下来,心中有一股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感,激化成无比澎湃的精神亢奋,支持着他即使将脑壳摔坏,也绝不站定脚步。
其实他身体里早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双腿麻木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全凭那股疯癫的精神力,他足足在山间跑了三天。
大雨也不停不息的下了三天。
到第四天早晨的时候,他跑出天木山脉,昏倒在一条小溪里。
血水将小溪染红,然后流向下游。
第二章 疯子
暴雨初停,煦暖的阳光照耀大地,鸟儿飞到溪边喝水,不解的看着河水里昏倒的人。
枫林玉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有一副肉体,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空气,仅仅残留下一点意识。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哎呀,源头在这里……”
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沿着小溪走了过来,看见水中的枫林玉,他们知道为什么下游的水会是红色的了——刚才他们在溪边汲水,竟然是红色的,水中还不断有一缕缕的暗红涌来,于是他们沿着溪水往上,想找到鲜血的源头,就看见了昏倒的枫林玉。
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火红的破旧衣服,梳着两只小辫子,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额头上的刘海儿很长,将眼睛也盖上了。只是她身体太瘦弱了,仿佛一阵风吹过她,就会掉进河里一样。
“快将他拖上来!”同样瘦弱的老头子大叫着,卷起裤管,祖孙俩费了好大力才将枫林玉弄到岸边上来。
这老头一张脸孔黄黄的,眼睛也黄黄的,嘴唇全都干裂了,沾着几点水滴,一副病态。
“爷爷,他怎么样了?”少女有些焦急的问道。
老头收回比在枫林玉鼻端的手,说道:“还没死,有一丝气息!”
祖孙俩将枫林玉拖下山,来到一个小镇里,他们的马戏团还在表演。
此地距离茶花城已经很远,不在天木山脉的范围之内,小镇也没什么名气,镇中居民大多靠打猎为生。
老头带领着自己的马戏团,还是在前几天才来到这个小镇。
马戏团只有十几个人,都是老头的徒弟,老头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哈老爹。
那个红衣少女是他孙女,叫玲珑,是马戏团的台柱,擅长软功。
因为团里有人摔伤,祖孙俩上山采药,却不想救回了一个人。
因为这个马戏团并没有什么出色的节目,人又少,而且哈老爹又不会揽生意,所以常常连温饱问题也解决不了。
枫林玉来到这里昏迷了两天多,也只能喝些汤水。他浑身是伤,有被人咬的、有被野兽咬的,还有在山里跌破的,这些还只是皮外伤,哈老爹就用草药给他敷上,最可怕的是他的高烧,这是听天由命的事情了。
然而,到第三天中午的时候,他的高烧退了,人醒了过来。
什么话也不说,他茫然的看着眼前晃动的几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玲珑经常来看他,对这个人感觉很好奇。
枫林玉身上的装扮早已经在一连串的事故中毁去了,只有红红绿绿的布条挂在他身上。
皮肤上到处是牙齿印痕,多处已经没有皮肤,都被生生撕扯下去。
“你从哪里来?”玲珑又问道。
枫林玉还是不说话,忽然冲着这几人嘿嘿一笑:“嘿嘿……”
“疯子!”房间里的人一起大声叫了起来。
“看他那一身伤痕,好可怕!”有人在小声议论。
哈老爹看看枫林玉,叹道:“这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受到如此惩罚,看那齿痕,显然都是被人咬的!”
大家都点头同意,有人说道:“看他样子倒是不错,穿的又如此华丽,说不定是个花花公子,始乱终弃,于是被痛恨他的女子抓住,要生生的吃掉他!”
大家又都点头同意,认为这种推理很有可能。
“才不是呢,这人一看就是个好人!”玲珑大声的说道,脸上神情极其坚决。
众人轰然而笑,也不去在意,反正这人不管是谁,现在已经疯了。
他们不断逗枫林玉说话,但他只是嘿嘿的笑着,眼睛里仿佛有一层膜,挡住了他的目光,显得晦暗无光了无生气。
从此后,枫林玉就在这马戏团住下了。
人家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叫他疯子。
他也从来都不说话,白天就坐在马戏团的棚子里,看着他们表演,然后傻傻的笑着;晚上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哭,别人被他吵的没办法,就把他关在装猴子的笼子里。
因为多了他一个人吃饭,很多人开始有了意见,便不给他好脸色看,常常找机会捉弄他。只有那少女玲珑,还常常护着他,给他吃的。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枫林玉身上的咬伤已经结疤恢复,神志却还是不清,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无法再穿,哈老爹给了他一领破旧的袍子,上面打满了补丁。
他就穿着这袍子委顿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女们翻跟头打把式。
这一日,玲珑给他洗头发,擦干净他的脸孔,禁不住啧啧称赞道:“长的真好看!”
马戏团的人们也都围上来,到今日,枫林玉身体稍稍恢复过来,脸上才有了血色,英俊的面貌并不会因为身穿破衣而有所改变。
哈老爹看着枫林玉,心里忽然一动。
晚上,他和几个人商议,要用枫林玉制作一个“人猴”。
“反正他也是个疯子,什么也不知道!”哈老爹这样说着。
大家又都点头表示同意——人猴这东西很受民众喜欢,一般是挑一个小孩子养在一个狭小的木桶里,不让他长大,然后用特制的药水擦拭皮肤,长出毛发,看上去就像猴子一样,但却比猴子聪明,因为毕竟是人,是有智慧的,什么都会做。
一般,一个马戏团里有一个人猴就可以保证整个团的温饱了,好一点的还有盈利。但这也是极其残忍的一种行为,是违反枫叶之都的“民权保护法”的。
一个马戏团成员不禁质疑道:“疯子都这么大了,再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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