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控天下





蟹⒊觯?br />   瞧那青铜古镜模样,竟然与方君博拿来的那面分毫不差!
  它不是被那黑衣人抢走了吗?
  他下意识把青铜古镜拿到眼前,想仔细看看,但这一看,却不由一愣。
  此刻,那光滑堪比玻璃的镜面正对着他,但镜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便连他的脸都没有出现。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照不出我的样子?”他感到说不出的迷惑与慌乱,摸了摸脸,抬头看到前方镜中影像,慌忙跑过去,希望可以证实自己的存在。
  对面的镜中人影同时迎上来。
  双方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终于,他看清了对面来者的样子。
  血肉模糊的身体,破碎大半的脑袋,红白混合的粘稠液体正不住滴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他在镜中的映象,而是死去的方君博!
  方君博那已经丢了一半肌肉、露出白森森牙齿与腭骨的嘴巴,一开一合地蠕动着,鲜血像泉水一样顺着下巴流下,那低沉声音便不停传出,“若有违誓,永坠不覆之地……”
  滕良文一时呆在当场,只看到那一开一合的嘴巴迅速接近,占据了前方所有的视线,中人欲呕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迫得他近乎窒息……
  “不……”滕良文大叫着翻身坐起,猛得睁开双眼,一片白色映入眼帘。
  鼻端传来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墙壁雪白,对着床尾的墙上挂着面半人高的大镜子。
  宽大的窗户采光极好,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暖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将整个房间映得一片通亮。
  “只是一场梦啊。” 滕良文松了口气,无力地倒下,只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痛,这才忆起古玩店里的那场死斗,连忙检查自身,发现三处刀伤都已经抱扎妥当,左手腕裹了石膏,右腕上还扎着输液管。
  “啊,你醒了?”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滕良文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圆团脸的小护士正走过来,笑着说:“医生还说你最快得三天后才能苏醒呢,没想到太阳还没下山你就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滕良文觉得喉间干裂欲痛,问,“有水吗?”
  “你失血过多,所以才会觉得口渴。”小护士把滕良文扶起来,靠着床头半躺下,这才给他倒了杯水。
  滕良文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觉得好受多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护士叽叽呱呱地说:“这里是二院,你是今天上午被送过来的,当时浑身是血,真是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又是黑社会火并打死人了呢。”
  这个小护士大约十七八岁,长得极为可爱。听到她这轻快的声音,滕良文原本压抑的心情也好受了不少。滕良文故意板着脸,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道:“我就是黑社会,刚刚才砍了十几个人。”
  小护士却没害怕,指着他哈哈笑道:“你被送来的时候,员警已经把你的底细调查清楚了,你不过是个小公务员,装什么黑社会?”
  滕良文泄气地道:“看来我没做恶人的天赋,连你这么个小丫头都吓不住。”
  小护士突然叫道:“哎呀,我忘了,钟老说过,你一醒过来就通知他”
  “钟老是谁?” 滕良文不解地问。
  “是我们院的中医老专家,那可是中医界的泰斗呢。”小护士边说边跑,没等说完已经跑出门,只有声音仍隔着门远远传来。
  中医界的泰斗,那可是大人物啊,为什么那么关心他这么个小公务员的伤势?
  滕良文想不通,回想起上午的事情,不禁仍心中砰砰乱跳。
  那场搏斗其实时间极短,绝不超过两分钟,但稍有不甚就有可能尸横当场,其凶险之处,远胜于他当年执行特种任务时的任何一场搏斗。
  要不是他在当兵时学了些本事,现在百分之百会躺在太平间里。
  脚步声响起,由门口逐渐接近,滕良文转头看去,见一个穿著白大褂老人正走进来。
  老人有七八十岁的样子,头发眉毛都已经灰白,唇上留着雪白短须。他年纪虽然大,但腰板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比那些整天上网的小伙子还要精神得多。
  小护士就跟在老人身后,屏气凝神显得挺紧张。
  老人走到滕良文床旁坐下来,没有说话,把手指搭在他腕上,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老人的声音极为洪亮,一开口便好象在大喊大叫,震得桌上水杯嗡嗡直响。
  滕良文被吓了一跳,连忙回答:“还好,只是伤口痛得厉害。”
  “嗯……”老人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沉默片刻又问,“是什么人伤得你?”
  “这老头问这些干什么?他只是医生又不是员警。”滕良文心中不解,但仍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那人蒙着脸,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人。”这话不假,能从镜子里跳出来的人,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见过。
  “哦?”老人狐疑地看着滕良文,好象是怀疑他在撒谎,沉声道,“你被送来的时候,虽然身中三刀一处骨折一处错位,但都不致命,真正的重伤却在内腑。当时你五脏移位,经脉塞滞,这说明打伤你的人是个内家高手。像这种高手已经很少见了,如果没有什么原因,又怎么会跟你这种平民百姓一般见识?”
