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
这时两名美女捧上来一只盛满铜钱的银碗,交到了祁三手中。祁三将银碗中的铜钱抖得哗哗作响,笑道:“各位爷看真,小的可要下手啦!恭祝各位大爷大发利市!”说话间已将一个金盘,扣在了银碗上,急速摇晃。
铜钱和银碗交互撞击,发出锵啷啷的清脆声响。猛然间他腕子疾颤,盘、碗间裂开一道缝隙,一蓬铜钱登时从缝内被震了出来,骨碌碌地撒满在地。金盘银碗再次严丝合缝地盖好。
祁三的手却是越摇越疾,高声吆喝:“大发利市,请各位大爷押宝啦!”
摊钱又称意钱,大概是天底下最直白的赌法:就是随意取上一堆钱币,放在赌器内摇荡,开盅后细数钱币,以四相除,按其余数分为一、二、三、四的四门,押中者胜。
祁三先用金盘扣住银碗,再随意抖出一串铜钱,那么此时银碗内还有多少铜钱,便连他也不知道。这种行赌之法,自是为了显示公平,让石镜等人无话可说。这长桌上画满了各色赌法的盘谱,摊钱赌的四门更用金漆标得清清楚楚。
那锵啷啷的响声愈发脆急尖锐,震得众人的心一阵阵地发紧。管鉴、石镜等人脸色更是凝重无比。祁三口中念念有词,不住催促石镜等人下注。
唐千手忽地一笑:“钱财身外物,终究留不住!押一门!”五十两黄金不偏不倚地抛在了一门上。
祁三高唱道:“唐爷独押一门,早下注早发财呀!”方残歌将牙一咬,把黄金推过去,沉声道:“四门!”
管鉴忽地一笑:“便这么着了,三门!”将金锭稳稳抛向三门。猛然间黄光一闪,却是石镜道长也是不早不晚地投出金锭,正和管鉴的黄金半空中交击一处。
只听当当声响,管鉴的黄金登时被撞到了二门,石镜的金子却稳稳落在三门。石镜大是得意,冷冷道:“老道押的,才是三门!”
管鉴一愣,正待伸手抓回被撞到二门上的银两。博天客忽道:“下赌无悔!管掌门已押了二门!”管鉴无奈缩手,胖脸上满是苦笑。
一直凝神沉思的雷震这时却缓缓将金子也推到了三门,干巴巴道:“老夫凑热闹,一百五十两黄金,押三门!”
卓南雁见他出手最晚,但一下手便是旁人赌注的三倍,心头一凛:“这雷掌门倒是个狠辣角色!”
祁三疾晃的双掌陡地顿住,银碗死死地扣在了桌面上。铜钱击撞之声渐渐止息,阁内便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石镜等人的脸色也愈发凝重。
“开!”祁三骤然掀起银碗,哗啦啦一声响,铜钱齐齐摊在桌上,旋即被他四枚一堆的分开,真是无巧不成书,最后正好剩下了三枚。
“押三门得中!石镜道长和雷门主大发利市呀!买一赢三,黄金入账!”祁三高叫声中,两位美女各捧出黄金,堆到了石镜和雷震二人身前。管鉴三人的金子却被祁三收走。
摊钱赌中独押一门者叫“独角龙”,可连赢三倍。石镜先见自己白赢了一百五十两黄金,先是一喜,但见祁三却将那《广成灵文》恭恭敬敬地递到雷震手中,登时一怔,怒道:“怎么这宝贝落在了他手中?”
祁三笑道:“雷门主押大赢大,自然独得这彩头!”雷震脸上仍是紧绷绷地看不见一丝笑意,在祁三的贺喜声中,探掌向那《广成灵文》抓去。
“且慢!”石镜霍地出掌格住雷震的手腕,道,“雷掌门,这秘谱你让给老道如何?多少两黄金,只管开个价钱!”
雷震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老夫不缺黄金!”腕子乍扬乍沉,仍是抓向那黄巴巴的古书。石镜老脸通红,骈指如戟,一招“玄鸟划沙”,切向他脉门。
猛然间一股澎湃的劲气斜刺里冲到,撞在石镜腕底。石镜浑身一震,脸上青气倏地闪过,急忙收掌。阁内响起博天客冷冰冰的声音:“赌牌赌公道,道长莫非反悔不成?”
石镜自知这时动手,实在有失身分,只得愤然收掌,转头瞪了一眼雷震,向地上吐了口痰,骂道:“顺风吃屁!老道押三门,吃屁的人也押三门!”
雷震慢悠悠地将《广成灵文》收入怀中,冷冷地道:“道长若是不服,咱们瑞莲舟会前的金鲤初会上见个真章!”
