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野龙
事只是未到过北海圣地五台山了。所以这一次,她是下了决心要在闭目之前朝一次五台,以在佛祖面前显示自己的真诚。
“那有什么?你就陪她去一趟,反正五台山离北京也不远,到永定门坐火车就可以到了。”我满不在乎地说。
中队长却苦笑了起来,原来这位老母亲来得不是时候,正赶在国庆节当中,而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我们最忙的时候,作为中队长,他根本就脱不开身。这老母亲也等不及在国庆之后,因为她是听到五台山有一座大佛中秋落成,要举行一次盛大的法会,她是赶着这场大法会来的。
“那这样吧!”我想了一下道:“你是中队长,走不开身;我是个小兵,无所谓的了,就算是请个事假吧,我替你把老伯母送去如何?”
“这样最好。”中队长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他早就在等着我这句话了。
中队长的母亲果然如期而来,我们到车站接的时候却吓了一大跳,原来并非她一个人,同时到的还有四个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妇人,也都是信佛的。中队长倒不在意,道:“好们总是一齐去朝觐的,不然一个人谁放得下心!”
我叹了口气,开着玩笑:“唉!我们中队长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人民革命的干部,谁能想到他的母亲却是个旧时代的笃信迷信、封建色彩浓厚、与我们的革命事业格格不入、吃斋念佛的人!”
“就你嘴多!”他轻轻拍了我后脑勺一下:“你这臭小子别乱说,这叫宗教自由,不是封建迷信。”
我吐了吐舌头,无奈地跟着他去迎接这些作我的祖母都绰绰有余的老太太们。
国庆节前后的北京城可以说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我却无福观赏,在节前的两天便作好准备,要陪着五位老奶奶踏上西行的列车。
那还是早晨六点钟,但天已经大亮了,我陪着那帮老人上了火车,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月台上的人稀稀落落、三三两两地有出有进,眼底的两股铁轨谜一样地伸向远方,在天与地的汇处消失。一辆进站的列车缓缓地驶了过来,轻轻一震,稳稳地站住了,挡上了我的视线,我透过玻璃望去,那车上的人忙忙乱乱,都在准备着下车。
忽然,我的目光滞住了:在正对我的窗口处,坐着个短发、十八九岁、象个女学生模样、穿着白衬衣的少女,那清秀美丽的面容仿佛中秋的月色一样皎皎显映,立即吸引了我的注意,啊!这脸孔怎如此熟悉?好象玉兰花动人心肠,使我疲倦的心思猛地兴奋起来。
那少女抬了一下头,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望着我。我不由得习惯性地整了整我的军装,她却莞尔一笑,灿烂如一朵盛开的半枝莲。我也随着笑了起来,我们的目光互相碰撞着,谁也没有回避,谁也没有羞怯,直到她身旁的另一个少女催促着她下车。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取下行囊,走出我的视线,心下忽然空落落地如同失去了什么。
火车终于开了,我再没有兴趣观赏窗外的风景,那个偶然相遇的少女象个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我,只那么笑了一笑,便已在我心中凿下了永恒的倩姿,我的思绪再也不能停住。啊!这个少女似乎是我的旧相识,我们仿佛已经认识了几个世纪。
“小伙子,这大半天你也不说话,在想么事呀?”五个奶奶中,那个年龄最大的奶奶操着楚腔问我。
“没什么!”我答着。
“呵呵!不是吧?”这个老奶奶笑起来:“我刚才还看到你和那个火车上的女伢在笑喂!”
我的脸一下子热了,想不到这个老朽的奶奶还会有如此锐利的目光,无怪她活的那么长。
“是吧!我没说错吧?你的脸都红了!”五个老奶奶都笑了起来,我却尴尬地恨不能跳下车去。“行了,小伙子。这没有么事见不得人的!”那老奶奶又替我解着围:“你和她认识?”她问。
我发现人的年龄越大就越爱管闲事,虽然我很不情愿同她们谈这些,但还是如实相告:“不,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怎么会?你们两个像认得一样呢!”
