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
⑽⒎⒉?br /> 红轮后的卓藏锋淡淡一笑:“不必了。今日一见,是我父子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卓南雁心内震惊,恍惚间又以为自己在做梦,大叫道:“不成,父亲,就是千难万险,孩儿也要救您出去……”心绪纷乱之下,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卓藏锋却不理他的哭喊,依旧淡淡地道:“当年爹爹为给你母子求药,狂气一发,贸然入阵,一路破阵至此,终于力竭。危难之际,有幸得见冲凝先生在青石上的留言,始悟不生不灭的至理……”说着悠悠一叹,手抚那灿然的红轮道,“我虽找到阵心内的至宝天罡轮,却已无暇参悟。其时生死一线,我只得将残存功力和自身神识以道家藏魄秘法尽数输入宝轮。那时我便隐隐觉碍,爹爹或能见你一面。苍天有眼,这一盼,竟盼了十七年……”
“父亲已然仙逝,跟前只是他的神识在与我说话?”眼前红光剧烈波动,卓南雁忽悲忽惊,叫道,“怪不得我幼年时,常在梦中见到您的样子,这无极大阵所在之地,也常在梦里显现。原来,原来爹爹您已……”心底怅苦难言,泪水滚滚流下。
“时间也已无多,雁儿无须作此小儿女之态!”卓藏锋的声音依然淡淡地,言辞问却多了几分严厉,“咱们还有大事要做!”
话音一顿,卓南雁忽觉那股热力变得直如烈火焚烧,跟着他陡觉双目一亮,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脏腑、骨骼和经脉。射入体内的红光也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眼前,似是道道红色的龙。这红龙游过之处,经脉脏腑便会变得异常明亮。他清楚地看到被红龙舔过的断裂的经脉和受伤筋骨,竟在迅速地接合、生长和愈合……
卓南雁既感惊奇,又觉可怕,忽见红光中竟跃出一个缩小的自己,手挥长剑,施展出一个奇妙的剑招。他一愣之间,那挥剑的影像已飞快无比地射入眉心,与自己的心神融合为一。跟着许多从所未见的神奇剑势图影,如潮水般向他脑中涌来。那剑影招招气韵沉浑,恢弘难言。
卓南雁只觉自己正在做着一个美梦,但又觉得这美梦比他经历过的一切都要真切实在。
忽然间他全身一震,身上的炙热之感瞬间消退,变得温润舒适。满眼红光也迅速缩小,慢慢收入到了那碗口大的宝轮之中。眼前光芒渐渐柔和,卓南雁才慢慢看清了凝立在身前的那道伟岸的身影。
两道英气勃勃的剑眉,一双灼灼闪烁的眸子,竟与卓南雁的眉眼有七分仿佛,只是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却使得这人平添了几分威武。卓藏锋手捧红轮,正向他展眉微笑,满面亲切。这容貌正与他幼时梦中所见的大汉一般无二。
“雁儿,为父已用注入天罡轮中的残存功力疗去了你体内之伤!”剑狂卓藏锋的身形依旧挺立不动,微笑的声音却弱了许多,“更将为父一生所悟的太和补天剑法注入你的神识。这天罡轮和我随身的威胜神剑,便算为父留给你的礼物吧……”
“原来那些神妙的剑影,便是补天剑法?”卓南雁心底若喜若悲,听得他话中隐含悲凉,忙伸手向父亲的大手握去。淡淡的光影下,似乎卓藏锋也伸手过来。两手交握,卓南雁却发现自己只握住了空空荡荡的一片凉丝丝的气息,惊叫道:“父亲……”
“雁儿,万物有生必有灭,自你坠人人世间的那一刻起,就落入由生而灭的大化洪流之中。”卓藏锋那悠悠的语声中略含寂寞,更多的却是一种豁达,“当年你重病难愈,命悬一发,你娘也受了重伤,为父听得这阵内藏有能医百疾的千载仙芝紫金芝,便入阵求取。只可惜时也运也,力尽于此……其实我心中的寂寞黯然实是难以言喻……”
卓南雁心下无尽感伤:“父亲历尽千难万险进得无极天,终于知道一切全是虚妄。一股支撑心神的力量忽然丧失,那时候的父亲该是何等的黯然神伤!”
“是有些伤心!”卓藏锋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微笑道,“但万事有失必有得,其时机缘凑巧,却使我在这地穴深处寻到了这天罡轮,又瞧见了青石上冲凝先生所刻的话语。忽然间想通了不生不灭、不得不失的至理。诚可谓,朝闻道,夕死可也……”他说着缓缓举起那红芒渐黯的天罡轮,语音悠远:“天道如环,生生不息!”