石镜老脸上的青气又浓了几分,沉声道:“好极,好极!少不得要领教你家的‘天雷地火劫’!”
管鉴却因石镜那一撞,由赢转输,脸色干冷,一直向石镜横眉怒目。石镜斜睨他一眼,冷笑道:“管掌门若是不服,石镜随时候教!”管鉴干笑道:“待那金鲤初会,定要讨教一番!”
“第二关,除红赌!”却听祁三高声吆喝,“彩头为金鼓铁笔门魁星全笔和霹雳门九焰天兵图!”众人心内一紧,两位美女已各自捧了面银盘出来。一只盘内盛着一支金灿灿的判官笔,另只盘中却是一轴昏黄色泽的图卷。
祁三笑道:“魁星金笔乃纯金打造,素为金鼓铁笔门掌门信物,却在五十年前失踪。九焰天兵相传为霹雳门中第一等的犀利火器,却也六十余年未现江湖,这九焰天兵图正是这绝门暗器的制造图谱!”
旁人也还罢了,管鉴却是神色剧震,颤声道:“原来本门信物……果然在阁下手中?”
久久不露声色的雷震也是面色微变,凝望博天客,道:“这图谱,尊驾怎生到手的?”博天客依旧一笑不答。
祁三长笑道:“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家主人三年前曾救过一位身受重伤的奇人,亲手照料他半载,那人无以为报,死前便将这两样宝贝交给了敝上!”
管鉴听他这话不尽不实,更无从查对,眉头紧皱,道:“这回除红赌,仍是一轮定生死?”
祁三笑道:“乾坤赌局,赌的自然是乾坤一掷的手段和胆魄!若是通宵达旦,没完没了,那又怎能叫乾坤一掷?本轮除红,贴数最高的,得这霹雳门九焰天兵图;第二人,便得这魁星金笔!其余的,便输给庄家了!”
众人一凛之际,博天客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倏然一闪,道:“这一关,在下仍是袖手旁观,诸位只管尽兴!”石镜却仰天大笑:“眼前报,来得快!雷家的东西作赌头,老道说什么也要来耍上一耍!”莫愁早就跃跃欲试,也挺身而出。两人各自押上五十两黄金。
唐千手忽地笑道:“霹雳门的宝贝,老夫自然要拿回去把玩几日!”
雷震横他一眼,森然道:“未必便能轮得上你拿!”听他二人言语,显是早结过梁子。
唐晚菊忽道:“晚生也来凑兴!”觑了一眼面带冷笑的唐千手,低声道,“师尊,弟子只想助师尊……”
唐千手冷冷截断他:“你要耍便耍,哪来许多废话!”唐晚菊脸色苍白,低声道:“那……弟子还是旁观!”怅然缩手,缓缓坐回。
卓南雁却想:“这博天客将我们尽数招来,却引而不发,当真心思古怪!嗯,管胖子和雷震这二人让人瞧着生厌,我且上前胡搅一番,总让这两个家伙不能如愿!”正要上前,忽听林霜月笑道:“小女子也来了兴致!”清炯炯的眼波忽向他望来,娇靥微微一摇,卓南雁见她目光中隐含深意,心中一动,便没上前。
除红赌俗称“猪窝”,便是四骰子同掷,看那花色定输赢。其中以四枚骰子点数相同的为最大,称为“浑花”,要赚十贴;次之一些的便是两两成对的“叶儿”,得五贴;余下三红一黑、双红五六者又等而下之。
“好气魄,好胆色!恭祝六位贵客手风顺,财运足!”祁三高声吆喝声中,石镜、雷震、唐千手、莫愁、管鉴和林霜月五男一女已蓄势待发。祁三捧出四枚碧玉制成的骰子,请六人验过,叫道:“哪位先掷?”
阁内先是一阵压抑得静,莫愁却哈哈大笑:“五十两金子掷一回骰子,本公子一辈子兴许也就这一回啦!呵呵,说什么也要先尝尝这个先!”管鉴、唐千手等人均是面色端凝,见莫愁上前,反暗自松了口气,均想:“且让这花花公子上前试试风头!”
莫愁拾起骰子,便双眸发光,口中乱叫:“天灵灵,地灵灵,财神爷财神奶奶财神姥爷姥姥齐显灵!”抖腕一掷,竟掷了个两对红四、两对黑五的“红叶儿”。除去四点相同的“浑花”,除红中便以这“红叶儿”为优,可说赢面极大。
莫愁登时眉飞色舞,卓南雁和唐晚菊齐声喝彩,雷震等人却都是面色阴沉,唐千手更是狠狠瞪了喝彩不迭的唐晚菊一眼。
管鉴呵出口长气,满面凝重地拾起了骰子,凝神片晌,蓦地大喊一声“浑花”。四枚散子脱手飞出,骨碌碌地在桌上疾滚不停。
两枚骰子先定在桌上,竟全是五点。另两枚骰子越转越慢,堪堪地又要是五点。若再全是五点,那就是浑花中的“碧牡丹”,赢面极大。管鉴看得双目发红,大喊不停:“浑花!浑花!”石镜却放声高叫:“杂花!杂花!”
