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野龙
“你认识她吗?”那和尚反问我。我竟一时语塞,脸却臊得发热。“她是老僧的侄孙女,是来这里问因果的。”那和尚解释道。
我一愣,再看那少女,早已没有了踪迹。那和尚却建议到:“既然你来了,还是说明你我有缘,何不坐下来听老僧说说因果?”
“我是个战士,不信这个。”虽然口里这样说,我还是在这个老和尚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那老和尚笑了笑没有立即开口。我问道:“听你口音,你是湖南人吧?”他答道:“檀越好耳力,老僧正是湖南人。”
“其实不是我耳力好,我的几个战友就是湖南人,他们的口音跟你差不多。”我如实相告,心里最起码知道了那个少女是湖南人,再接下去打听其它细节。
“你却想错了。”这和尚像是钻进了我的大脑,一下子便猜中了我的心思,道:“我那侄孙女是北京人。”
“她是北京哪个区人?”我问。
“你为什么非问她,不问问你自己?难道你看上她了?”这老和尚一语道破机关,直臊得我恨不能立刻逃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依然说着:“其实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碰面不相识,檀越何苦自寻烦恼,你若与她有缘,自会有相聚之时,倒是老僧看你面色阴晦,怕是有性命之忧。”
“难道老师傅还会看相算命?”我揶喻着问。
这老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到:“这些日子,老僧总有些心绪不宁,即使在文革时期也从未如此。今日一见到你便知道你就是我该等的人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倒是很玄,我直怀疑他是不是个骗子,每见到人来都要如此说,好让人要他算命,骗些钱财。
“你等我干什么?”明明怀疑,我还是钻入圈套。
“檀越或许错会了我的意思,老僧并不给人算命,只是替有缘人解命,你我前身有许多未了的缘,所以今生必须了却。”
“你该不是跟我讲什么循环报应,世事轮回吧?”我惊讶地道:“现在可是快二十一世纪了!”
“檀越信也罢,不信也罢,只当老僧讲故事如何?”
“那就讲吧!”
“远古时代,天下水患,大禹奉命治水,号令四方之龙齐聚会稽。有一神龙,因导江劈山,引水东流,救民于水火,而耽误了会期,被禹王误杀,谁知这神龙之魂却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人间轮回道,发下毒誓,要杀尽天下人。”这老和尚娓娓动听的讲了起来,我听着跟神话一般,倒满有吸引力,越发仔细听了起来。“第一世,这神龙化做了一名大将军,掌生杀大权,果然大开杀戒,只几场战争便涂塌了无数生灵。本来这个冷血的大将军还要造下更大的罪孽,谁知这时,却被人世的情爱所扰,爱上了一位贤良的女子,并与她结为夫妇,生儿育女。但突然有一天晚上,,他却死在了他夫人的手上。”
“哦?这是为什么?”我不解地问:“是他夫人对他不忠吗?”
“不,她夫人也很爱他,在手刃丈夫后也自杀了。她杀他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大将军杀死了她的父亲!”
“这倒是个悲惨的结局。”我感慨地道。
“不,悲剧并没有结束!”老和尚又道:“由于这个大将军临死前早已悔过,所以依然还以人道,但受到的惩罚是世世短命,历经十几世,总是在成人不久便意外夭折。”
“那么那个夫人呢?”
“这夫人由于负了她丈夫的情,所以这情债必须要还上。而每一世又由于这大将军的短命,所以根本无法还清,到头来依然是个孤苦伶仃的结果。”
“你的故事讲完了?”我问道。
“嗯!”他点点头:“你对这个故事有何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满不在乎地道:“虽然让人唏嘘不已,不过,这只是个故事!”
“你怎么不问老僧这故事从何听来的呢?”这和尚忽然奇怪地问我。
“对呀?你怎么听的?”我问,但马上又后悔起来,自解地道:“故事就是故事,哪里都听得到,又不当真。”
“假如这是真的呢?”
“怎么会呢?现在讲的是科学,轮回是你们佛教的说法,我不信。”我道。
“假如这事发生在檀越身上呢?”这和尚并不理会我的辩解,依然问着。我一愣,这和尚说要同我说因果,莫不是真指得是我。
“这是老僧侄孙女梦里的故事!”老和尚终于说出了真相。
“这么说她就是那位大将军夫人转世啰?”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老和尚只点了点头,我又问道:“那么谁又是大将军转世呢?”
