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流星
本来“沾黏劲”的功夫孟华也会使的,但他只能用这功夫化解对方拳脚的攻势,却没想到可以用来对付利剑。像海兰察运用的神妙如斯,他是自愧不如了。
海兰察第一招便告得手,得意之极,喝道:“撒剑!”
他只道孟华的宝剑非给他夺去不可,正自运劲要道孟华撒剑,忽听得孟华冷冷说道:“不见得!”陡然间银光一闪,他的袖反而给削去了一幅,孟华的宝剑已是抽了出来。原来幸亏孟华警觉得早,一发觉对方是用沾黏之劲,想起了新近所学的波斯内功心法之中,有一种运劲的方法是可以消解沾黏劲的,立即使用出来。
双方交换了这招,孟华固然是不敢再有丝毫轻敌,海兰察也是不由得暗暗吃惊了。“这小子也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内功剑法都是这样古怪,怪不得辛七娘也吃了他的大亏,看来我是非得和他硬拼不可了!”海兰察心想。
他不敢再以沾黏之劲夺孟华的宝剑,当下霍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出,猛劈孟华要害。孟华身形微动,长剑一招“金针度劫”反挑上来。海兰察似乎早已料到他这一着,抢先一步,避开剑锋,立下手。
海兰察脚步不动,眼看孟华的剑尖堪堪就要刺着他的小腹之时,这才一个吞胸吸腹,身形突然挪后两寸。他本来是水牛般粗壮的腰躯,只是吸一口气,登时变成了好像风干的板鸭。这手上乘内功的运用之妙,不但令得阳继孟失声惊呼继之喝彩,连孟华也是料想不到。
电光石火之间,攻守形势立变。海兰察的腰躯缩小两寸手臂却好似忽地暴长三寸,化掌为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
兵法有云: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兵法如此,武学亦然,高手所争,便是只争毫厘的。眼看这一拳孟华已是无法避开,躺在地上的金碧漪也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只恨自己无力相助,唯有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哪知海兰察的武功固然有孟华意想不到的地方,孟华的剑法也有令他始料不及之处。
掌风剑影之间,海兰察长臂圈回,孟华一飘一闪,剑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肋旁穿过,说时迟,那时快,两条人影已是倏地分开。这几下兔起鹞落、快得难以形容。连在旁定睛观战的阳继孟也是看不清楚,不解海兰察那么神妙的一拳何以没有击中孟华。
原来孟华那招“金针度劫”看似少林派的达摩剑法,但却似是而非,就在海兰察那一拳打出之时,他的剑势也突然变化,竟是从海兰察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海兰察这一拳若然打下,孟华或许难免要给他打伤,但海兰察只怕也要断送一条臂膊。海兰察怎敢和他硬拼,唯有迅速变招了。
两人一合即分,一分再合。海兰察道而复上,喝道:“小子你的剑法虽然不错,要想胜我万万不能。但看在你年纪轻轻,有这成就,也很不易,我倒有怜才之念,你若肯跟随我,包保你富贵功名,一生享受不尽!”
孟华懒得和他多说,斥道:“放屁,看剑!”只说了四个字,已是一口气攻了六六三十六招,海兰察大怒道:“好小子,不识好歹,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两人斗抢攻势,一招一式,毫不放松,分寸之间,互争先手。
金碧漪听见孟华说话,知他无恙,才敢张开眼睛。一看之下,不禁又惊又喜。喜者是孟华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剑掌争雄,他也没落下风。惊者是海兰察的武功端的十分厉害,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她躺在数十步开外的距离,亦自感到劲风扑面。“看来孟大哥是可以抵挡得住,但要想胜得此人,恐怕也是很难的了。”金碧漪心想。
这一战当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看得金碧漪和阳继孟都是不禁惊心动魄。孟华以无名剑为主,以家传的快刀之法为辅,不时还夹杂有几招崆峒派和天山派的剑法。他的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打得兴起,甚至临机自创新招,转瞬之间,斗了一百多招,各家剑法,纷然杂陈;竟无一招雷同。阳继孟固然看得眼花缭乱,海兰察也是摸不清他的底细。
但海兰察的拳脚功夫也是怪异之极,尽管他出手迅若雷霆,疾如风雨,身法步法,却是按着“八斗”“五步”,丝毫不乱。在武学中“八斗”是指八个方向,根据“八卦”的坎离兑震龚乾坤良八个方位而来,即四个“正方向”和四个“斜方向”:“五步”是指五个立足的位置,即前进、后道、左顾、右盼和中定。这“八斗”“五步”的进退变化,讲究的本是以柔克刚,海兰察的拳掌刚健之极,脚底施展的却是绵密阴柔的身法步法,刚柔合用,更得相辅相成之妙。若非功夫已臻比境,万万不能。孟华和他斗了一百多招,丝毫也没占到便宜。
殊不知孟华固然暗暗吃惊,海兰察竟是惊奇不已,心里想道:“我平生自负无敌,如今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打不过,给洞冥子见到,岂不笑话?”
