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野龙
“所以你要把我救出来?”
他点了点头,没有应答。
“于是,你就声东击西,在少林寺放火?”我几乎是在愤怒地斥责。
他惊讶地重新望着我,奇怪我不应该生这么大的气。
“我是自愿留在那里的。”我放缓了语调,身他说着:“我的病发作了,这也不必瞒你,反正你也知道。”
“那不是吾放的火。”他一字一板地说道。
“那又是谁?”我经不住又问了一句。他望着我皱了皱眉头,我明白他是责怪我不信任他,忙解释着:“我是说,你看到是谁放的火?”
“你怎会知道吾会看到?”他问。
我笑了笑道:“你既然要救我,必定早已伏在了附近,以你的目力,谁也不能逃过。”
他点了点头,道:“是那个在鹦鹉山庄你我都见过的蒙面人。”
“他?”我一愣,那个黑影几乎要从我的记忆中忘掉了,如今又重新回到脑海中。“怎么又是他?”我自言自语,忽然又想起回到大洪山的那个晚上,不也有一个黑影在偷听我和吉灵儿讲话吗?如今想起来了,那是同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形我似曾见过,他又是谁呢?
“不要去管他了。”独孤庆干脆地道:“你我也要起程了。”
“起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忙问。
他的嘴角在微微上翘,连那朵月季花似乎也在微笑,非常骄傲地道:“吾说过要帮你治好病,吾已找到了一个人,他一定可以医你。”
“谁?”我一怔。
“吾已经探访过,那位救你的一尘大师尚有一位传人,如今在幽州空山寺,他一定可以救你。”他说着,显得很得意。
“你说得是月清和尚?”
“正是。”
我却说不出是忧是喜,内心里多的只是一份苦涩。
我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情景,再次与独孤庆一起旅行,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往事的重复,所不同的是上一次往南,这一次是向北;上一次我面对的是一个强大又危险的人物,这一次却是一个体贴又放心的朋友;还有一个显著不同,这一回少了一条狗,却多了许多的人情味。
但我的病情却出奇地恶化了,用智仁的话来说,我根本就不宜行动,哪里经受得起长途旅行。第一日下来,我的头部已经僵硬,脖子也转不开了,只能一动不动地伏在独孤庆的背上,随他摆布。所幸的是这双眼睛还睁得开,这嘴巴还能说话,但舌头有些发麻。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又会象被月清和尚救起前那样,成为一个活死人。
我尽量少说话,但有些话不得不说:“独孤大哥,有件事还要办妥。”我的声音微弱,仿佛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响。
“什么事?”他边走边问。
“灵儿还在等我,你要告诉她,不要再让他们误会了智仁大师。”
“吾自有安排。”他满有信心地道:“绿林帮如今可称得是天下第一大帮,眼线众多,到前面的县城便可以找到传话的。到时吾让他们告诉你的灵儿,就说你和吾在一起,要到北方去办点事。”
当他说到“你的灵儿”时,我有些脸热,好在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想了一想,我又担忧地道:“就怕别人不相信你。”
“吾如今得绿林帮副帮主,谁敢不信。”他倒颇为生气。
我不再言语,趴在他的背上,头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我们来到了这座县城里,在一处小茶馆里落下歇脚,许多人都纷纷打量着我们。这是个小小的县城,人们也不认得骇人听闻的九命黑狼,更不认得我这个相思野龙,他们是被独孤庆那奇特的装束所吸引,而更多的人却把目光盯在了我的脸上。
“你的脸可以吸引任何一个人,这却是一个麻烦。”独孤庆抱起我靠在了一处墙边坐下,沉思着。看来他要为我着想了,如果想顺利地赶到幽州,只能不去引人注意,但他的装扮可以换,我的脸却怎么换呢?
