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流星
面说话,一面伸出手去握着牟丽珠的掌。
牟丽珠的身体的确还是感觉寒冷,但心里可是热乎乎的,半晌说道:“我已经好得多了,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得到丹丘生助她运功以令血脉流通,此时身体也已感觉暖和了。
丹丘生低声说道:“咱们回去慢慢再谈,你现在有没有别的事情?”
牟丽珠也是瞿然一省,说道:“我真糊涂,几乎忘了。”
丹丘生连忙问道:“什么事情?”
牟丽珠道:“你可曾见着那个妖妇?”
丹丘生知道她所说的“妖妇”当然是指辛七娘无疑,于是把刚才在断魂崖上的眺望所见告诉她。
牟丽珠道:“原来有人帮她逃走,怪不得我遍寻不获。听你所说的情形,那两个人可能是梅山二怪。”梅山二怪是结义兄弟,大哥名叫朱角,二弟名叫鹿洪,他们也都是擅长于使毒的邪派人物,但和辛七娘相比,则还是有如小巫之见大巫。不过他们的轻功本领,在江湖上却颇有名气的。
丹丘生逍:“你说得不错,我也猜是梅山二怪。他们把这妖妇抬走,大概是想这妖妇传授使毒的本领。”
牟丽珠道:“我的爹爹是给韩紫烟这贱人毒死的,十八年来,我还未曾找到这个贱人为爹报仇。辛七娘是这贱人的师姐,所以我想从她的身上找到这贱人的下落。想不到还未曾见着辛七娘这妖妇,却先碰上了阳继孟这个魔头。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跌下断魂崖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原来阳继孟临阵逃脱之后,患得患失。一方面虽然庆幸自己见机得早,避过了大炮爆炸的杀身之祸;另一方面,却又有点害怕海兰察倘若得胜的话,必然会责怪自己。是以当他碰上牟丽珠的时候,就起了将功赎罪的念头,想把牟丽珠活擒献给海兰察。不料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丹丘生道:“我也要找这妖妇,替我师父报仇的,不过他们已经跑得远了,在这乱山之中,实是不易寻找,不如先回去吧。好在咱们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将她带走,不至于没有线索可寻。”
牟丽珠道:“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必须现在回去?”
丹丘生道:“我和海兰察打了半场,这下半场是孟华替我对付强敌呢。”
牟丽珠吃了一惊,说逗:“你叫你的小徒弟替你对付海兰察?哎呀,要是他有什么不测,这可是为了我的缘故连累他了!”
他们回到那个草坪的时候,正是孟华和海兰察的决斗到了最后的时刻!
只见孟华仍然挥剑划着圈圈,大圈圈,小圈圈,斜圈圈,正圈圈。不过圈儿却是越划越慢了。
海兰察头顶冒出势腾腾的白气,攻势却是更为猛烈。丹丘生回到草坪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又吐出一口鲜血。
牟丽珠吃了一惊,悄悄问丹丘生道:“怎么样?”
丹丘生心里捏着一把冷汗,不敢回答。
原来海兰察一再使用“天魔解体大法”,已是把全身的精力都“榨”了出来。他是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赌注,只求胜这一场。过后他最少要大病一场,甚至可能从此变成废人。但只要能够胜得孟华,他就可以从容离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了。
对方的打算,丹丘生和金逐流一样,都是看得出来的。但孟华是否能够抵御海兰察这最后的一击呢?丹丘生也是和金逐流一样,实在难以断言!
丹丘生目不转瞬地注视形势的变化,只见孟华的圈儿不仅越划越慢,而且是越划越小了。忽然看见孟华接连划了三个歪歪斜斜的圈圈,几乎不成其为圆圈了。
大须弥剑式本来是以静制动,以客迎主的,慢不足为病,但圈儿划得歪歪斜斜,却显出孟华的内力逐渐减弱,发挥不了这套上乘剑法的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的妙用了。
丹丘生不禁心头一沉,看这情形,再斗下去,只怕难以避免两败俱伤!暗暗后悔,自己刚才估计不足,若是早知海兰察会使“天魔解体大法”来加强七煞掌力和孟华拼命的话,他是不该让孟华答应和对方“一场而决”的。
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他崆峒派掌门人的身份,说了话怎能不算数呢。
两败俱伤是意料中事,假如情况更坏的话,说不定还可能“两败俱亡”的!
