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控天下





才走进里屋。
  落地青铜镜平静如昔,镜中人样貌未变,隔桌而立,与滕良文这个现实世界的本体静静对视。
  镜中没有诡异黑影跃出,可他却依然感到背脊发寒。
  因为镜子里多了一样不该有的东西——桌子!
  那已经变成了一地木头碎块的桌子在镜中却依旧完整地存在着!显得如此突兀,让原本正常的镜中画面变得诡异阴森。
  滕良文觉得嘴里一阵发苦,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朝镜面走去。
  镜中的他,径直穿过桌子迎面走来。
  当站在镜面前时,镜中的桌子变成在他身后。离得近了,他甚至还发现在镜中那屋顶的室灯也依然完好无损。
  难道说,镜中反映出的竟然是打斗之前的室内环境吗?
  不,不是。
  不仅仅因为那两张在打斗中被撞倒的椅子在镜中依然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还因为镜中的地面也是一地碎木屑!
  镜中的世界竟是过去与现在同时存在!
  滕良文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摸镜面,金属的冰冷顺着指尖传入心中,带来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让他突然间有种想要使劲往前推倒这妖异镜子的冲动。
  在理智制止了这个疯狂念头之前,他的手便顺应心意重重向前一推。
  就在这一瞬间,紧硬的青铜镜面似乎变成了一汪静水,手臂竟然随着这一推插进了镜中,镜面再次泛起水波样的涟漪。
  插进镜中的手臂冰寒砌骨,仿佛置于冰水之中。
  滕良文不禁打了个哆嗦,骇然发现镜中属于他的影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只长到离谱的手臂向里探着,手掌刚好停在那张木桌上方。
  他试探着把手掌往下按了按,果然按到了桌子。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冒出,让他感到有些激动,深吸了口气,望着镜子,使手掌紧紧抓住桌子边沿,然后奋力向外一拉。
  桌子随着抽回的手臂飞速向镜面撞来,刹时间占满了大半个镜面。
  蓦得,整个张桌子都从镜面中挤了出来。
  桌子在从镜中出来的那一刹那,被镜框挤变了形状,但一冲出镜面便恢复正常状态,就好象它的材质不是硬木而是弹性实足的橡皮。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像刚开始那样让人兴奋激动了。
  砰的一声脆响,诺大张实木桌结结实实砸在滕良文的脸上。他连着后退几步才算站稳,一时鼻血长流,天旋地转,好在功底过硬,才没有被当场砸倒。
  这可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了,幸亏这种场面没被人看到,要不然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他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擦去鼻血,把那张桌子放下,仔细检查。
  从镜中取出的桌子和原本碎掉的那张桌子没有任何区别,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真是太邪门了!
  他实在想不通倒底是怎么回事儿,只好放在一边,先顾眼前更重要的事情——穿过镜子,去找那个凶手!
  既然他的手臂能伸到这落地青铜镜中,那么他应该也可以像那黑衣人一样跳进镜中!
  滕良文卯了卯劲,脚下用力,一低头向铜镜猛冲过去。
  咣的一声大响,脑袋结结实实撞在镜面上,落地青铜镜经不过如此大力的撞击,晃了两晃向后摔倒,发出咣咣当当的一阵乱响。
  滕良文接连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额头生痛,伸手一摸,起了好大一个青包。
  “没道理啊,明明手臂都已经伸进去了,为什么我进不去?” 
  滕良文大感郁闷,从地上一跃而起,大踏步走到地上的青铜镜前,小心翼翼地伸脚踩了踩。
  镜面硬梆梆,根本就踩不进去。
  他弯下腰,伸手去按,结果手顺利地插入镜中。
  经过反复试验,他终于确定,除了手以外,其它任何部分都无法进入镜中,而镜中的物体似乎没有重量,他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就把镜内的任何东西拿出来。
  从镜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只能在现实中存在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就会慢慢消失重新在镜中出现。
  唯一例外的只有那张桌子和那盏灯,它们在消失之后没有在镜内再次出现。
  果然是面不同凡响的宝镜!