  小护士也以为滕良文没说实话,挺不高兴地说:“你送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其它医生都没有办法,要不是钟老用针灸术加推拿法救了你,你现在早就躺在太平间里了,居然连实话都不说。”
  滕良文尴尬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时我和我三哥在屋子里面鉴定古董,那家伙突然……冒出来就抢东西,我们才打起来。”
  钟老皱眉道:“抢东西?像这种高手还需要抢劫吗?你那些古董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呃?”滕良文犹豫了一下,“有个铜镜很值钱,大概百多万吧。”那黑影出来就抢铜镜,目标明确,显然是有为而来。
  听到铜镜两个字,钟老的眼角一动,却不动声色地道:“你的内伤很重,仅靠外力治疗很难痊愈,现在静躺着感觉不出来,但以后若是有过于激烈的运动,就会感到极度痛。我这里有套功法教给你,你只要勤加练习,三年之内应该能够痊愈。”
  “高人传功?这种只有武侠小说中才会发生的事情居然会让我碰上?难道说这位高人看出我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起了惜才之念,所以打算传我盖世武功?看来还是古人说得好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滕良文胡思乱想,激动无比。
  钟老又说:“我现在配着推拿手法给你讲解,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等出院以后,去火车站前的地下书城买一本我着的《静卧养生功》。”
  “……”那是满街都有的大路货吧。
  滕良文不禁有点失望,但人家一翻好意,他也不能拒绝,只好说:“谢谢钟老先生。”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年青人,我有几句话要说。”钟老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我看你是练过军队里那套速成的外家功法,大约有几分本事,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到处惹事生非,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滕良文实话实说:“钟老先生,我这人向来安分守己,自打退伍之后就没跟人打过架,这回也是人家主动打上门来,我才不得不还得手。”
  钟老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开始帮他推拿,并讲解那套养生功。
  这套养生功法很简单,只有站、坐、躺三个姿势,运气冥想方法也容易至极。
  钟老的推拿手法极为老道,捏拿过后,滕良文只觉得通体舒泰,五脏暖洋洋,骨节松痒痒,脑袋晕沉沉,不禁连打了两个哈欠。
  “好好睡一觉吧。”钟老的声音在滕良文耳边已经变得极为遥远。
  这老头的手艺真不错,要是去开个按摩店的话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滕良文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沉沉睡去。
  无论是滕良文还是小护士都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
  钟老在为滕良文做推拿的时候,眼睛总是偷偷地往那病床正对着的大镜瞟。
  大镜里正是滕良文懒洋洋趴在床上的影像。
  等滕良文睡着后,钟老直起身子,顺手拉过被子帮他盖好,低声对小护士道:“他再醒过来时肯定会很饿,但不能让他吃得太饱。你可以先把情况报给刘医师,让他再做个全面的检查。”
  交待完小护士,钟老转身离开病房,回到楼上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间很普通的办公室,办公事物一应俱全,但特别的是房间内却连半面镜子也没有。
  钟老仔细地将门窗都关好,又将窗帘拉上,这才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个手机来,按下第一个按钮。
  话筒里传来一声低沉地询问:“什么事情?”
  虽然只是通电话,但钟老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便立刻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神情,压低声音道:“先生,我发现了一个新晋的控镜士,或许您会感兴趣。”
  “哦?能让你觉得特别可不简单啊……是封系还是御系?”电话那头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好奇。
  “不,是借系。”
  “借系?很普通啊……”
  “是很罕见的借影化实。”
  “哦?借影化实?这种鉴灵好象已经快三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是的。我记得那人现在就缺这个,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啊。”
  “嗯……那人现在就在春城吧。”
  “是的,他已经越来越疯狂,日杀一人没有任何顾忌,镜联会这次肯定会派高手来处理。”
  “很好,你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那人已经过界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除掉他。”
  “是,先生。”
  滕良文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天亮。
  醒来之后,他胃口大开,一气连吞了六个包子喝了两碗小米粥,这还只是勉强半饱。
  小护士怕他吃撑,再不让多吃,他这才怏怏住口。
  接到滕良文醒来的消息后,警方派人来为他录了口供。
  但考虑到那面青铜古镜来路不正,再加上那黑衣人从落地铜镜中跃出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只按着对钟老说的那样告诉警方——当时两人在店中鉴定新收来的古董,那个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抢东西,所以才发生打斗。
  他这样一说,整件事情就变成了一桩普通的抢劫杀人案。
  警员录完口供后,例行公事的安慰他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要相信警方的破案能力云云,说完这些之后方才离开。
  滕良文在医院里住了六天才被允许出院。此时他身上的刀伤已经不碍事,只有左腕骨折仍打着石膏。至于钟老说的内伤,他没感觉出来。
  出院当天,滕良文连家都没有回,就直奔古玩店。
  最主要的线索都被他隐匿了,很难相信警方能据此抓到那黑衣人。但他绝不会让方君博就这么白死,就算不依靠警方,他也不能让那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抓住凶手!
  古玩店铁门紧锁,与周围商铺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店内一切依旧如昔,只是一个多星期没人收拾,积了一层浮灰。
  滕良文站在店中央转首四顾,不免有种物是人非的伤感。
  但此刻尚不是缅怀旧友的时机,他只不过稍稍停步便向着里间屋走去。
  警方已经把这案发现场查了个遍,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看看那面长方形落地青铜镜。
  那诡异离奇的一幕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想象的。
  他至今每天晚上都发着相同内容的噩梦,就算是没有方君博的死,单只是这件事情,要不查清楚的话,只怕他往后休想再有一夜能睡得踏实。
  房门半掩,阳光自门缝射进去,反射出一缕耀目的光彩,但房内其它地方却依旧黑暗。
  这缕光让他知道那面落地青铜镜依然在那个位置,但这一回还会不会有个武林高手从里面跳出来?
  他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定了定神,鼓足勇气将虚掩的房门推开。
  房间内一切依旧,甚至桌子的碎片都原封不动躺在地上,可见警方取证时尽可能保持了现场的原状。
  正对着门口的大镜中映出敞开的房门,门中有个背光而立的黑色人影,仅能看到个大致轮廓,却看不清样子,瞧起来好诡异。
  “那镜中的真是我吗?”虽然这样想很可笑,可他却禁不住地这样怀疑。
  摸索到门后的开关连按几下,灯却没有亮,他这才想起室灯已经在那天的打斗中被击碎了,回身打开外屋灯,这才走进里屋。
  落地青铜镜平静如昔,镜中人样貌未变,隔桌而立,与滕良文这个现实世界的本体静静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