我不知道独孤庆想出了什么主意,他离开时是皱着眉头的,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出什么办法。“你暂且等一等,吾去找传信人,这里不会有危险。”他说着回望了一下四周,便走开了。
绿林帮在所辖的各州各县都会有一个秘密的据点,或者是堂而皇之的财主宅地,或者是掩人耳目的商家店铺,还或许是不被注意的寺庙庵堂,对于传一个话,那是十分容易的。
我靠着墙闭上眼睛细细回忆着我的遭遇,有过欢喜,有过悲伤;有过风光,有过惨境。可谓是经历了大悲,又经历了大喜,如今剩下这将死的躯干,却能叫一个冷酷的魔头为我效力,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来,又是兴奋,又是惊惧地喊道:“张兄,你知道我方才碰到了谁?”
“谁?”一个人在问道。
“是独孤庆,一定是他,一丝不错。”那冲进来的人惶惶地说着,嘘嘘地喘着粗气。
我一愣,睁开眼睛看去,隔着两张桌子坐着两个年青人,都佩着剑,但面目猥亵,倒似是两个泼皮,这店里的茶客一见两个都纷纷退席离去,好象要避瘟疫。看来,这两个人果然是地头蛇了。
“独孤庆?”那个姓张的想了想,半天才问道:“可是小翠常常想的那一个?”
“不是他还有谁?就是那个表面上正经,背地里偷情的。”第一个人嘻笑着道:“我一眼便认出了他,啊,当时我非常害怕他看我一眼,忙低头溜了过来,还好,他没有看到我,不过他确实是一表人材,只是……”他的话咽住了,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独孤庆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冷酷如刀地直射向他,这两个泼皮不由得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是谁说吾偷情的?”独孤庆平静地问,这种平静给人以畏惧,绝不亚于他的愤怒,甚至更回骇人。
“是……是……是小翠!”那泼皮颤声回答。
“小翠是谁?”独孤庆嗓音低沉,但威严,不容人不回答。
“她是……是开封……是开封万花楼的妓女。”
独孤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话音仍然平静:“她怎么知晓?”
“是……是浪荡者说的。”那泼皮连忙回答:“你知道,每一个女人都喜欢淳于烈,他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好,他有好本钱,他……”
“你也是小翠的狎客?”独孤庆打断了他的话。
“是……是……我们只是前些日子偶尔乐了一乐。”
“那你们就再乐一乐吧!”独孤庆冷冷地说着,吐出了血红的月季花,当花瓣片片落下的时候,地上已然多了两具尸体。
我颤抖起来,又一次看到了九命黑狼杀人:一朵美丽的月季花,两条活生生的生命。
“你是不是又在责备吾了?”这条英俊的狼却解释着:“这种绕舌之徒,不杀留着是祸害。”
我说不出话来,只有用愤怒的眼睛来看着他,他却视而不见,轻轻地抱起我走出了门,那门口已然停着一辆人力的木板车,车上却稳稳地放着一个足可容纳两个人的厚皮白底棺材。我一愣,讽刺地道:“九命黑狼这一回却有了良心,杀了人还为他们准备了棺材。”
我的声音细小,但话语尖刻。他却一笑,淡淡地道:“不,这是给你准备的。”
我一下子呆了。
“你不要多心,方才吾路过棺材铺,才想出这个主意。”他道:“你躺在里面又舒适又安稳,不怕颠簸,又不会让人看到你。”
“你为什么不弄辆马车呢?”我气愤异常,但说出的话没力得很,宛如在和他商议。
“这个……”独孤庆有些尴尬,半天才嗫嚅地道:“吾……吾不喜欢马。”
我一怔,陡然间明白过来,这个身怀“流星飞渡”绝世轻功的人,竟然不会骑马,这真是我发现的一个最大的秘密,原来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也有短处。
“你可以雇个车夫!”我又道。
“吾不喜欢陌生人。”
我有些无奈,孤独者终究还是孤独的,他始终不能去和别人相处,哪怕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车夫。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高傲,还是因为他过于胆怯,不敢去面对世人。
“不过你放心,吾的速度绝不次于马车。”他非常自信地道。
“那也不能让我睡棺材呀?”我简直要气炸了肺,微弱地说出了这句话。
“只有这东西才不会有人来偷。”他在说,似乎没有把握保护好我,生怕别人把我掳去一般。这也难怪,路途遥远,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我无可奈何,只有古怪的人,才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看来,我只有听天由命了。