  这一发现让滕良文着实激动了好一阵子,但当他恢复冷静之后,却感到有些沮丧。
  虽然证实了这面落地青铜镜的非同一般,但他却没有办法通过它去追捕那个杀人凶手。
  现在滕良文只剩下最后一条线索了——当初偷来那面四神镜的李树河。 
 
 
 
  
第三章 初遇伊人
 
  要找李树河,就只能去后巷。
  后巷是一条小街,长大概约两千多步,宽不过三米,却挤挤挨挨足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酒吧、迪厅。
  这里白天安静,如同普通民居小巷,但一入夜立刻变得喧嚣起来。
  放松找乐的白领、寻求刺激的学生、购买命根子的瘾君子、拉客做生意的妓女、空虚无聊的富婆……形形色色的人物拥满了小巷内的每个角落。
  酗酒、吸毒、打架、性交是这条小巷每夜不变的主旋律色彩。
  在春城这个地方,后巷就等于放荡与颓废的代名词。
  后巷最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家名为如归的酒吧。
  到这里混乐的人,就如同酒吧中那些价低而质劣的酒水一般,是些根本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即使是有些身份的小混混也绝不会来这里,更别说那些自持身份的白领、穷要面子的学生了。
  这里只有混得最差的地痞,人老珠黄的野妓,还有那些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死吸毒者。
  二河子是这里的常客,只要没有被抓起来,那么十天中,他有九天的夜里会在如归酒吧胡混。
  现在,滕良文就站在这家闻名已久但却从未见过的酒吧门前。
  歪歪斜斜的牌匾挂在已经落漆的大门上方,如归酒吧四个大字缺胳膊少腿,倒很有些后现代主义疯狂理伦抽象画派的随机表现哲学意味。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正斜倚在酒吧门旁,干冷的天气里,只披了件薄大衣,连扣子都没有系,露出里面的小吊带衫和超短裙。
  看到滕良文停在门前,她便讨好地凑上来,“大哥,玩一下吧。便宜、活好,50块钱,随便你怎么弄。”
  尽管浓妆艳抹,却也无法掩盖她脸上的松弛皮肤和细微皱纹,细细的粉末甚至随着她说话不停掉落下来。
  滕良文看着这个上了年纪的妓女,并没有厌恶,只是替她感到有些悲哀。
  从行业性质上来说,妓女与模特明星一样,都属于吃青春饭的行业,而眼前这位显然已经失去了吃这碗饭的本钱。
  看到滕良文没有出声,那妓女便凑地更近了,随手将那吊带衫撩起来,露出硕大但有些下垂的胸部,靠在他的手臂上,腻声道:“大哥……”
  这一声叫得滕良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甩脱她,随手掏出五十块钱塞过去,然后推门走进酒吧。
  那妓女愣了一下,一边将钱揣起来,一边咒骂着,“呸,当老娘是要饭花子吗?”咒骂间眼角却泛起一阵悲哀的潮湿。
  “喂,过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妓女扭过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巷深处,黑暗将他笼罩在其中,使那身影有种虚幻的模糊,瞧起来好像只是一片不清晰的投影。
  “大哥,要玩一下吗?”妓女连忙抹了抹眼角,挂起笑容,扭着腰肢,向黑暗中走去。
  昏暗的灯光中,看不清面貌的男男女女在角落的沙发中搂抱着,时不时发出阵阵淫荡的笑声或是喘息声、呻吟声。
  混和了酒精、汗液、大麻、尼古丁种种成份的古怪味道扑鼻而来。
  滕良文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他捂着鼻子来到吧台前,挑了个尚完好的椅子坐下,对柜台后那个身上纹了条青龙的赤膊中年人道:“啤酒!”
