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
神功三际神魔功,自方圣公遇难后,便残缺不全,师尊几次闭关也无法尽数参悟,却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功法全本。这功法必是方圣公刻上的!”
“原来这便是三际神魔功的全本?”卓南雁身躯一震,目光在石壁上游走不定,忽道,“这等邪功,留之无益,还不如将这石壁毁去算了!”林霜月见他挥掌抵在石壁上,就欲双臂运劲,忙叫道:“不可!这石壁终究是本教方圣公留下的圣物,还是不要随意毁坏的好。”
“我吓吓你罢了。”卓南雁低笑声中,真气灌注两臂,“这石壁……必是天遁宫的洞口……”借着微弱的火光,他已看出这嵌入山岩的石壁必是一道石门。但运力良久,石门居然纹丝不动。
林霜月忽见石壁间三际神魔功法的下方又刻着六个大字:“石塔露水为王”,她心念电转,道:“当年方圣公高举义旗时,江南曾轰传‘石塔露水腊为王’的谶语,这里怎么少刻了个最紧要的‘腊’字?”又见那‘水’字之后,凸出一块光溜溜的鼓柱,她灵机一动:“莫非机括在这里?”伸手推去。
那鼓柱却纹丝不动。她又运力回拉,但听“咯咯”声响,那石柱竟被她一丝丝地抽出。卓南雁大喜,跟她合力,将那圆柱缓缓抽出。石柱探出半尺之长,便听訇然声响,刻字的石壁竟慢慢地转开一道细缝。
刹那间点点白光从缝隙间透入,虽是一抹微明,瞧在林霜月眼内却不啻旭日红阳,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娇呼了一声,双臂紧紧环住了卓南雁的脖颈,口中连道:“出来啦,咱们终于出来了……”
卓南雁也觉心潮澎湃,奋力运功,又将石壁推出数尺宽的大口。两人一纵而出了山洞,抬头望去,夜幕下,但见峰峦耸峙,树影幢幢,原来两人已立在一处山坡之上。
一蓬稀薄的星月之光跃然眼前。这本是天地间最寻常的淡淡光芒,此时此际,竟美得让人窒息。林霜月只觉喉咙发热,泪水簇簇滚落。
忽听得“咯咯”声响,那道石壁竟又缓缓往回转去,最后终于合拢。自外回望,那石壁这端凹凸不平,密生苔藓,丝毫看不出这山岩之后是一座幽深无比的神秘洞穴。林霜月忽道:“可惜,可惜!适才咱们走得匆忙,竟没细看那三际神魔功的全貌!”卓南雁笑道:“听说那功夫邪异得紧,弄不好便会走火入魔。这等邪功还是不碰为妙!”
林霜月释然一笑:“说得也是,有你这大魔头在我身边,我还练什么神魔功!”又想,“今日得脱大险,终究是仗了方圣公的秘道!”向那山岩遥遥三揖。
淡淡的月色下,卓南雁只见那山岩处清溪蜿蜒,草木繁茂,显然是当年方腊曾派人精心掩饰过,不由暗叹:“当年方腊攻入杭州,未及固守,先想逃生,费尽心机地造出这秘道,忒也畏缩,难成大事。”
其实他这么想,倒是冤枉方腊了。只因明教当年攻入杭州后,虽然声势大振,号称百万之众,却多是些手无寸铁的淳朴农夫,实难与兵马精良的官军抗衡。方腊自攻入杭州那一日后,便知迟早有一日要退走。但他深爱杭州形胜,便在这幽邃清秀的南山烟霞岭上构筑了两座供奉明尊的摩尼圣寺。建寺之时,碰巧掘出了这天然形成的深邃幽洞。
方腊大喜,暗自派人稍加改造,即成此天遁宫。以“天遁”为名,即是暗喻此地幽静冷密,他日其教众或能借此秘道自如来去,可悄然突袭杭州。天遁宫秘道的修建顺畅至极,更在秘道道口发现了类似明教图腾的火焰奇石。方腊以为是天助明教,激动万分。但在此时,明教圣女忽得暴病仙逝。方腊不胜伤痛,将她秘葬于此,更封此洞为本教圣地,又将明教不世绝学三际神魔功刻于洞门的大石上。
可惜后来明教义军的形势急转直下,退出杭州后,一败再败。方腊直至被捕就义,也没机会重回杭州。而官军收复杭州后,烟霞岭上的两座摩尼寺便被烧毁,天遁宫就此湮没不闻。不想数十年后,却让卓南雁和林霜月这两位明教后人借此逃生。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四十二节:光影烛光 洗兵夜宴
两人走在山坡上,大口呼吸着夜风中野草林木的清香,都觉心底畅快难言。林霜月道:“雁哥哥,咱们要去哪里?”
