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野龙
林英子环视着我们每一个人,最后柔声问着慕容小姐:“小姑娘,刚才你看到什么了,能告诉我吗?”原来她会慢声细语,好好地说话,却为什么要那样地对我,难道就是因为我穿的破吗?
“是这样的!”慕容小姐口齿伶俐地道:“刚才这个小孩儿往井里爬,是这个哥哥把他救起来的。”她指着我说,显出十分伤心的样子:“可是他却被我家的狗咬伤了!”
就这么两句话,林英子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她转身呼喝着:“小小!”
小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惧无比,泪水涕流,如捣蒜般地磕着头哀告着:“师父,是我不对,我不该去布摊上看卖布,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林英子的脸在抽搐,她的弟子让她丢尽了颜面,她还尚不知晓,此刻更加气恼,恨恨地道:“我只说去方便一下,叫你看个孩子都看不住,事后你还要骗我,我还留你作甚?好!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你走,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武夷山派的人了。”说着转过身去,只等小小走开。
“师父!弟子错了,你饶了弟子吧!”小小哭嚎着,果真如丧考妣,令人惋愕。百里风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情景,好像是在看戏。
我实在忍不住,不由地言道:“你这个师父真不通情理,哪个徒弟还不兴犯个错的,既然人家认了错还要赶她走,你怎么连个改错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仅林英子,连百里风和小小也都惊诧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我是个怪物。
“刚才她还打你呢,你还替她说话?”慕容小姐不解地问我。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答道:“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恨人一辈子,该忘的就要忘掉,人活着就那么长时间,省些功夫给那些令人高兴的事不好吗?”
这话反倒使人更加怀疑地注视着我,林英子和百里风好象不相信这是从我的口中讲出,她们哪里知道,这秋月浑幼稚的外表里头装着的却是个已渐成熟的我。
“你若是个女子,我倒愿意收作徒弟。”林英子由衷地叹了一句。
“嘻,你想收,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呢。”百里风在旁边搭讪着。
林英子冷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小小,冷冰冰地道:“起来吧,看在这个小哥的面子上,我且饶你这一回,回去后你自己到后山面壁一年,仔细想想,若以后再犯,可莫怪为师不留情。”
“谢谢师父开恩!”小小感激涕零地站了起来。
“不要谢我。”林英子板着面孔答道。
小小马上明白该去谢谁,羞愧万分地走到我的跟前,深深一揖道:“多谢大哥宽宏大量,不计前仇。”
“我并没有做什么。”我答道:“只是说了句该说的话,你也不用谢我。”
林英子在旁边点了点头,对我客气了许多,问道:“请问这位小哥尊姓大名?”
“我只是个到处流浪的孤儿,名字根本不用提。”我答道。确实,我并不喜欢“秋月浑”这个名字,所以干脆不说。
“既然小哥不愿说,在下也不便强求。”林英子并不尴尬,依然落落大方,不失君子本色,只听她对我说道:“我林英子作人向来泾渭分明,谁欠我的我要追讨回来;但我欠了谁的,我也要一定还上。今日得蒙小哥救助小儿,无以为报,但请小哥说个要求,只要我林英子办得到的,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她是我第一个遇到的豪爽人物。
“我救这孩子只是我作为一个人最其马的品德。”我告诉她:“假如我想到要你报答,那么这个孩子已经掉下井了。”
我的话再一次震动了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人,也无意中拨动了旁边那个自甘堕落的风流妇人还未泯灭的人性。
“你是个十分独特的少年!”林英子不再惊讶,从心里往外佩服地说道:“如果你有超凡的武功,你将震撼武林黑白两道,你的话就是哲理。”
我的脸发起烧来,我没有想到,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很普通的话,在这里会有如此大的魅力。
“小小,把水儿抱着。”林英子命令着。小小就应了一声,接过那婴儿,我奇怪地看着东海玄女从身上摸出个黑色的瓷瓶子,递了过来,说道:“这个给你。”
“我不要。”我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就这样回绝,因为我不想要人报答我。
“嘿,武夷山的黑风补血膏可不是任何人能够得到的。”百里风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我要它何用?”
