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流星
孟华咬了一咬牙,心里想道:“事到如今,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罢啦!”
张丹枫留下的“玄功要诀”之中,有固本培原的练功法门,此时孟华身上的余毒业已拔清,功力也恢复了将近一半,用这上乘的内功心法巩固根基,正是最为适当、不过,“固本培原”的功夫却是不能速成的,半个白天过去了,他的“功课”还没做到一半。吃过晚饭再练,越急越是不行,最后横起心肠,把成败置之度外,这才心神平静下来,渐渐又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次功行完满,张开眼睛,只见漆黑的地牢又有了些微光亮,看光景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孟华试试功夫,呼的一掌,把一根石笋劈断,不由得大喜如狂,几乎就要大声喊了出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功力毕竟恢复了!”
大喜过后,一阵阴风从石缝吹进来,孟华恢复清醒,不觉又是心头一凉了。
功力虽然恢复,险境尚未脱离。而且今天已经是会期了,他能够及时脱脸,赶到会场吗?
根据昨天的经验,那人来送早饭的时间,大约是在天亮之后两个时辰的,崆峒派的门人之会恐怕早已开了。
他在焦急的等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送饭的人已经来了。
只听得那人又在叽叽咕咕的埋怨道:“真倒霉,师父派我这个差使,别的同门可以去看热闹,唯有我要陪这小子。好在我还不算太笨,提早给他送了这次饭,午晚也可以送迟一个时辰。趁这空档,我也可以溜出去偷看热闹。料这小子在地牢底下,也是插翅难飞!”
一端系有铁钩的绳子垂下来了。孟华心头卜通通地跳,突然出手,抓住绳子一拉,成败就看此一举了。
他出手虽快,但上面那人倘若一觉不妙,立即松开绳子,关上封洞的铁板,孟华还是无法逃出生天的。好在那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恢复功力,骤吃一惊之际,还没想到要松绳索,就被孟华那股内力。猛地将他拉下来了。
那人从洞口“失足”跌下,吓得大叫“救命!”孟华双臂一伸,将他接了下来,沉声喝道:“要命你就别嚷!”其实这地牢是在洞真子的密室下面,洞真子早已离开密室,崆峒派的弟子是不敢走进那个密室的,在地牢里再大声叫嚷,也不会有人听见。那人给孟华制住,吓得魂飞魄散。好一会方才能够说出来。
“是,是,我不过是奉命来给你送饭的,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你可不能……”那人生怕孟华杀他,讨饶的说话,连珠炮似的爆出来。
孟华哪耐烦他罗唆,喝道:“你还不值得我杀你呢。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废话少说!”那人诺诺连声。“少侠请问。”
“你们的同门大会开始了没有?”
“天一亮本派弟子聚集会场,客人们刚才也陆续由知客陪同进场。但是否已经开始,我却不知。”
“会场在什么地方?”“断魂崖和清虚观中间那块大草坪。”“金逐流金大侠来了没有?”“昨晚已经来了!”“丹丘生呢?”“小的不知道。”
孟华本来还有几件事情想要知道,但料想这人职位低微,问他也未必知道,时间紧迫,无暇再问下去。于是说道:“好,你在这里躺一躺吧。过了十二个时辰你的穴道自会解开。”伸指点了他的昏睡穴,跟着剥下他的道袍。
孟华把那系有铁钩的绳子一挥,插进洞口旁边的石罅,迅速攀拥而上,比用壁虎游墙功夫还快得多。
孟华扮作道人,从那密室走出去,清虚观里,留下看守的弟子寥寥无几。只有两个倒媚的道人与他迎面碰上,被他点倒,其他的人尚未发觉,就给他溜出去了。重出生天,阳光满地,孟华深深吸了口气,精神为之一畅。
只见还有一些崆峒派的弟子,大概是担任知客的,还在带领客人,三五成群的陆续向那草坪走去。孟华心里一宽:“看来大会还未开始。”他以轻灵的身法,蛇行免伏,避开人多的地方。
不多一会,那块草坪已经遥遥在望,远远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堆满了人。
忽听得洞真子的声音说道:“崆峒门人大会,多蒙少林寺的两位高僧、武当派的雷长老和金大侠以及各方好友屈驾光临,实感荣宠无比。敝派此会,要商议的是两件大事。其一是推选继位掌门,其二是清理门户。要是同门并无异议,现在就开始吧。”
孟华心头怦怦乱跳,不知是立即冲进会场,揭破洞冥子和海兰察的阴谋的好,还是等待他师父那件“案子”在审问中才进去的好?忽然给人一把拉住!