“我不知道”
“莫嫌我们这些老人啰嗦,我们还好问这种事。”那老奶奶说道:“古语说‘成人一桩婚,来世翻个身’我这也是想给你帮个忙。”
这种忙不帮也罢!我虽心里这么想,但嘴里没有说,只是道:“我的确不认识她,只是一见面就觉得很熟似的,只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哦?”那老奶奶有些惊讶:“莫不是在梦里吧?”
我不觉一愣,哦!终于想起来了,我确实是在梦里见过她。但怎么可能?那梦里的人怎么会与她如此相像?梦是假的呀?而这个人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是不?我没说差吧?”老奶奶看到我脸上的表情,自信的道。我不得不点了点头。
“哎!那就不用人家操心了,你这是前生注定,今世续缘,这个哇!就叫做隔世姻缘!”老奶奶一本正经的告诉我。
我故意哈哈笑了起来,:“这是巧合,我根本不信你们那一套,现在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讲究的是科学。当然,谁都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但我不信!”
那老奶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章听老和尚说缘
车到五台山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了,然后又搭车到山上的台怀镇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循道而上,开始了五台山之旅。
路上行人如织,人们很早便起身而来,在那些善男信女的眼里,作一次大法会并不是经常有的事,必须早早赶到;而对于众多的旅游者来说,这更是千载难逢的场面,当然不会错过。我护送的老奶奶们成了有幸参加法会的善男信女,而我也因此成了个有幸的旅游者。
我这还是第一次到五台山,哪里知道东南西北,只是随着人群往山上走。那山挺高,尤其是其中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仿佛利剑一样刺穿苍穹,有人告诉我,那就是北台叶斗峰,海拔高过了三千米,素称华北第一峰。这五台山却原来是由五座峰环抱而成,因峰顶平坦宽阔,如同垒土之台,故名。这五台各有其名,东台叫做望海峰,西台为挂月峰,南台是锦绣峰,北台是叶斗峰,中台翠岩峰。五台山因为山高气温低,尤其是夏季凉爽,所以又有清凉山之名。在我的记忆里,华北的山总是岩石秃兀,林木稀少,整个山体呈黄褐色,而这座五台山却不同,虽也是峭壁危崖,岣岩参差,但却草木繁盛,清流潺潺。而山上寺庙之多,几乎是一里一座了,不愧为佛教圣地。
我那随行的五个老奶奶是遇庙必进,见佛必拜,只喜坏了那些卖香火的小贩,却愁坏了在一旁又不好催促的我。我真搞不懂,这些省吃简用的老太太们,舍不得花一毛钱来喝碗豆浆,却舍得花五块钱买十根一烧就了的草香,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小伙子,你也来磕个头,抽个签吧?”那个最老的奶奶见我不耐烦,提意道。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妨试一试,于是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在这个叫不出名字来的菩萨面前磕了三个头,甩出了一根签来。这却引来了众多人的回顾,我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看那个当兵的也在拜佛呢!”我心里不服气地道:“当兵又怎么了?”装作没有听见。
那个老奶奶捡起我的签,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和尚,那和尚拿在手里看了看,摇了摇头,从签盒里抽出了张书签大小的黄色签纸给了我。我首先看到的到的是“下下签”三个字,旁边竖着写了四句话:“二十年来一场空,三分吉来七分凶,他日寻得逍遥处,自在半梦半醒中。”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心里骂着,一出大殿的门,就随手将那签撕了个粉碎,扔在空中,看着它象雪花一样飘落,才暂消了我心中的懊恼。
“小伙子,你心不诚。”那个老奶奶劝解似地开导我:“菩萨是在吓唬你哩!”
纵使这样,我依然后悔去抽什么签,让心头笼上一片阴影。咳,话又说回来了,不信就是不信,又生什么气呢?