陡然间,卓南雁只觉搭在桌上的手掌一热,似是一股热流自桌上流过,向玉盘涌去。那两枚疾转的散子倏地一跳,齐齐顿住,竟是一个二点,一个三点。与此同时,端坐在林霜月身旁的雷震那枯瘦的手掌微微地颤了颤。
“这姓雷的搞鬼!”卓南雁的忘忧心法对气机感应最灵,登时觉出是雷震掌上发出的劲气缘桌送出,震动骰子所致。猛一抬眼,却见林霜月明眸闪烁地向他一笑,瞥了一眼雷震,显是她也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除红中除了“浑花”和“叶儿”,其余的便称“杂花”。管鉴四枚骰子翻出个不见红的杂花,那是不入流的点数,必输无疑了。管鉴面如死灰,翻起一双细目,死盯住石镜,嘿嘿冷笑。
石镜怒道:“鬼哭什么,你当是道爷弄的吗?”拈起骰子,看也不看,顺手撒出,说来也巧,居然掷出个三红一黑的杂花,虽是确比管鉴的大上许多,但也是赢面不大。
石镜脸色僵硬,却撇嘴向管鉴冷笑道:“道爷这随手一掷,也比你强上许多!”
雷震却慢悠悠地抓起骰子,凝神片刻,四枚骰子脱手而出,在桌上飞转不止。说来也怪,他撒出的四枚骰子居然快慢有别。一枚骰子先定在五点,另一枚多转了几圈,才定在五点。眼见第三枚要定在两点,不知怎地,突地一跳,翻了身也止在五点。众人齐声称奇,卓南雁却知是雷震隔物传功所致,转眼望那博天客时,却见博天客双眸缓缓眯起,眼角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玩好玩,骰子自己会翻筋斗!”唐千手忽地一声冷笑,右掌陡然在桌上一按。最后那枚骰子本来堪堪也要止在五点,给唐千手内劲暗送之下突地一跳,翻成了三点。那第三枚也转了个身,又滚成了二点。
雷震脸上红光一闪,横了唐千手一眼,按在桌面的五指微微颤动。两枚骰子又再翻滚起来。霎时间两大高手内劲潜涌,交互激荡之下,震得骰子似入网的活鱼般蹦跃不止。
管鉴看得又惊又怒,这时才知自己为何马失前蹄,但内力修为却又自愧不如,也只得空自恼怒。
石镜哈哈大笑:“格老子的,原来是这么搬山移海!”五指轻扬,正待也来凑凑热闹,猛听博天客骤然喝道:“停!”聚声成线,如裂云怒虬般直撞过来。
石镜和唐千手均是一震,雷震离着博天客最近,这一喝扑面涌来,猛觉胸中气血翻涌,忙侧身避开。
两人同时收掌,那四枚骰子也终于顿住。祁三瞥了一眼,高声喝道:“雷掌门手风不顺——八点杂花!”
这点数较之管鉴还略有不如,雷震惊怒交集,急忙凝气调息,脸上强撑出一丝笑:“好,很好!”
祁三高叫:“雷门主大气度,大涵养,输了金子,却赚了面子!”雷震这时丹田一口气已转得匀畅,阴森森地向唐千手笑道:“请唐掌门出手!”
唐千手洒然一笑:“那唐某便献丑啦!”将骰子握在手中,却不掷出,只是哗啦啦地在手心疾转。众人均感纳闷,祁三连催两声,唐千手的骰子才被他屈指弹出,只听得哧哧劲响,四枚骰子竟分作四路射向墙壁。
按着当时的规矩,若是骰子落地,便算无点。这般将骰子抛向墙壁当真是匪夷所思。众人齐齐“咦”了一声,均不知他弄的什么玄机。
只听锵然一响,四枚骰子同时打在墙壁上,又一起弹回到桌面。唐千手独步天下的暗器功夫这时现出了真功,四枚骰子落在桌上,竟是齐刷刷地撞在一处,再骨碌碌地分向四处滚开。
各自滑开三尺远近,骰子一起顿住,全是六点。祁三扯开嗓子高叫:“浑花中的‘浑江龙’!唐掌门好手段!”
众人那声惊奇的“咦”声方歇,到这时又不由一齐爆出一声京叹。这等暗器手法,当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雷震一直蠢蠢欲动,哪知唐千手掷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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