辛七娘见孟华碰上敌手,金碧漪也还躺在地上,并无意外,心头大喜,走过来道:“小阳,你这位朋友武功很不错啊,他是谁?”
阳继孟也不知是不愿泄漏海兰察的身份,还是看得紧张,无暇回答。辛七娘看了一会,说道:“拳法是关外的长白山派,功力还在我三十年前所曾见过的长白山派掌门之上,看样子他是满洲人吧?哈,小阳,不用你告诉我,我也知道了。他是关外的第一高手,也是现今御林军的统领海兰察!小阳,你有这样遮拦的大靠山,怪不得胆敢不怕金逐流扣丹丘生找你的麻烦,明知他们是要来的,你也来了。”她武功算不得第一流,见识倒是很广。
阳继孟悄悄说道:“你知道无所谓,可别说出去。”
辛七娘有点不大高兴,说道:“这样紧张干吗?嗯,你的海大人。虽然厉害,恐怕也未必胜得这小子呢?”提高声音说道:“海大人,要不要我们帮忙?”
海兰察自视甚高,焉肯要一个和他交情不深的辛七娘帮忙,他一时无暇回答,连接化解了孟华七招攻势之后,方始冷冷说道:“用不着!”
其实辛七娘不过是要占点面子,说说而已。当真出手的话,恐怕她非俱帮不了海兰察的什么忙,反而会帮了他的倒忙。要知辛七娘最拿手的功夫是使用喂毒暗器,论功力她远远不如海兰察,论招数的奇、快、精妙,她又远远不及孟华。海兰察和孟华相斗,拳风虎虎,剑气如虹,她哪里插得进手去?用喂毒暗器的话,在双方斗抢攻势、方位迅速变换之中,很有可能她打不着孟华,反而会打着海兰察的。
辛七娘讨了一个没趣,淡淡说道:“好,海大人你既然用不着我的帮忙,那我先上清虚观去了。”说罢走过去把金碧漪抓了起来,冷笑说道:“小丫头,你想不到还是跑不出老娘的掌心吧?”金碧漪心中悲痛之极,闭上眼睛,叹口气道:“我以为不是梦了,哪知还是一个恶梦!”话未说完,已给辛七娘点了穴道。
孟华又惊又急,几乎给海兰察一掌劈个正着,掌锋斜削而过,肩头火辣辣作痛。海兰察喝道:“好小子,看你还敢……”“逞强”二字还未曾说出口来,孟华唰的一剑刺出,斜划两个圈圈,剑势变幻之奇之快,大出海兰察意料之外,只听得声如裂帛,海兰察左手的衣袖又给削去一幅。
孟华定下心神,暗自想道:“漪妹已给他们捉去,我可不能再失事了。”剧斗中忽闻断魂崖上传来三下掌声,阳继孟道:“啊,洞冥子来了。”海兰察全神应战,自是不能击掌回答。阳继孟说道:“海大人,你当然可以赢得这个小子,不过洞冥子就要来到,请你让我稍尽绵力,快点打发这小子,好和洞冥子说话。如何?”阳继孟功力之深厚还在孟华之上,他的修罗阴煞功是不怕误伤海兰察的。
海兰察也怕给洞冥子见到他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斗不过,心里笑话,于是淡淡说道:“也好。”
孟华多了一个强敌,登时险象环生。断魂崖上,隐隐传来辛七娘和洞冥子说话的声音。
“啊,七娘,原来是你!这是谁家的女娃子,你把她捉回来了?”
“这女娃子可比江上云还更值价呢,她是金逐流的女儿,不胜于金逐流的徒弟么?”
洞冥子无暇问她经过,说道:“七娘,你看见阳继孟和他的一位朋友没有?”
辛七娘道:“你的那位朋友是御林军统领海兰察对吗?”