孟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本来已经是加倍小心了的,不料竟然给那个突如其来的人一把抓住,焉得不惊?
好在他心思转得快:“是谁有这样高明的轻功?若是敌人,他应该抓我的琵琶骨才对。”正当他要运功反击,而又稍作迟疑之际,那人已在他的耳旁低声说道:“别慌,是我!”一听这四个字,孟华骤吃一惊之后,跟着却是蓦然大喜了。
不出所料,这个人果然是快活张。
快活张道:“别作声,跟我来!”把孟华拉到岩石后面,四顾无人,取出一个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交给孟华,说道:“戴上它,就不怕有人认出你了。”
孟华说道:“御林军统领海兰察和洞冥子暗中勾结,阴谋要把赴会的侠义道一网打尽,你快点告诉金大侠。”快活张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会对付他的,用不着现在就嚷出来,反而没有证据。”
孟华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正想问他第二件事情,快活张匆匆说道:“我还有紧要的事情去办,你自己见机而为吧!”说罢,身形一晃,转眼不见踪跌。
孟华本来要问他救出金碧漪没有的,只因揭发海兰察的阴谋为紧要,故此准备押后再问,哪知快活张不容他有发问的余暇,一句话也没有提及金碧漪,便走了。
孟华好生失望,颓然自忖:“要是他已经救出漪妹,他应该和我说的。看来漪妹恐怕还是在那妖妇的魔掌之中了,如今只好待我的三师父这件案子了结之后,待我见到了漪妹的父亲,再作打算啦。”
他混入会场之时,洞真子正在宣布继任掌门的人选。这继位的人选,崆峒派的门人事先都已知道。是以当他提出要让给三师弟洞冥子之时,立即便有许多趋炎附势的人附和,不仅是洞冥子的本支弟子而已。
洞冥子免不了假意谦让一番,洞真子道:“我老道无能,早已想让贤的了。师弟,你比我精明能干得多,这重担子你不来挑,谁挑?你别客气了吧!”外人或许听不出来,洞冥子却是感觉得到,在他师兄“推位让贤”的口气之中,却是不无愤慨之意。
洞冥子心想,管你舒服不舒服,反正我这掌门人是做定了。于是得意洋洋,便即说话。
正是:
轮他覆雨翻云手,夺利争名各逞强。
第四十八回 玉虚子离厅暴毙 丹丘生委曲求全
洞冥子干咳两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德薄能鲜……”一句话未曾说完,他的门下弟子也还正在鼓掌欢呼,忽听得有个人说道:“你本来就不配当这掌门!”音细而清,宛若游丝袅空,那么多人的欢呼鼓掌之声,竟然掩盖不住!
更令人注目的是,这声音竟是发自崆峒派弟子的群中,显然是他门下有人不服!众宾客惊愕不已,崆峒派的弟子更是面面相觑,刹那间不由得都是呆了。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大出洞冥子意料之外,在“德薄能鲜”这句“开场白”之后,他本来是要暇意推让一番,然后才装作不得已接受掌门之位的。第二句话他想假惺惺说的也正是:“我本来不配当这掌门”,不料却给那人抢先说了。
洞冥子做梦也想不到,门下弟子之中,竟然有人敢公然反对他做掌门,他打的如意算盘,是想要在观礼的武林名宿面前,表现他是受到崆峒派上下一致推戴,才肯“勉为其难”的。哪知会发生这种大失面子之事。
为了维持面子,洞冥子只好装作听不见,涨红了脸,继续道:“我,我本来不配挑这掌门重担,蒙师兄厚爱……”话犹未了,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师兄弟朋比为奸,私相授受,好不要脸!”这一次没有欢呼鼓掌的声音遮盖,大家听得更清楚了。
洞冥子不能装作听不见了,大怒喝道:“是谁说话,给我站出来!”