“你不觉得独孤庆推着一个棺材走,会轰动整个武林吗?”我揶喻着道。
他却一笑,推开了棺材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套孝衣孝帽,狡黠地道:“吾可以装扮成别人。”
第十三章躺在棺材里的旅程(二)
我虽然躺在了棺材里,病情还是在恶化,终于连舌头也麻木了,嗓子象发了炎一样得生痛,哪还能说出话来。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独孤庆。这棺材很舒适,里面垫得很柔软,地方倒也宽畅,只是黑了些,好在棺材的四周让他用手戳了排孔,供空气进入,我可以自由呼吸。天气已是十分炎热了,我浑身滚烫,迷迷糊糊,也觉不出来了。这身体不再经历风吹日晒,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当我神志清醒些,便默念智仁大师所传的内功心法,并试着靠意志去调停自己的呼吸,在这种境遇下,竟可以无牵无碍,真得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也少了许多痛苦,这也是我能支撑下去,没有马上死掉的原因。
不久,我发现我们并不是在向北走,而是在向东,我总是发现,一早,我们是迎着太阳而行的。独孤庆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呢?从嵩山向东是郑州,再向东是开封。是了,他要去开封,去找淳于烈。但到了开封,他把我寄在了一家客店,在城里转了一圈,又拉着我转回西行,往郑州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过了万花楼,让小翠的头离开了身体,这个多嘴的女人死在了她崇拜的人手上。我不知道独孤庆到底要作些什么,只能随他折腾。
这日一早,他给我喂完了粥,告诉我:“今日吾要去郑州找淳于烈。”
我这才明白他到开封是为了探听淳于烈的行踪,幸好开封离郑州不远,否则他还要带着我颠上几日,不顾我的死活了。
我暗暗在为淳于烈担心,独孤庆如此地记仇,只怕淳于大哥要倒大霉了。哎!倒霉能怪谁呢?祸从口出,说三道四,就算受些惩罚也是应该。但独孤庆啊独孤庆,你会将他如何呢?你揍他几个耳光我为你叫好;你若杀死了他,若有一天我能活下来,定不会跟你罢休。
棺材停了下来,一位老者在招呼着:“这位公子,请到小店来用饭,保证味美价廉,让您满意。”
“老丈。”独孤庆在说:“吾有要事进城,想暂将此寿材寄于贵处,劳烦老丈看管一下,等吾回来,不知老丈意下如何?”
“这个……”那老丈十分为难地道:“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这小店怎么可以放这种东西呢?”
“吾并不将它置于你的店中,只把它放在你这店门口边,烦老丈看管则个。此处有纹银五两,略作劳酬,还望笑纳。”我感到万分惊奇,从没有想到过这个九命黑狼原来也如此会说话。
那老者见钱眼开,喜形于色地道:“好说好说,公子就将此寿材放在这棵树下吧,我一定好生看管。”
“如此多谢了。”独孤庆答着,把棺材推到了树下,我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抓淳于烈了,只是有我碍了他的事,这回好,我被藏在棺材里,他可以不必担心,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偷棺材的。
独孤庆拍了拍棺盖,象是在向我告别,然后走了。我心怀懊恼,这个九命黑狼到底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魔头,我当初答应作他的朋友真是昏了头。对他来说,在救朋友性命和报自己私仇的两者之间,他首先选择了后者,浑不去想他如果有什么不测,不就会拖带了我吗?不过,以他的聪明一定想到过这一层,他也许还想到另一层,那就是如果他为了救我而发生了不测,那么不就无法消恨了吗?唉,谁让我交了这样一个朋友,这才是自作自受。不过,我可以肯定,如果我是他,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这是郑州城外的一处十字路口,我听到每方向都有人走动,行人总是不断。也许是离吃饭时间尚早,这家小店的生意并不好,半天了,也没有个人走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过去,径直进了小店,同时一个我熟悉的人正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着:“唉,都两天了,反正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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