洞冥子怔了一怔,说道:“啊,你已经知道了。”
辛七娘道:“恭喜你找到这样一位大靠山,不过,你想要他帮你的忙,你现在可得先帮他的忙了。”
洞冥子吃了一惊,说道:“什么?海大人、他、他……”
辛七娘道:“你的海大人正在和阳继孟双战一个姓孟的小子,看情形恐怕他们还未必打得过那个小子呢!”
洞冥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想道:“姓孟的小子,莫非就是孟华?不错,这小子的剑法听说已得张丹枫的衣钵真传,是很厉害,我也曾经吃过他的亏的。不过无论如何厉害,海兰察总不致输给他吧?”
此时阳继孟那三下掌声已自崖下传来,洞冥子再一凝神细听,果然隐隐听得下面似有厮杀之声,心中惊疑不定,连忙跑下山去。
辛七娘一来因为不高兴海兰察的傲岸,二来因为她自己败给孟华,是以故意夸大其辞,贬低海兰察,抬高孟华。其实单打独斗,孟华和海兰察是各有所长,谁也胜不了谁。如今孟华一敌二却已是陷入险象环生的局面了。
不过孟华虽然险象环生,急切间海兰察也还是未能得手。高手搏斗,双方也还是都能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孟华情知片刻之后,洞冥子便会来到,只好抑制自己焦躁的心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马上救出师妹是不可能的了,没奈何,我只好先求脱身,徐图后计吧!”
他打不过海、阳二人,要求脱身还不太难。心意一决,立即一招“星汉浮搓”使将出来。这是以进为退,败中求胜的一招天山派绝招,他新近才从唐经天那里学来的。剑柄一抖,登时举起了一片寒光,剑花错落,恍如黑夜繁垦,千点万点洒落下来。
阳继孟想不到他看来已是在“强弩之未”的情形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凌厉的反击。他是曾经吃过孟华的亏的,不禁骤吃一惊,连忙倒纵闪避。海兰察”噫“了一声,虽然看出孟华是以进为退,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却也不敢立下决心和孟华硬拼。他”噫“了一声,只能双掌齐飞,以雄浑的掌力荡开繁星般洒下来的剑,力求自保。说时迟,那时快,孟华已是从缺口冲出去了。他的轻功比海兰察还高,转眼没了踪迹。
海兰察虽然占了上风,但也生怕洞冥子来到之时,自己尚未能取胜,会给洞冥子笑话。如今孟华先自逃走,这正合他的心意,当下哈哈笑道:“穷寇莫道,由他去吧!”这句话是有心说给洞冥子听的。果然话犹未了,洞冥子就来到了。不过,海兰察却不知道,孟华虽然逃走,却没有远远躲开,他还在附近埋伏。
孟华伏地听声,只听得洞冥子问道:“那小贼是谁,如此大胆?”
阳继孟道:“正是丹丘生那个小徒弟孟华。”
洞冥子早已知道,故意装作大吃一惊的神气说道:“他的师父还没有来,这小贼届然就敢独自来了!更想不到他还敢袭击海大人。”
海兰察道:“这小贼倒是不可小觑,剑法相当不错。不过……”阳继孟不放过替海兰察吹捧的机会,接下去便道:“这小贼的本领是不错,不过,当然还不是海大人的对手!”他可不敢提自己助战之事。
海兰察微笑道:“我本来可以把这小贼抓住的,但道兄已然来到,我不想误了咱们大事,是以只好暂且放过了他。料想他也逃不出道兄掌心的。”轻轻几句说话、就把捉拿孟华的任务,推卸给洞冥子了。
阳继孟道:“不错,这小贼虽是疥癣之患,但也要抓住了他,咱们才能安心。”
洞冥子道:“明天一早,我亲自率领门下弟子去捕搜他。阳兄,你约的客人明天也会到了吧。”
阳继孟道:“最少会有一半来到。对,咱们一起去搜这小子,有这么多人,总会抓得了他的!就只怕他今晚就逃下去。”
、洞冥子道:“他的师父还没有来,料想他不会就下山的。不过今晚却是不便兴师动众了。”
海兰察道:“今晚当然是不宜惊动众人的了。我此来不想给别人知道,当然你要和我先回清虚观去,咱们还有大事要商议呢。料想那小贼吓破了胆,他也决不敢来骚扰。嗯,我来到这里的消息,观中还有旁人知道吗?”
洞冥子道:“海大人早就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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