“朋比为奸”这四个字,连洞真子也骂在内。不过洞真子虽然恼怒,心里却也不无几分快意,当下说道:“师弟,这位朋友的说话虽然无礼之极,但他既然指责咱们私相授受,咱们就按照规矩去做吧,免得惹外人闲话。”
洞冥子气得发了昏,立即问道:“什么规矩?”
洞真子朗声说道:“有谁不服洞冥子当掌门的,请提出第二位人选!”一心想拥戴师父继位掌门的洞冥子本支弟子,自是纷纷为师父帮腔,洞真子连说三次,没人提出第二位人选。
洞冥子觉得多少挽回了一点颜面,正想说话,那人又抢在他的前头说了:“你培植党羽,以力服人,连掌门师兄都害怕你,谁敢对你说半个不字,不怕你诛锄异己吗?”
洞冥子蓦地一声冷笑,喝道:“这人分明不是本门弟子,特地来捣乱的!快、快抓奸细!”
说也奇怪,那个声音是从崆峒派弟子的人堆中发出来的,但每一次当那声音一响起来的时候,众弟子都在留心注意旁边的人,竟然查不出是谁说话。纷纷扰扰之际,那个声音又起来了:“谁是奸细?我看你才是勾结清廷的奸细呢!”
洞冥子面色一沉,作个手势,叫众弟子停止喧闹,说道:“各位现在都可以明白了,这人是冒充崆峒派的弟子,前来兴风作浪,意图挑拨我们师兄弟不和,意图挑拨本门弟子犯上作乱的。他用心如此毒辣,各派还能相信他的一派胡言吗?”
洞冥子的心腹大弟子大石道人跟着说道:“不错,姑不论这人用心如何,本门大事,却是不容外人干预。如今本门上人对掌门的继位人选均无异议,我看也就不必节外生枝了。”
洞真子为势所迫,只好正式宣布道:“我提出师弟洞冥子继我之位,作崆峒派的二十三代掌门人,如今上下均无异议……”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且慢,我有话说!”众人愕然注目,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道,扶着拐杖,一破一拐的走入会场。
在场的宾客连金逐流在内,十九都不认识这个老道。不过武当派的长老雷震子,和少林寺的两位高僧却是知道,这个老人是当今崆峒派辈份最尊的玉虚子。
玉虚子是前任掌门洞妙真人的师父,亦即是规任掌门洞真子和即将继位的掌门人洞冥子的师伯。今年已是将九十岁的年纪,早在三十多年之前,他的徒弟接任掌门之时,他已退为“长老”,从不过问本门事务的了。他在后山独辟一洞,颐养天年,几乎足不出洞。本门弟子,也只有辈份较高,年纪上四五十岁的才见过他。
洞真子和洞冥子都是大吃一惊,齐声说道:“师伯,你老人家来做什么?”玉虚子拐杖一顿,说道:“本门兴废的大事,我怎能不来?”不知他是因衰老还是心情激动之故,说话之际,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大石道人赶忙过去扶他,玉虚子拐杖一挥,说道:“走开,不用你们假献殷勤。”
大石道人抢上来扶,玉虚道人眉头一皱,虽然不用拐杖打他,却也振臂一挥,在这一挥,之下,大石道人不觉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又是尴尬,又是吃惊,想不到他这位年将就木的太师伯竟然还有如此功力。
玉虚子冷笑道:“你们以为我走不动了吧?”但不知他是由于年老用力的关系,还是由于动了怒气的缘故,弓着身形,踏出去的脚步,更似摇摇欲坠。
忽地有个衣裳烂旧的汉子说道:“老道长,走稳。请莫逞强,还是让我扶你一把吧。”
他不扶犹好,一扶之下,玉虚子身向前倾,几乎就要跌倒地上。但那人还是给他振臂一挥,不能不松开了手,退下去了。那人苦笑道:“老道长、我是一番好意,你不领情,也不用打我啊。”
玉虚子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谁?”
那汉子道:“我、我,我只是……”大石道人在旁代答道:“他是一个临时请来的散工。”
玉虑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拐杖顿地,突然步履如飞,很快就走到洞真子和洞冥子的面前了。原来他虽然感觉得到那个汉子本领不凡,决非一个普通的工人,但因有更重大的事情要管,也就无暇去盘问这个所谓“临时请来的散工”的来历了。
混在人丛的孟华却是不禁暗暗起疑:“莫非那颗就是海兰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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