卓南雁举头望望月色,扬眉道:“还不算太晚。听罗堂主说,那鹤老儿要在他的鹤鸣谷洗兵阁内宴请武宗六脉的首脑,罗堂主和大慧上人都要赴宴。那鹤老儿最不是东西,咱们赶去大闹一场如何?”
林霜月嫣然笑道:“好的,那鹤鸣谷离此地不远,这场热闹不可不瞧!”
九幽地府地处西湖连绵起伏的南山烟霞岭中,两人展开轻功,出了烟霞岭,径向东北方向奔行。过不多时,登上一座小山,借着月色远望,便可眺见四野淡烟笼翠,秀色蔚然,西湖遥遥地凝在山麓之西,湖西一处山坳中却是灯火闪耀。
“那地方便是鹤鸣谷了!”林霜月玉手遥指,道,“听说赵祥鹤没出山之前,曾在谷内凿洞深居,发誓做那清高隐士,实则不过是个欲图惊世骇俗的终南捷径罢了!”卓南雁笑道:“这只老鹤眼下当权得势,自然要将那破洞修成宫殿!”
奔到山谷前,但见四周奇峰秀峻,月光下茂竹修林,妙境天成。卓南雁忍不住叹道:“赵祥鹤这老贼倒会享福!”在幽邃的山径中行不多时,陡闻一道悠长的啸声遥遥传来。
“这啸声好耳熟!”卓南雁一惊抬头,却见前面一座好大的宅院依山傍水而建,灯光闪烁,夜色中甚是醒目。跟着又有两道长啸自宅院内传出,声音犹如天际怒雷,响荡不休。林霜月蹙眉道:“是霹雳门雷震的风雷啸!这是他霹雳门的看家本领,若非遇上高手,决不施展!”
两人心底惊奇,飞身掠进宅院。疏星淡月之下,只见院门外的横匾上刻着“洗兵”两个大字,两个格天铁卫无精打采地挺立院外。
“这里便是洗兵阁了!”卓南雁心头一凛,低声道,“想不到这鸿门宴上,这么快就撕破了脸皮。”二人好奇心起,悄然绕过院门,自矮墙上腾身跃入。
院子内亭榭错落,泉石幽奇,看来赵祥鹤为这别墅着实用过一番苦心。院当中气势巍峨的主宅大堂内灯火辉煌,透过几面花棱窗,隐见堂中人影闪烁。动人心魄的啸声不时荡起,每响一声,便引得烛火微微一颤。
“不知是谁跟雷震动手,居然丝毫不落下风。”林霜月凝望窗后疾飞的人影,低声道,“咱们这便进去吗?”卓南雁皱皱眉头,道:“我不愿跟赵祥鹤这狗贼同桌而饮!”眼望着数丈外倚着明柱瞌睡的侍卫,童心忽起,低笑道,“咱们再扮一回格天铁卫,进去胡乱大闹他一番。”林霜月双眸一亮,连连点头。两人自黑漆漆的深洞内脱险之后,只觉世间的任何举动,莫不妙趣无限,兴致盎然。
“不好!”林霜月忽又想到什么,连连摇头,“我可不要再穿那脏兮兮的铁卫衣衫!”卓南雁一笑,指着那自堂内无精打采地走出的高挑丫鬟,道:“那只得委屈小月儿一下,来扮个丫鬟了!”掏出怀里的两张人皮面具,两人各自戴上了。借着淡淡的宫灯红芒,二人对望一眼,都觉对方模样诡异,忍不住相视而笑,迅即转身分头行事。
一盏茶的工夫后,两人重新回合。“真真难看死了!”林霜月抻着身上那套红灿灿的丫鬟长裙,苦笑道,“这小丫鬟正倚在那儿打盹……”卓南雁也已换作了铁卫衣饰,笑道:“赵祥鹤的二十八宿都不在,全是一些饭桶,个个也都似吃了迷魂药般昏昏欲睡。”
这时堂内雷震和对手激战犹酣,两人乘乱悄然绕进堂内,俏立在灯光稍暗的明柱之后,侧脸观瞧。但见堂中一青一红两道身影疾转不休,拼斗正急。穿红衣的正是雷震,跟他对阵之人身披青色道袍,是青城派掌门人石镜道长。卓南雁暗自苦笑:“这两人都是脾气不小,自千金堂内便埋下了仇,早晚必有一战!”