“你的背上还流着血!”林英子关切地说了一句。我这才想起那被狼狗咬过的后背,疼痛之感立刻象电一样钻遍全身,这才不好意思地接过了那小黑瓶。
“这就算是我错怪了你的报酬吧。”林英子说:“我想你或许暂时不需要帮忙,但我欠了你一次总觉得不安,一量旦哪一天你需要我帮助时,就请到武夷山丹霞宫找我。”她说完便领着小小,抱着婴儿要离去。
“林英子!”在旁边的百里风象是在提醒她:“莫忘了你与奴之间的赌。”
“哼!”林英子怒目瞪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我忘不了,可惜你打赌时忘了限定时间,对你的诺言我可以五十年后再兑现。”
百里风一愣,这才叫百密一疏,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个赌又有什么用呢?但她只略一忖度,便又娇笑起来:“格格,奴家不怕,只要你、奴与淳于烈三人中有一个先死了,你的诺言就永远完成不了,你东海玄女的女君子美誉也就付之东流。”
“我自会好自为之!”林英子悻悻地回答着,转身离去。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两个年岁相仿的妇人,我还是喜欢那冷若冰霜的林英子,这确是一个正人君子。我的胳膊被人拉了一下,扭过头,海妹正紧紧偎在我的身边,我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马上大声唤道:“等等,林女侠!”
林英子回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我问:“你叫我?”
“是的。”我答道:“你不是说我可以要求你一件事吗?”
“嗯!”
“那好,我请求你把海妹带去,收作徒弟如何?”
“是她吗?”林英子走了回来,指着我身边这个渔家女孩。
我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的要求?”她又问了一句:“你不把我应允你的事留给自己?要知道,我不是谁都应允的。”
“我知道。”我再次点了点头,告诉她:“她是我的妹妹,我们都是孤儿。”
林英子仔细打量海妹,同意了。
“不,哥,我不离开你。”海妹哭了起来。是呵,这些日子以来,两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相互依存的伙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就象亲兄妹一样,甚至比亲兄妹还要亲,任谁也无法拆散。
“海妹,听我说。”我也哽咽了:“你不是要报仇吗?那好,就跟着林女侠去,学好武艺,查出凶手,替爹和整个渔村的人报仇。你跟着我是永远也报不了仇的,那些死去的冤魂也会怨我的。”我几近在乞求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是我怕她拖累我,而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还没有能力让她再不挨饿受气。但这个理由我不能说,我知道一旦说出来,以海妹的性格,非要与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
海妹终于点了点头:“但你要答应我去看望我。”她要求着。
“我答应你。”我说。
海妹被林英子带走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但终于有了一丝轻松感。从今以后,我一个人是死是活都好办了。
“唉,小子,你是奴所见到的最傻的人。”百里风在旁边轻叹了一声。
刚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若不是这个风骚的女人,我或许白挨了一顿打。所以尽管心中厌恶她,依然感激地向她解释着:“也许你看着傻,但我只求心里平静,那些只为自己活着的人,永远感受不到活着的快乐。”
“好了,奴不喜欢听这些。”她厌厌地说着,又扭答扭答地从我身前走过,走了没多远,又想起了什么,回身从袖口摸出锭银子,朝我扔了过来,我接在手中一掂,足有五六两重,上面还散发着熏人的粉气。“这是给你的报酬,不是因为你,奴也打不得这样的好赌,也免得你说奴小气了。”说着晃动身子,如水蛇一般地走了。
我想起适才的饥饿之苦,接受了这锭银子。
我的面前只剩下了慕容家的小姐,她正用一种仿佛要看透我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在那目光里,少了骄傲,却多了敬慕,甚至是倾心。
我的后背又阵阵剧痛起来,于是打开了这瓶黑风补血膏,原以为是清香扑鼻,谁知闻到的却是腥臭异常,再看那瓶中装得满满的仿佛狗屎一般,不免人些恶心。但想想那林英子身为一派传人,也无须欺骗于我,俗语说良药苦口,这臭药也未必不治伤,且试一试再说,可这手如何够得着背后呢?