卓南雁心中一震,王冲凝铭刻在石门上的字迹倏地闪现脑中:“不生不灭,须向不生处求不灭;不得不失,还从不得处见不失……”心中若有所悟,只是这时胸中愁苦,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自疑惑,忽见卓藏锋那挺立的身影渐渐模糊、黯淡,缓缓消散。卓南雁心下惊痛,大叫着扑去,伸手乱抓,却似空中捞月,什么也抓碰不到,霎时心底的悲苦伤痛潮水般涌来,泪水潸然滚落。恍惚中,却听父亲幽幽地道:“雁儿莫哭。记住了,无论何时,都要做个永不低头的大好男儿!”
卓南雁本来心中悲凄,待见父亲的光影渐渐黯淡,心中一震:“父亲这就要跟我永别了吗?若是让他见到我的最后一面,竟是我孩子般的大哭鼻子,岂不让他伤心?”拼力收泪,挺直腰板,哽咽道:“是,孩儿记下了……”
卓藏锋向他深深凝视,道:“父亲生前一心期盼的,便是咱们宋人同心协力共抗外侮,将那些奴役我故土百姓的金狗尽数赶回去。惜乎,我跟岳少保都是功亏一篑……”说着无比落寞地幽幽一叹,“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见得四海归心,还我山河……”卓南雁跟他灼灼的目光一对,陡觉心中豪气升腾,叫道:“父亲!孩儿定要重聚天下英雄,让我大宋四海归心!”
卓藏锋面上的光影熠然一闪,笑道:“好雁儿,为国尽力自然是好的,但父亲吃过的苦头,却不愿让你再吃!”他说着伸手向卓南雁的头顶抚摸过来,缓缓地道,“好雁儿,你很好,自小时起,便一直都很乖……父亲却最想让你坦荡快乐地过一辈子……”
听得父亲话中慈和的怜怜爱意,卓南雁才陡然觉得自己仍是个孩子,一个在慈父怀中笑闹顽皮的孩子,霎时刚刚止住的泪水重又涌出,眼前模糊一片。迷蒙泪眼中,忽听父亲似是无比寂寞地笑了笑,跟着一道红色精芒忽然自他头顶冲起,映得石洞内一片灿然,他那模糊的人影和红芒全如青烟般消逝无踪。
眼前光影四散,卓南雁却是心神恍惚,只觉自已似是做了一个最最离奇不过的怪梦,忽听耳中嗡然震响,凝目细瞧,却见身前石壁上横插一剑,黝黑的剑身大半没入洞壁,正自颤动不停。
一只色泽沉黯的皮囊悬在剑下,皮囊上有红色丝绦系在剑把之上,随着长剑震颤,皮囊不住地跳跃,剑鸣声声,犹如虎啸龙吟。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二十一节:花香林寂 曲幽情重
剑光乍闪,发出锵然一声龙吟。
林霜月想也不想地拔剑剌出,一招七剑全往南天易前胸刺到。这时她心中凄苦,剑法愈发凌厉,快如狂风骤雨。南天易大惊失色,不敢直撄其锋,身子疾伏,斜斜蹿出,手中软鞭矫若灵蛇,缠向林霜月的双腿。
林霜月手中青日剑刷地斩下,将软鞭劈得倒飞回去。但只这么微微一阻,厅内的南宫禹、南宫铎和万秀峰、桂浩古等人已闻声跃出。南天易森然一笑,也收鞭退出。
万秀峰哈哈大笑:“原来是林圣女!别来无恙?”桂浩古大睁双眼,呆望着这月下清丽无双的绝世仙姿,口中啧啧连声:“林姑娘,每次见了你,都觉着姑娘又出落得娇艳了不少!”