“如果有人第一眼就对老僧侄孙女动了情,而她也对那个人动了情,那个人就该是了。”
“这么说被她爱上的人岂不要倒霉?是个短命鬼?”我问着,却忘了刚才我还强烈地希望那少女能看我一眼。
“正是!”老和尚严肃地答着。
我“哈哈”笑了起来,已经是电脑时代了,还有人会相信轮回,相信这些封建余毒,太不可思议了,这些人也太愚昧了。蓦地,我再笑不起来,清楚地记起今日所抽到的那支签,分明写着:“二十年来一场空,三分吉来七分凶,他日若得逍遥处,自在半梦半醒中。”这不是说我很难活过二十岁吗?这么说,我不就是个短命鬼吗?想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但随即又坦然起来,那只不过是一只签,我又不信它;就算信,签上也并没说明我必死无疑呀?何况还有三分吉呢!而现在我已经二十岁了,也不见有任何灾难降临啊?
“檀越可想到了什么?”老和尚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支吾着,自然不会将心里正在想地告诉他,他也并不在意,只是道:“老僧本是方外之人,不应管这些尘世俗事,但前缘未了不能不管。你我还是有缘,待将来檀越魂迷之时,可来此找寻老僧,老僧将尽量替檀越化解些冤孽!”
“多谢老师傅。”我客气地说着站起身来,知道这次谈话算是结束了。
老和尚将我送到门口,最后不无伤感地道:“檀越再上五台时,只怕老僧已经不在了。”
走在路上,我琢磨着这个老和尚最后的话语,却觉得有些奇怪,他先是叫我魂迷之时去找他,后又说我再上五台时,他可能不在了,那还要我去找他作什么?
我的大脑一直在胡乱的猜测着,与那老和尚的一席谈话怎么那么深刻,这老和尚并没有讲什么道理,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噢!难道世上真有轮回?我就是那个该短命的大将军?此刻,我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免有些动摇了。
走出了老远,我才忽地想起没有去问那老和尚的法号!
第三章斗抢劫者魂迷
那一次五台山之行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中队长的母亲与那些老奶奶们早已回了家乡,我又平静地生活在了军营中,一切照常地进行着,也早把五台山的经历抛在了脑后,只有对那个有两面之缘的少女还耿耿于怀,久久没有忘记,总希望能够再遇上一次,哪怕只说上一句话。但那少女就像飘走的云,我再也没有见到。有时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福分,说明我并不是那个短命鬼。可每当我上街值勤地时候,又想,住在这么个小小的北京城,难道就真没有见第三面的缘吗?
不,北京城太大了,人太多了,似乎注定我和他之间再也不会碰面了。
春节到了,我终于熬到了一个探亲日,归家的兴奋使我暂时忘记了一切烦恼。在家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假期一晃就结束了。只得背起行囊重新踏上返京的列车。
火车又到了那个南站,人们拥挤着下车,我依然坐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铁轨,几个月前就是在这里,对面的铁轨上停着一辆列车,我第一次看到了她。而如今那支轨上空荡荡的,只有雪花在无声的飘荡。
出了车站已是傍晚时分,我背着包徒步穿过站前并不很长的广场。广场上又脏又乱,象春运期间所有的站前一样满是人群。从人群中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穿过去,不时还得喊两声“借光”。雪一直在下,陪着我走到街口,又陪着我走向公共汽车站。
“哎呦!”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地尖叫,我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骑车的女青年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正挣扎着爬起。我忙跑过去相帮。当我放下包裹,看清这女青年的脸,不由一愣:这是张那么漂亮的面孔。宛如唐伯虎画上的仕女一般。不过我的惊讶却是隐约觉得这个人我好像见过。那少女见到我,也愣了一下。没等我开口,一个黑影猛然从我们身边跑过,她一回头,大叫起来:“有人抢东西!”原来她放在车前筐里的包正被人抢走。我抬头望去,见一个男青年正飞速地往站里跑去。“别动!”我嘱咐了一句,拔腿追了过去。