要保全孟华的性命,只有一个方法,他以掌门人兼孟华师父的身份,替徒弟认输。
不过这场决斗可并不是孟华和海兰察两人之间的事情,而且关系崆峒派的荣辱甚至整个武林侠义道的利害的,俗语说“放虎容易捉虎难”,他担当得起放走这一侠义道大对头的责任么?“
丹丘生踌躇未决,眼看就要到了最后一刻了,他一咬牙根,心里想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孟华的这条性命换海兰察的一条性命。”
正当他想要不顾一切,跑出去替徒弟认输的时候,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这啸声并不猛烈,但却震得四面山谷都起回声,绵绵不绝。也震得所有在场的人,耳鼓都在嗡嗡作响。丹丘生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是谁有这功力,难道是天山派的唐掌门来了?”
啸声中孟华好像陡地精神一振,接连划出三个圈圈,不再是歪歪斜斜的圈儿了。
海兰察的攻势仍然十分猛烈,但喘息却是越来越重,啸声还未过去,众人已是听得见他喘若牛鸣。
丹丘生稍稍放了一点心,心想。“还可以多看一会儿。”把伸出去的脚步又缩回去。
啸声未已,只听得那人朗声吟道:“十年磨剑,五陵结空,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丹丘生心头大喜:“我怎的没想到此人!”他还未来得及和来客招呼,金逐流已是站了起来,哈哈笑道:“缪大侠,原来是你,可惜你来迟了点儿!”
原来这个长啸高歌而夹的人,正是孟华弟弟杨炎的义父,也是金逐流和丹丘生的好朋友缪长风。丹丘生和他分别已有十多年,只知他是归隐天山,想不到突然来到这里。
不过孟华却知道他会来的,他们在天山分手之时,缪长风已经和他提过是要来“凑凑热闹”的了。他倒以为缪长风是因路上有事耽搁,赶不上来“凑热闹”,是以突然听见他的啸声,不觉喜出望外。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这啸声对他有鼓舞的作用,孟华忽地精神一振,大须弥剑式又使得中规中矩了。
缪长风道:“我以为我来得正好呢,怎的你却说我来迟了呢?”金逐流道:“这是最后的一场决斗,前半场的好戏你可错过了啦。”
缪长风笑道:“看戏要看压轴戏,能够看到这样精彩的压轴戏,我也不会觉得可惜了!”
雷震子道:“缪大侠,依你看这场戏将是怎样收科?”
缪长风笑道:“雷老前辈,你看戏当然比我看得多,你见过哪出武戏不是杀了大花脸收科的?”
金逐流与缪长风相视而笑,雷震子和丹丘生听他这么一说,也都放下了心。
原来缪长风的啸声实是暗中助了孟华一把力的,不过除了金逐流之外,别的人甚至包括孟华在内,都不知道。
原来缪长风的那声长啸,其实乃是佛门的狮子吼功。据说当年创立这“狮子吼功”的高僧乃是用来震慑群魔的。这说法虽然有点玄妙,但却并非全无道理。“狮子吼功”固然不懂分辨人的善恶,但善恶不同的人,骤闻这一声断喝,却很可能产生不同的感受。
俗语说:“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普通的善人都能有此定力,何况是练有上乘内功的侠义道人物?
孟华以张丹枫所传的内功心法全神对付敌手的七煞掌力,心地一片空明,他听到缪长风的啸声,虽然也难免心神略分,但那只是兴奋的情绪而已,并没受到狮子吼功的干扰。
海兰察就不同了,他是正在把最后一点的精力都“榨”出来的,忽闻异啸,心头突然一震,本来已经凝聚的真气都涣散了。
孟华不知缪长风是在暗助自己,但心里却在想道:“缪叔叔是第一个传我重、拙、大三字诀的人,如今他特地赴来为我打气,我可不能令他失望!”精神一振,剑势如环,俨似剥蚕抽丝,绵绵不断。来得虽然缓慢,却已把海兰察的攻势封在他的剑圈之外。
忽听得海兰察一声大吼,惨厉有如负伤的野兽狂嗥,吼声中双臂箕张,跃起一丈多高,向孟华猛扑!
旁观者围成的圈子,随着他们恶战的展开,本来就已不停的向后移动,圈了越扩越大的了。但当此际,站在前面的人,仍是感觉得到海兰察那股猛烈的掌风!