南宫禹独目如电,死盯住林霜月两眼,却向南宫铎摆了摆手。南宫铎叹息一声,长笑而出:“昨日林圣女被卓南雁那厮挟持,致与我南宫堡小有误会……呵呵,林圣女今宵光临鄙庄,咱们正可杯酒言欢,尽释前嫌!请——”原来在片刻之间,南宫禹权衡利弊,终究觉得不好招惹“洞庭烟横”这天下最难缠的大魔头,便让南宫铎出言示好。
林霜月双剑垂下,玉面仍是颜色如雪,冷冷地道:“卓南雁在哪里?”南宫铎苦笑道:“这小子困在无极诸天阵内,这会儿只怕已化成血水了吧!”林霜月娇躯簌簌轻抖,轻轻地道:“那便麻烦诸位带路,我……我要去那无极诸天阵内寻他。”
南天易面色一变,森然道:“林圣女,咱们南宫世家只是不愿与贵教结仇,却并非怕了你们明教。”蓦然间长鞭疾抖,猛向林霜月纤腰卷来。他这淡淡的一句话登时搅得南宫世家众人心头火起。眼见南天易骤然出手,南宫铎等人也只得长剑出鞘,将林霜月团团围住。万秀峰眼中精芒闪烁,笑吟吟地退回两步,乐得落个隔山观虎斗。
林霜月冷哼声中,翩然一转,竟顺着软鞭来势向南天易疾扑过去。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林霜月这一顺势疾扑,登时将南天易丈二长鞭的优势消弭于无形,而她的一对短剑却已斜斜削到。赤火白莲剑本以招式繁密精妙见长,但这时她心下悲愤,剑招短促险急,现出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之气。
南天易陡觉眼前剑气如虹,红龙软鞭又被林霜月的短剑拦在外门,惊骇之下,只得掣鞭疾退。饶是他应变奇快,哧的一响,肋下仍被林霜月的短剑划出一道血口。南宫禹怒喝一声:“布阵!”早已虎视眈眈的南宫铎兄弟长剑连绵,便向林霜月围拢过来。
林霜月一招得手,身形已化作一道白虹,疾从南天易退开的缺口闪出。滴溜溜一个疾转,猛地绕到了桂浩古身前。桂浩古眼见林霜月白衣如蝶,翩然进退,风华绝代,正自惊艳得合不拢嘴,陡觉香风飒然,一柄冷森森的宝剑已横在了颈上。
万秀峰大吃一惊,本待看得明教和南宫世家斗个天翻地覆,哪知林霜月竟突施声东击西的险招。他待得惊觉,却已救护不及。而桂浩古武功低微,惊觉与否,全然没有分别,大呼小叫之间,已被林霜月制住。南宫禹、南宫铎等人也登时愣住,眼见格天社的大人落人敌手,全都惊得驻足收剑。
“这些家伙冒犯了美人,罪该万死……”桂浩古却颤声大笑,又惊又急之下竟打起了官腔,“你且放了本官,本官自会给你做主!喂喂,小美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林霜月的声音微含凄楚,“你叫他们暂且散开!”锋锐异常的青日剑猛地一紧,登时将桂浩古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痕,点点血珠顺剑滚落。桂浩古的干笑立时拔高了几分:“大伙听真,暂且散开,惹恼了我的美人妹子,本官可决不轻饶!”心惊胆战之下,笑声便跟惨嚎一般。
南宫铎惊道:“林圣女,你……您、您老人家到底要怎样?”
林霜月扬起清澈如水的秀美明眸,决然道:“我要桂大人送我一程,这便去那磨玉谷的诸天阵!”南宫世家众人面色骤变。林霜月却不理他们,提起桂浩古便向后山行去。别看她娇怯怯地犹如弱柳扶风,但将那身材胖大的桂浩古提在手中便似提了个婴儿,兀自身法轻捷,起落如风。
万秀峰、南宫禹等人均是又惊又怒,但见那把精光灿然的短剑就横架在桂浩古脖颈,众人无奈之下也只得紧紧跟随。在桂浩古似嗥似笑、哭爹喊娘的哀求声中,一行人来到了磨玉谷前。
“林姑娘留步!”万秀峰眼见林霜月在谷口的巨石前止住步子,急忙欺近两步,扬眉笑道,“在下此来南宫堡,还有一桩要事,要去齐山拜会林教主。”
“怎么?”林霜月口中似跟万秀峰说话,盈盈妙目却痴望着黑沉沉的磨玉谷,夜风吹得她的长发四散飘飞,也将她的心绪撩得波荡起伏。“雁郎,你当其还在阵中吗?我这便去寻你,即便救不出你来……咱们也要死在一处!”蓦地芳心又是一沉,仰头望了望恢弘深邃的苍穹,默默地道,“当真是那毒咒的惩罚吗?明尊,倘若真要惩罚,便罚我一个人好了……”
万秀峰见她若有所思,心中暗喜,又趋近几步,自怀中恭恭敬敬地取出一份大红帖子,笑道:“这份瑞莲舟会的请帖,务请姑娘交到林教主手上!若无此帖,只怕贵教便难入京师。”
他笑吟吟地并不上前,忽一扬手,请帖轻飘飘地向林霜月飞去。林霜月心思一震,却见那请帖飘到身前丈余,陡然向下一沉。林霜月一声冷笑,明知他要使诈,却也不愿这帖子落地。左袖一拂,一股劲风卷出,那请柬果然向她的玉手飞来。
万秀峰目光一寒,身子陡地电射般疾扑而到,探指如钩,戳向林霜月的剪水双瞳。他这一抛一扑,实则也是一赌,赌的便是林霜月不会真的杀死桂浩古。而身为格天社二十八宿中最佼佼的人物,万秀峰甚至隐隐地盼望桂浩古死在林霜月手上,那或许于他更是称心遂愿。他觊觎这格天社副统领的位子已非一日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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