“我帮你。”慕容小姐自告奋勇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药膏,不由得皱起了眉,但她还是从身上摸出块干净的手帕,沾着药膏为我敷上。那药膏果然有奇效,敷上不久,后背的疼痛便减少了许多,我能够站直身躯自由地艰难地走动了。
“到我家去吧,我会叫人好好照顾你的。”这个慕容小姐一旦抛掉了娇气,又变得如此可爱动人。
我笑了笑,摇摇头对她说:“不,我可以走,何况到你家,你那两个哥哥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收起药膏,整整这破烂的衣裳,向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告别离去。
“我叫慕容娇儿,你呢?”她忽然在后面大声告诉我。
“秋月浑!”我回头告诉她。
在出镇子的时候,我已经在思索今后的生活了。生存自然是第一大计,为了生存就需要金钱;需要金钱就要出卖劳动。我只有先打工挣些钱糊口了。
“站住!”从一棵树后面忽然跳出来两个人拦住了我,原来是慕容家的两个少爷,那老二在威胁着:“小子,今天你走得了吗?”
“你们要怎样?”我很是镇静。
“怎样?”老大白了我一眼,两手抱在胸前,一条腿在地上弹着:“今天你不赔我家的狗,就让你死在这里!”
“你家的狗?”我莫名其妙,有些气愤:“你家的狗随便咬人,我还没要你们赔,你们倒恶人先告状了。”
“少跟我们转蒜,我家的狗是不是你弄死的?”老二质问着。
“你家的狗死了?”我有些纳闷:“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家的狗咬完人还活蹦乱跳的,不是被你们的妹妹赶回家去了吗?你们当时不也在场吗?”
“你说的不错。”老大接过来道:“可是回到家里只一会儿功夫,它就死了,连救都来不及,不是你暗中下了毒,还会有谁?”
“我下毒?”我简直觉得好笑。
“哼!你瞒得过别人,能瞒得过我们吗?要知道我们慕容世家向以毒用毒而著称,那狗是如何致死我们一看便知,你那点道行还浅。”
“不是我。”我不耐烦地答道:“你们让开,我要走了。”
“休想!”他们俩相互看了一眼,猛然一齐扑了上来,一下子便把我摔倒在地,拳打脚踢起来。开始我还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与他们搏斗,但根本就站不起身来,这两个恶少爷本就学过武,对于我这个寻常百姓果真达到了指哪打哪的地步。
我就像是吊在拳击馆里的沙袋,来回承受着沉重的攻击。我的身上到处疼痛,到处是伤口。打着打着,也不知怎么,那疼痛在减小,慢慢地就消失了,反倒越打越有种畅快的感觉。可是同时,胸口却突然有些难受,仿佛一个巨大的磨盘压在那里,让我越来越喘不过气。
“两个小畜生还不住手!”一声高喝仿佛晴空中打了个霹雳,两个恶少爷立刻停住了手脚,老实地站在了一边,齐声用颤抖的声音喊了声“爹!”
“秋月浑!”慕容娇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飞奔到我的面前,焦心地也不顾我浑身的泥土,俯身搀扶着我。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腿打着哆嗦,而且发软,但我不愿让别人看低,强撑着走了两步,扶住了一棵树。
“你们这两个不听话的东西,怎么如此不成器!”慕容老爷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两鬓的头发与额下的胡须连成一片、脸部却白净的中年汉子,从他华丽的服饰,便可以知道这是个家缠万贯、不愁吃穿的贵族。此刻,他正在教训着那两个恶少爷:“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这几日放老实些,你东方伯伯和南宫叔叔不定哪天来访,若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不取笑我们的家教才怪,叫我这脸往哪里搁。”
我还从没听过这样教训子女的,看来,如果那姓东方和南宫的人不来,这两个恶少就可以放肆地胡为了。这作爹的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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