转头四顾,却见堂内摆满鲜花,馥郁满厅。大厅当中更有四盆半人高的异种牡丹,花瓣金黄。卓南雁从未见过这种金色牡丹,不知这是牡丹中最名贵的品种“姚黄”,但见那碗口大的花朵犹如淡金铸成,吐蕊怒放,美艳夺目,心中暗自称奇。
堂中高挑着十余根儿臂粗细的红烛,光焰并不耀目,柔似红霞,与金花辉映,织出一片华贵堂皇的氤氲气象。席间高坐的正是扑散腾、赵祥鹤、大慧上人和罗雪亭。唐千手和莫复疆则在侧座相陪。卓南雁的目光蓦地一灿,却见席上一人白面长须,相貌儒雅,竟是一直未在京师露面的南宫堡主南宫参。
众高手的目光此刻正牢牢锁在堂内激战的两人身上。侍酒的几个丫鬟、铁卫耐不住雷震惊天动地的啸声,纷纷掩耳,退到明柱之后。这一来卓南雁和林霜月倒再不显眼,二人跟群仆混杂一处,也凝神观战。
石镜道长和雷震拼争已久。雷震施展出雷家独门绝学风雷啸,气势颇盛。石镜道长的斗姆天风指却轻灵飘逸,忽掌忽指,守得风雨不透。两人掌指生风,扰得满室红烛忽明忽暗。那四盆金色牡丹就在两人身前三尺开外,硕大花朵簇簇轻颤,却没一枝片叶给掌风扫落,显见两大掌门的劲力拿捏已妙至毫巅。
猛听得石镜一声低啸,乘着雷震连番四记“闪电诀”狂攻无功、气势稍馁之际,双掌骤然吐出,分别斩向他胸腹两处要穴。这一招“天师伏魔”,取意张道陵在青城山海棠溪边挥剑除妖的典故,招法幽奇多姿,意境深险难测。雷震见他于苦守难支之时骤施狠招,浑若奇峰突起,心底震惊:“石镜老道当真了得!”此刻他先机尽丧,只得訇然怒喝,借着雷霆般的巨响,双掌当胸平推,以攻为守。
四掌砰然交接,一股怒风激射而出,四五根绛烛“嗤”的熄了。两人都施出了十成劲力,真气激撞之下,均觉经脉受震,各自向后飞退。
石镜背向宴席,双足犹如蜻蜓点水般地交互疾点,虽然卸去了掌劲,却止不住飞退之势。罗雪亭忙探掌横推,一股柔和的掌力在他肩头一撞,登时止住退势。雷震却“腾、腾、腾”地向厅门退去,青砖上给他踩出七八个深深的足印,仍是疾退不止。
陡然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飘然而入,探掌拎住雷震衣领,将他提离地面,又再放回。这一起一落,自然将汹涌的掌劲卸去。众人见这黑衣人这手神功举重若轻,较之罗雪亭那一掌似乎犹胜半筹,不由齐声喝彩。
“原来是风满楼风先生!”赵祥鹤望着那黑衣人,哈哈笑道,“风先生晚来多时,可得罚酒三杯!”
风满楼仍是黑纱罩面,只向众人点一点头,却低叹道:“这几根蜡烛可都熄了!”既不搭理赵祥鹤,也不入席落座,径自闪到厅侧,擎起一根红烛,缓步走到几根熄灭的蜡烛旁,依次点燃红烛。罗雪亭、唐千手等人多未见过风满楼,见他举止怪异高傲,均是暗自称奇。大慧上人的眼内却闪过一丝寒光,脸有忧色。
赵祥鹤曾跟风满楼密议多次,见他今日竟对自己一反常态地倨傲无礼,心底又怒又疑:“这厮一直自称不会武功,但适才那手浑若天外奇峰,实在是宗师手法!难道我这些日子竟看走了眼?”
雷震适才被风满楼提着脖领拎起,本来心底恚恨,但觉浑身经脉一麻,毫无挣扎之力,好在双足落地后便即复原。他心底震惊,却不敢向风满楼出手,横眉怒视石镜,低喝道:“石老道,今日咱们定要见个高下吗?”石镜冷笑道:“你乖乖交出《广成灵文》来,咱们便一了百了!”
原来今晚赵祥鹤请来天下武林的头面人物赴宴,本就居心叵测。眼见太子的股肱罗大未到,而失踪已久的罗雪亭和大慧上人却联袂而来,赵祥鹤不由微觉心惊。但他早就算计妥当,请来赴席的雷震、唐千手、南宫参等人各有宿仇,在他三言五语的挑唆之下,脾气最火爆的石镜道长终究耐不住性子,跟雷震当场过招。唐千手、南宫参等人冷眼旁观,自是乐得看个热闹。
罗雪亭眼见两人又怒目运功,不由苍眉一蹙,沉声喝道:“二位当真想拼个两败俱伤才罢手不成?”丐帮帮主莫复疆却哈哈大笑:“你们要拼个同归于尽,原也无妨,但若给旁人捡了便宜,那才是蠢不可及!”
场中二人均是一凛。雷震斜眼瞥见唐千手笑吟吟的神色,更是暗骂自己糊涂,扫了石镜两眼,淡淡地道:“石老道,你若有兴,瑞莲舟会一了,请到霹雳门寻我如何?”石镜也给罗雪亭的喝声点醒,斜睨了赵祥鹤、南宫参等人一眼,仰头笑道:“好啊,便是打,也不能给旁人看了笑话!”
雷震紧巴巴的脸上终于破出一丝笑意:“石老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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