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野龙
走到一处山口,那里早早地如一道关隘一样,在两山之间建起了一道竹寨门,寨门口处有一对精神饱满的喽啰,头上包着红头巾,守在那里,每过一行人都要询问一声,方才放入。远远地,我便看到了为首盘察者正是马当山的殷天锡,原来他被派作了迎宾兼门官。我生怕他认出我,让大家难堪,从旁边的一位同伴头上摘下一顶大帽,戴在头上,掩住面孔,躲在人群中。
殷天锡早就看到我们这一行人马,未等走近便高声断喝着:“长风破浪会有时。”不等我明白,尤来久早已接了一句:“直挂云帆济沧海。”又喝道:“秋草独寻人去后。”又接道:“寒林空见日斜时。”再喝到道:“五湖四海谁敢管。”再接道:“三山五岳任我行。”最后喝道:“北海擒蛟龙。”最后接道:“南山伏猛虎。”
“太仆可是都畿道上的?”殷天锡大声问着。
尤来久答道:“河南府北邙山。”范水流随着道:“京兆府少华山。”
“可有引子?”
“旗随东风卷。”“箭射王者侯。”尤来久与范水流一前一后答着,从身上摸出个宛如雉鸡翎一样的令箭,双手高握,走了上去。
“原来是尤、范两位寨主。”殷天锡迎了上来叫道。
“殷大哥,别来无恙?”尤来久与范水流收起令箭问候着。
那三人似乎早就相识,寒暄了一阵之后,殷天锡在前带着路走进山来,边走着,尤来久边问:“新帮主可在前寨?我等不远千里,急欲一拜。”
“这个……!”殷天锡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怎么?总瓢把子在后寨吗?”范水流忙问道:“不知如今谁总管洪山两寨,通报一声,总瓢把子总不会不见我等吧?”
“实不相瞒。”殷天锡只得道:“近日各山各寨英雄齐聚洪山都要拜见新帮主,但不是不见大伙儿,他在一月前下山,至今未回。”
“啊?”尤、范二人显得有些不相信一样,道:“明日就是会期,新帮主不会捉弄大家吧?”
“两位但请放心,其实俺等也很着急。”殷天锡解释道:“大小姐曾亲自下山寻找,前几日方回,已找到帮主,他与九命黑狼独孤庆有些事未了,已说必定赶在会期之前回山。”
“九命黑狼?”尤、范二人都大吃一惊,忙问道:“咱们帮主如何招惹了他?”
殷天锡一笑,信心十足地道:“两位老弟请放心,独孤庆不会对帮主怎样,听大小姐说,咱们帮主救了他,想来,那人见人怕的狼也会如十恶之一的浪荡者一样折服于他。”
尤范二人将信将疑,还是不放心地问:“若是明日帮主回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殷天锡肯定的道:“咱们帮主的师弟以及三个徒弟还在山上,他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原来,他们把丁哥儿当成了我的师弟,把三老真得当成了我的徒弟。
“但愿他莫要耽误会期,大伙儿还未见一面便伤了心。”尤来久担忧地说着,随着殷天锡之后走进山口,我与众人也跟了进去。
殷天锡带着我们进入山口后,叫过一名喽罗为我们引路,就要回转身继续迎候其它人马,却见山里一溜烟地奔过一骑,上面之人正是洪山五虎中的老大:红脸虎李甲。马到身前,他已然跳了下来,还未有去看尤、范二人,冲着殷天锡道:“大小姐让我特意叮嘱你,盘察仔细些,是自己兄弟便不可怠慢,千万莫让外人混入,以免破坏大会。”
“殷某知道。”殷天锡答着,指着尤、范等众人说着:“这是尤寨主和范寨主的人,不会有错的。”
李甲转过身来,对着尤范二人拱了拱手,抱歉地道:“两位寨主还请海涵,为了大会的安全,还望两位寨主将手下众人汇名成册,转交与二道山口的知客张朝。”
“我等知晓了。”尤范二人不很高兴地回答着。
李甲重新上马准备离去,一转眼向我这边望来,不知是我的气质与众不同,还是他目光犀锐,竟盯着我不再移开,沉声问道:“这位兄弟也是两位的手下吗?”