大法会是在显通寺举行的,菩萨顶、塔院寺也挤满了人。先是领导讲话,再是来宾致词,然后给佛像揭幕;这一系列序幕之后,大法会才算开始。只见一大群和尚坐在高台之上,一位老僧讲解了一通经文,和尚们唱着念了起来;老僧又讲,和尚又念。善男信女们有的匍匐聆听,有的跟着吟诵,有的只会“南无阿弥陀佛”地哼哼,都显示着自己无比的虔诚。与这些虔诚的香客相比,那些旅游者则显得太过随便了,有的在交头结耳,有的在挤来挤去,还有几个老外扛着摄像机不停地拍着什么。
我对这些却毫无兴趣,听得久了,不免有些烦燥,再看看那高台上的僧众,他们都半闭着目,似睡非睡,敲击着木鱼和大鼓,嘴在没完没了地开合着,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于是我与那几位不知在不在听的老奶奶们打了声招呼,约定了时间地点,先行开溜,到别的地方去转悠转悠了。那位最老的奶奶还好心地告诉我,会后还有斋会,叫我千万莫错过。我心中好笑,真不知道这些奶奶们是为了法会不是斋会而来,但我宁愿喝些白开水,也不来熬这磨人性格的法会。
我更觉得五台山的自然风光要比佛事活动吸引人,可是这诺大的五台,无处没有庙,无处不见佛,我甚至想,假如这座山没有这些寺院该不会更美吗?但再一分析又觉得可笑,其实正因为这是座佛教胜地,所以才保存有今日的秀丽风光,否则,只怕跟中国北方大多数山林一样,不是秃秃的成了馒头,便是褐黄的成了干涩的粮地。
我这么信步的游荡着,沿着一条小溪溯游而上,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只见树木葱郁,环境清幽,气温微凉,连蝉声都少有了,更不见那烟雾缭绕的香火。我本以为此处该是个凡人所在了,不会在有菩萨和那些善男信女,谁知刚转过这片树林,一抬头又是一座庙堂,不过却寒酸了许多。说是庙倒不如说是一所房子,若不是这屋顶也像所有的庙宇一样四角有几个漂亮的弧形飞檐,还挂着几个铃铛,大概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个庙。庙门口也没有名字,连顶上的匾额都失落了,只有几只蜘蛛在网上坐禅。我想这也许是哪座寺院的后山,或只是个仓库性质的建筑,但走近了才闻到一缕淡淡的香火味扑入鼻噏,这才知道那里面该是点着香的。
抱着所有旅游者的心态,我也走进了这座小小的佛堂,里面供者一尊不大的泥塑释迦牟尼的像,我的目光只一扫,便被那佛像前跪在蒲团上一个祈祷的人所吸引。这是个少女的身影,一头齐颈短发,一身洁白衣裙,一副虔诚姿态,可是这身影我怎么如此熟悉?应该在哪里见过的。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期待着这个少女转身,能够看清她的脸。
那少女良久才立起身来,又朝佛像深深一揖。我想她要回身了,不知怎的,心跳的厉害,暗自喊着:“快!向我这边转过来。”可偏偏她却向另一边转去,让我只看了个侧脸就已出了门,仿佛浑没在意身后还有个我。我失望得简直要晕过去,抢到门口,那少女听到了声响,终于回过了头。啊!是她,这不正是我昨日在车站见到的那个少女吗?她怎么也会来到这里呢?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突然升起,马上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她也看到了我,脸一红,回过头去反而加快了脚步。“哎!”我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就要追上去。
“不要追!”霍地,一个沉沉沙哑的声音从屋角传来,把我吓了一跳,顺着看去,才发现那里还盘腿坐着一位老和尚。这和尚年近七旬,脸上皱纹堆累,身材瘦弱,显得灰布僧袍松松垮垮,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如明月。在我的印象中(这印象来自电影)像他这样的老僧都应该是头顶受戒且光亮如同打蜡,眉毛和胡须很长且发白,身披色彩艳丽的袈裟,手握一串垂到腿间的念珠。可这老僧并不一样,头顶没有戒炱,也不光亮,倒是长着一层短短的头发茬,很像是个劳改犯。他也没有胡须,那眉毛稀拉,却有些灰白,身上也没有袈裟。不过,这位老僧给我的印象倒是非常安详。
“你在叫我?”我迟疑的问。
“是!”那老和尚看了看我点点头。
“我们又不认识。”我随口答着,转头搜寻那个少女,她已经转到树林后面去了,我要追还追得上。
“你认识她吗?”那和尚反问我。我竟一时语塞,脸却臊得发热。“她是老僧的侄孙女,是来这里问因果的。”那和尚解释道。
我一愣,再看那少女,早已没有了踪迹。那和尚却建议到:“既然你来了,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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