我边追边高喊着:“抓住他!抓住他!”那歹徒跑得更快了,越往人多的地方钻,而这些人们却自动地闪开一条道路,让那歹徒轻松地过去,麻木地看看我们追逐,仿佛是在看一场电影。蓦地,我的脚下一软,被人绊了一跤,身体猛地跌倒,刚站起身还未明白时,一把锋利的刀已刺透了我厚实的军装,刺入了我的腹部。“这是那歹徒的同伙!”我马上想到,根本未觉出腹部的疼痛。在我的面前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一个人操着东北口音骂着:“叫你小子多管闲事!”我也没有去想一个人如何斗得过两个人,飞身扑了上去。虽说在部队里学过擒拿,但这时还是显得非常吃力,真后悔没有把功夫练好。
我的不要命,先是让那两个暴徒吃了一惊,我趁机挥起了我的拳头,只一击,便将其中一个打翻在地。另一个醒过味来,不等我转身,已顺手操起了一个白酒瓶子砸在我的头上,那瓶子被砸了个粉碎;我的头“嗡”了一声,但没有倒下,反过身来,照着这个歹徒的下巴又狠狠地一拳,他连哼都没哼,头往后一栽,倒下去正撞在防护花草的铁栏上,那是一种带有尖刺如枪一样的铁栏,他摔下去后便再也没有爬起来。第一个被我打倒的人站了起来,那把锋利的刀连连戳在我的后背上,我再也没有了还手之力,扑倒地上,那歹徒仍不罢休,又捡起一块砖头拍在了我的头上,我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已经死了,这身体也飘忽起来,我想这是要上天堂了。
这是一个多么漫长而又痛苦的时刻,我再睁开眼看清这个世界,一切变得不可思议起来:我竟看见了我自己的身体。
我正躺在一间环境优雅的病房里打着吊针,旁边是一架不知名的仪器,几根管子通到我的身体,我还在闭着眼睛昏睡。但这又怎么可能?我不是已经站起来了吗?
门静静地开了,我听到了啜泣声,一名医生在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不是中队长吗?怎么?父亲也来了,还是那么阴沉着脸;在他后面伤心哭的是母亲。母亲在一名护士的搀扶下步履蹒跚,面容苍老。我高喊着“妈妈”,可她怎么没有听见?径直走到那具躺着的我旁边,抚摸着我的脸。“他成了植物人”。那个医师无情的话一下子把我打了个跟头。哦!终于明白了,那躺在床上的原来只是我的躯壳,而我的灵魂却出了窍,站在这里。
父母显然已经得知了这个噩耗,所以并不很吃惊,但仍然万分悲痛,这个打击无疑太残酷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就有复苏的可能!”医生又说道,不知是安慰还是事实。母亲越发地哭了起来,我走过去想要摸她的脸,却怎么没有感触?她也无动于衷?呵!终于明白了,我和他们已经不是在同一个世界了。
医生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射进屋里,外面的积雪早已融化,这是一个美丽的艳阳天。窗户被微微打开来,一股清新的风吹进屋里,在屋中转了个圈又挤出窗去,我被它吹得摇摇晃晃,就飘了起来,怎么这么大的身形也从那狭小的缝隙里飞了出去。啊!外面的天空是如此的广大,我就象一粒微尘,随着这风,随着这云漫无边际的飘荡。这是灵魂在飘荡,没有人能告诉我,我该到哪里去。
就这样荡荡悠悠,悠悠荡荡,也不知过了多少城镇,经过多少河流。在一座耸天的高峰前停了下来,耳闻着晨钟暮鼓,眼见着香火缭绕,才发现这地方我曾来过。这不是佛教圣地吗?我马上想起了曾和我谈因果的老和尚,耳边还回荡着他的话,他不是让我魂迷之时来找他吗?哦!当初不明所以,如今我果然魂迷了。可是又该到哪里去找他?这五台山怎变得昏昏暗暗,浓云蔽日,让我寻不到旧路,甚至靠近不得。
我不知所措,徘徊犹豫着,忽听得下面木鱼声起,钟磬齐鸣,一股浓厚的檀香冲天而起,我吃惊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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