尤范二人看了我一眼,范水流瓮声瓮气地答道:“不是,他也是来洪山聚会的,是与我们半道碰上的。”
“哦?敢问这位兄弟尊称?”李甲问道。
我只是不答话,犹豫着是否摘下帽子。空空儿却替我道:“他是大小姐的朋友,叫吴心愁,武艺极好的。”
“吴心愁?”李甲慢慢地念着,仿佛咀嚼出了什么味道,对着我拱了拱手道:“这位吴兄弟既然是我家小姐的朋友,能否让老朽一睹尊容风采?”
我知道再也掩藏不下去了,缓缓摘下了遮脸的大帽,笑问道:“李伯伯可认得我吗?”
当看清了我的面容,李殷二人吓了一跳,李甲忙翻身下马,与殷天锡及其喽罗们倒身而拜,口中高呼着:“恭迎大王回山,恭祝帮主千福。”
“帮主?”直惊得尤范众人目瞪口呆。
第十一章绿林大会(三)
再次见到灵儿的时候,不知怎的,我还是如此激动,竟不顾项冲愤怒的目光,热烈地拥抱了她。这种只有西方才有的礼节,在这个时代是如此的大胆,如此的疯狂,简直是向道德宣战,让旁边的众人都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只有丁哥儿嘻嘻笑着,羡慕地看着我们。当我觉得我的动作确实有些不合时宜,连忙松开了手臂时,灵儿并未恼怒,反而面带红晕,羞怯但却幸福地笑了,真到又与我的目光碰在一起,连忙低下头去,一言不发。我却惊讶地发现她的眼里还含着泪花,难道她怨我了不成?不容我瞎想,丁哥儿已经扑了上来,不由分说,也要与我行拥抱礼,我只得张开双臂,搂住这个比我高了半头的小伙子,好在他为我解了一些尴尬。在发泄完他的热情之后,面对着项冲的鄙夷和三老的嘲笑,非常理直气壮地道:“这有什么奇怪吗?在我们那里,老朋友见面都会拥抱的,亲人之间还要亲吻呢!哪象你们这般冷冷冰冰的。”我与项冲的见面礼确实冷淡了许多,尽管我千方百计想与他交好,他总好象防贼一样与我保持着距离,有时还会用敌视的目光来看我,而奇怪得是他却与丁哥儿奇迹般得融洽,仿佛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芥蒂。灵儿也看出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隔阖,努力想使我们亲密,但每一次都听到他这样说:“他是老黑魔的徒弟,我不与他为敌已是最大的容忍了。”我不再说一句话,他似乎是在赏给我面子,既然如此,我也懒得与他相处,只要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我看得出,项冲是因为灵儿的缘故留在了大洪山,但作为洪山的主人,我依然对他很有礼貌,很是客气。
在灵儿的引导下,我与那些急欲见我一面,早就来到洪山的山大王们见了一面。这洪山山寨分为前后两寨,前寨为大寨,也是兵寨,形势险要,地势宽阔,座落在半山腰间,易守难攻。后寨是小寨,也是属寨,隐藏于后山里,便是那日被名门正派们险些攻破的寨城,一路上机关得得,就象那日一样,林中还有成群的毒蛇出没,没有人领导很难进入的。帮内的机密会议都是在小寨里进行,而帮主及其它重要成员也住在其中。不过对于帮主来说,大寨是主要的活动场所,那里也有住所,象绿林大会这样的事,就要在大寨里进行。
这大寨宛若一座城池,是用砖石依山而筑,有城墙城门,固若金汤,牢不可摧,也只有这里,才容得下八十一州的绿林人物会聚一堂。这大寨的中心部位是一座聚义厅,不过要比小寨的更大一些;聚义厅前也是演武场,自然也比后寨的演武场大了几倍,可以称之为校军场了,这里完全可以奔马。在聚义厅之后,便是帮主及众头目的住所,两边是喽罗们的兵营。而大批的空房作为客房,却是在山顶。聚义厅的四周,是居民区,也就是许多喽罗们的家,那里有妇女、老人和儿童。大寨的外围还有田地和竹林,这里宛然就是一个被武装了的村镇。
山顶上竖着一面高大的杏黄旗,上写“洪山寨”三个大字,在下面就可以看到,与寨门口的两面大旗遥相呼应。那两面旗上一面写着“英雄会聚”,另一面写着“替天行道”,倒也算是个口号了。
会见这些我原以为是面目狰狞的山寨主们,是非常愉快的事,这些人并非个个凶悍丑陋,也有眉目清秀、风俊优雅的文儒之辈。许多大王们原先还曾在朝廷中有过一官半职,有的是不堪忍受上级官吏的欺压,有的是看不惯官场里肮脏交易,更有的受不了朝廷里的腌臜气,一反上了山。但是最多的山大王们,还是走投无路的平民大众,拥了一位首领,找一处险要的山寨、水寨,自过自食,不与朝廷买账;有时还会劫个钱财,捞个外块。朝廷里腐败无能,各地方官吏、节度使们又只为自己着想,就算想要剿灭这些山大王们,也无能为力,何况各山各寨都统一在绿林帮下,一呼百应,倒不如各自相安的好。
一见到我这个新总瓢把子,这些山大王、水大王们欢声雷动,呼声震天,兴奋雀跃,的确叫我激动不已。但是,从如此众多的寨主的眼中,我也看到了怀疑、不相信,甚至于是否定。他们好象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这个年轻、模样也不能让人畏惧的少年,怎么可以当好总瓢把子呢?