这刹那间,孟华的慢剑突然转为快剑,一个个的圈圈有如电光疾转,看得众人眼花燎乱。也不知他有没有刺着海兰察?还未看得清楚,只见双方已是倏的由合而分,当的一声,一道银虹横过空际,孟华的宝剑已是脱手飞出。
众人看见孟华的宝剑给海兰察击落,无不大惊。连雷震子也不觉“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缪长风却是哈哈笑道:“妙呀,孟世兄,你这一招已是深得重、拙、大的精髓了!”
众人还在忧虑海兰察要对孟华乘胜追击,但说也奇怪,海兰察如像僵尸一样,站在原来的位置,动也不动。
只见一点点的鲜血从他的眼眶鼻孔滴下来,跟着张开嘴巴,又喷出两口鲜血。
众人惊疑不定,还道他又在施展天魔解体大法。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中,终于听到了“咕咚”一声,海兰察倒下去了。听到了这“咕咚”一声,大家方始松了口气。片刻的异样静寂过后,爆发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欢呼孟华终于能够以弱胜强,欢呼一个少年英雄压倒了敌方的第一高手。
要是丹丘生杀掉了海兰察,大家虽然高兴,恐怕还不会有这热烈的欢呼的。
这热烈的欢呼,还不仅仅是庆祝胜利,更值得庆祝的是侠义道后继有人,一代胜过一代!
孟华看着海兰察在他面前倒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可是双脚却似不听他的使唤,他想上去迎接正在向他跑过来的师父,竟然走不动了。
原来海兰察那最后一击,乃是毕生功力之所聚。虽然已属强弩之未,孟华也还是不易抵挡。双方拼了这招,海兰察固然力谒而亡,孟华亦已到了心力交疲的地步。
孟华脱手飞出的那把宝剑,此时已是由金逐流接了下来。他和缪长风一见分出胜负,立即不约而同地向孟华奔去,同时到了孟华身边。“华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啦!”金逐流替他把宝剑纳入鞘中,握着他右手。缪长风在另一边,同时也握着他的左手。
合两大顶尖儿的高手之力,助他运功约束体中乱窜的真气,片刻之间,孟华已是能够气沉丹田,精神复振了。此时孟华的两个师父,段仇世和丹丘生亦已来到他的身前了。“华儿怎么样了?”丹丘生还是有点揣揣不安地问道。
金逐流微笑道:“恭喜你收了这样一位好徒弟。华儿的功力比我的估计还要高些,起初我本来有点担心他可能和海兰察拼个两败俱伤的,如今是不用担心了。”
丹丘生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忙向金、缪二人道谢。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道要是没有这两大高手相助孟华恢复精力,孟华纵然不至两败俱伤,最少恐怕也得小病一场。
金逐流笑道:“我其实并没帮了令徒什么忙,帮忙他最大的是缪大侠,要是没有他的狮子吼功,恐怕华儿是要多少受点内伤呢。”
孟华这才知道缪长风刚才那一声长啸的作用,丹丘生也是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惭愧自己的武学所知有限,不识狮子吼功的妙用。师徒三人,重新向缪长风道谢。
缪长风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帮他的这点小忙,还不足以弥补我的过失呢。”笑得颇似有几分苍凉。
丹丘生怔了一怔,说道:“此话怎说?”缪长风道:“我和他的父亲是最好的朋友,我却曾经误会过他,逼他与我交手。”
丹丘生道:“你是指在小金川的时候,你曾误会他是清廷的鹰爪吧?”
缪长风笑道:“不错。想不到我曾经误会是鹰爪的人,今天杀了清廷鹰爪的头子。”
金逐流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感慨往事。长江后浪推前浪,后起之秀,本来就应该胜过咱们老一辈的啊!”
缪长风的确是在感慨往事。十二年前,他也曾像现在的孟华一样,和当时的御林军统领北宫望决战,结果是斗得两败俱伤。要是没有云紫萝给他吸出毒血,他当时早已死了。(事详拙著:游剑江湖》,云紫萝救活了他却牺牲了自己。
不过他的感慨不尽如此,他想起了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孟元超,更想起了半生唯一的红颜知己云紫萝。如今对着他们的儿子,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感伤。想道:“要是紫萝地下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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