  四周几道目光凝在滕良文身上,显然他这种人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件很不协调的事情。
  那赤膊中年人斜着眼睛瞅了滕良文一眼,然后将一瓶啤酒扔在他面前,冷冷说道:“小子,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玩到前面的迪厅去。”
  滕良文微微一笑,随手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酸臭的液体刚一进嘴,便立刻喷了出来,把他那一笑建立起来的潇洒形象破坏得干干净净,惹起旁边几个跟非洲难民般干瘦的汉子一阵哄笑。
  滕良文尴尬地抹了抹嘴,把啤酒放回柜台上,然后对赤膊中年人道:“我打听个人。”
  赤膊中年人拿着块脏得看不出本来样子的抹布,专心致志地擦着柜台,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滕良文掏出一百块钱按在柜台上,挡住了赤膊中年人那块脏抹布。
  赤膊中年人伸手拿那钱,见滕良文没有松手,便问:“谁?”
  滕良文把钱拿起来,晃了晃,“李树河,他在哪里?”
  赤膊中年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容,指着滕良文大声叫道:“他要找李树河!”
  轰的一声,几乎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戏谑的味道。
  滕良文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当成猴耍的感觉,有些恼火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赤膊中年人看起来还是很想挣这一百块钱的,看到滕良文恼了,便勉强收起笑容,道:“你要找李树河的话,在这儿可找不到,得去北山了。”
  去北山?滕良文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愣愣地反问:“他去北山干什么?”
  赤膊中年人听滕良文这么问,便又笑了,“去北山干什么?你说他去北山能干……”说到这里,他突然呆住,直愣愣地望着门口,满脸都是震惊的神色。
  闹哄哄的酒吧几乎就在同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滕良文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青女子正自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这真是一个完美女神般的存在。
  略泛暗红色的长发配着精致的瓜子脸,端正俊秀的鼻粱和双唇,整张面孔精致得如瓷器一般。她穿了件米色的紧身大衣,大衣没有扣子,只是在腰间系着细带,高高的领口向外翻着,露出里面乳白色的圆领薄毛衫,下面的衣摆向两侧散去,露出一对裹在牛仔裤中的修长大腿,显得分外迷人。
  即使在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滕良文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机会看到这样出色的美女。
  那些明显用各种技术手段、人为包装出来的所谓美女明星们,和眼前这个女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丑小鸭与白天鹅的区别。
  真想不到在这种低级的地方,居然会见到这种仙女般的人物,这种惊异性实在是不亚于突然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价值连城的钻石。
  那年青女子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把大衣拉得笔直,使她那高耸的胸脯显得分外突出,瞧起来诱人无比。
  滕良文估计这屋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男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落到了那上面,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了很多人同时吞咽口水的声音,这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年青女子的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然后笔直地朝着滕良文走过来。
  “难道她看上我了?” 滕良文心里一阵激动,恍惚中脑海里似乎划过了无数经典艳遇的片段,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有一片空白。
  这种迷糊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的目光与这年青女子的目光相撞。
  他突然看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
  在这之前对于目光冰冷这个词的理解,滕良文一直只是停留在书本表面。
  但此刻他终于在现实中看到了标准的实体样板了。
  那黑宝石般纯净的双眸中,闪动着的光芒唯有冰冷一词方能形容。
  但这种冰冷又不同于那种残酷狠毒的冰冷,它更像是看破了世间一切的心若死灰。
  一般来说,在年青女子眼中出现这种光彩的理由只有一个,失恋!
  失恋女子夜间买醉,误入不良场所,然后英雄救美,一见心仪,互诉衷肠,激情发生……
  想想就让人忍不住感到激动。
  不过这种相当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般来说只在小说电视电影里才会出现,想来不会那么巧落到他的头上。
  年青女子之所以朝他这边走过来,原因应该是他刚好坐在吧台这里。
  冰冷的目光把初见时的惊艳冲淡了不少,滕良文勉强把目光从那年青女子身上收回来,转过身打算接着问他的问题。
  但当他看到柜台里呆呆望着那年青女子、嘴角都已经流出口水而不自知的赤膊中年人时,便知道,现在就算是现在拿出十张百元钞来,这人也不会有闲心来理会了。
  “小妹妹……”
  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突然在静寂的酒吧间中响起。
  一个已经喝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干瘦汉子,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