我没有想到八十一州绿林人物会有如此众多,原以为只是那九山十八寨。一听灵儿解释才明白,他父亲吉金龙为了便于管理,将所有的陆上响马归为九山,每一山下辖九个州,每一州又有若干个山头,统计起来最少有一两百。那水上盗寇归为十八个寨子,分统长江、黄河、淮水、汉水、湘水等各水运河段,及太湖、大野泽、巢湖、丹阳湖、彭蠡湖、洞庭湖等众多湖泊。这种分属很象是行政区划。
晚上回到后山的小寨,不等我吃完饭,吉灵儿便与洪山三虎赶来,商议明日就任大会的具体事宜。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一窍不通,全由他们去布置,他们怎么说都有道理。丁哥儿在旁边听得无聊,溜出去找那三老赌钱,我只有忍着耐性听他们讲完,已经二更远之后了。洪山三虎先行告退,灵儿却留了下来,仿佛还有许多话要告诉我。
“我想送给你一样东西。”她说。
“什么?”我问。
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把秦筝,我认出来,这正是那日在渭河的渡船上她所弹的筝。
“你要把它送给我?”无不解地问。
她点了点头。
“可我不会弹它?”我无奈地道。
“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她微笑着说。
我抚摸着这把古色古香的秦筝,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想起来问她:“你为什么送给我这个?”
“明日你就要就任绿林帮主了,别人都带了奇珍异宝相贺,我只有这把筝,就作为贺礼吧。”她深情地道。
“灵儿!”我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嗫嚅着说:“其实……其实你根本就无须什么贺礼的,能与你在一起我便很高兴了。”
“是吗?”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我的话,紧盯着我的脸,泪光在她的眼睛里闪动,那神态如此深情,如此动人,我想,我就要把她搂到怀里了,而这时,却听到屋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谁?”我大喝一声,冲出门去,却见一条黑影如箭一样蹿了出去,只一闪,便消失在对面的屋脊之后。我刚要起身去追,却听到灵儿的招呼:“别追了,他已经去远了。”我停下身来,思索着那个黑影的身形,这多象在鹦鹉山庄看到的那个偷听白朴等人谈话的黑影啊,他又为何潜入了大洪山呢?
“这个人既然能摸到这里,轻功自然不错,就随他去,反正他也未听到什么机密的事。”灵儿拉着我走进屋里,道:“你快些休息吧,不会再有人来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熟练地为我铺好床,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在临走的时候,她又回头来叮嘱着我:“明日你精神些。”
“难道我现在不精神吗?”我调侃地问:“你要我怎样才喜欢呢?”
她的脸一红,有些羞涩,但随即正正经经地道:“想来明日大会一定顺利,各山各寨的人都会听从我和三虎的,肯定拥挤你,只是太湖水寨那一帮人,可能会出些难题,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付他们。”
我点头称是,看着她走出门去,正要关门,她又回过了头,仿佛有些担心地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秦筝,不放心地道:“我送给你的,你不会送给别人吧?”
“怎么会呢?”我一口否认:“你送给我的,我珍惜还来不及呢,绝不会再给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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