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
的逆匪,不管得了什么讯息,你二人都要随时禀报郡主!”卓南雁听了,心念乍闪:“难道我进那生死门中拼斗,她就一直在暗中观瞧么?”转头向完颜婷瞧去,却见她正寂然凝立在那株老槐树下,昂首远眺浮云,似是压根没有瞧见自己。
“龙骧楼自立下生死门的规矩,今日一举收下二个龙骧士,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叶天候的声调蓦然拔高,向他二人喝道,“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谢过郡主!”卓南雁只得向完颜婷躬身行礼道了声“多谢郡主!”
余孤天却望着完颜婷,猛然愣住。晨曦从树荫缝隙中洒下,完颜婷那袭玲珑高雅的紫衣上,便闪出片片璀璨的仙氲霞氤。那抹高贵的紫光射得余孤天一阵眩晕,竟让他恍惚间忆起父皇寝宫中令人迷醉的紫色,暗道:“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女子!”在大云岛时,他年纪尚幼,心思还沉浸在国破家亡的深切痛楚之中,即便是林霜月那样的绝世姿容,他也毫不放在眼内。但自逃出大云岛后的半年来风霜磨砺下,那个终日黯然神伤的金国小皇子终于成了十七岁长身玉立的潇洒少年。忽然在这样的一个生死搏杀之后,看到这样一张冷艳高傲的清丽面孔,余孤天的心神猛然震颤了起来。
完颜婷见余孤天望着自己发呆不语,不由秀眉微蹙,道:“怎么,你不愿意?”余孤天见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向自己望来,只觉连晨风都变得异常柔软起来,拼力定了定神,才道:“愿意,我愿意!余孤天甘愿为郡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完颜婷早已习惯了男人瞧见自己后如痴如醉的模样,但见这清秀少年的模样格外呆傻可爱,不禁格格娇笑起来:“嗯,你叫余孤天,很好!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一只小鱼儿。”明眸一转,却见卓南雁还是那么定如止水的一副神情,心下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莲足一顿,道,“好了,爹爹三日后便会赶回。若是那时你们还是一无所获,瞧我怎么罚你们!”
叶天候一惊,忙道:“是!属下三日之内,必会揪出那贼人。”完颜婷却瞧也不瞧他,冷哼一声,紫裙飘飘,当先去了。卓南雁暗自苦笑:“这小丫头的脾气喜怒无常,当真难以琢磨。”余孤天更是怔住:“她先是听了我的名字好似挺高兴的,为何忽然间又冷了起来。我若真是一生一世作她身边的一只小鱼儿,那也很好啊!”回想适才完颜婷叫着自己名字的时候,樱唇款启,皓齿微嫣,余孤天心内阵阵发热。
一时卓南雁、余孤天跟叶天候到大院后屋内,领了龙骧士的衣裳和腰牌。叶天候见余孤天没有马匹,又自马厩内牵了一匹骏马与他,跟着便向二人细细述说龙骧楼内的诸般规矩。原来龙骧楼内层次井然,那海东青所辖的鹰扬坛,干的是扫贼荡寇这些最低微的杂事,萧别离率虎视坛监视江湖各方势力。叶天候这凤鸣坛则奉命监控大金国内的契丹、奚人、渤海及女真各族猛安谋克(按:猛安谋克原为女真氏族部落单位,后来成为金国军事、生产和行政一体化组织。),地位远在鹰扬、虎视二坛之上。
“这件事委实有些棘手!”叶天候提起谋刺郡主之事,声音骤然冰冷下来,“我们已将那几人的尸身细细搜过,没得出丁点痕迹。只有一处,他们穿的是金国兵卒仆役常穿的窄头尖靴,靴上尽是磨痕,想必穿了很久了。这么瞧,他们似乎不是南朝人。王爷特立独行,在朝野之中树敌不少,要一一查来,着实大费周折。”卓南雁听说不是南朝宋人干的行刺之事,心下稍安:“若是金国权贵之间的倾轧,我正可借机放手一拼。揪出凶手,留做进阶之用。”灵机一动,忽道:“我想去查查孙三胖子!”
叶天候双目一亮,点了点头,道:“腾云社中尽是大金的贵胄子弟,但郡主似乎只与那孙三胖子有些联络,这人清清楚楚地知道郡主的来去时辰踪迹,嫌疑不小!不过——”他说着将声音拖个长腔,顿了顿,才道,“叶某觉得,这其中的关键,还要细细问过郡主。到底那日孙胖子如何前来约她,事先还有谁知晓,郡主化名紫仙娥时都跟谁赛过马,有没有结下什么仇家……这一般般一条条,最好问个清楚。只是郡主性子高傲,旁人若去问,她必是老大不耐,南老弟是她救命恩人,她自来对你高看一眼……”说到这里,那双细目便在卓南雁脸上溜来溜去。卓南雁知他心意,也懒得多说,点头道:“好,我去问她!”
叶天候大喜,拍掌道:“便这么着了!我这里速速安排,马上率人去王爷朝中几个死敌处逐个勘查。你二人兵分两路,南雁去探问郡主,余孤天去孙三胖子那里探访,”望向余孤天的双目一张,低喝道,“记着,那三胖子若有丝毫可疑之处,便将他即刻擒来!”余孤天不知他们说的“谋刺郡主”到底是何事,只得茫然点头,随着卓南雁走出大院子,才小心翼翼地问:“卓兄,谋刺郡主是怎么回事?”
卓南雁却不言语,纵马奔到一处冷清的小巷,四顾无人,才低声道:“我在这里姓南名雁。先不要说别的,”陡然眼射精光,紧紧盯住余孤天,“你又是怎么回事?”
这地方冷寂寂的,没一个人影。余孤天忽闪着眼睛道:“我……我本来就是女真人!当初家父……因小事得罪了完颜亮的侍卫无忧子,我一家老小全给无忧子借机杀死。那单天马是我师父,拼力护着我逃到风雷堡,已是身受重伤。师父知道风雷堡主嫉恨女真人,只得命我装成哑巴,藏身在风雷堡内。”这话仍旧是半真半假,却终于肯直承自己是女真人了。
“这天小弟竟是女真人!可叹我终日自命聪慧,却给他瞒得好苦!”卓南雁听了果然一惊,又见他说话时吞吞吐吐,忽然觉得这天小弟的话没有一句可信,猛然顿住步子,沉声道:“当初龙骧楼到底为何突袭风雷堡?”
余孤天给他森冷的眼神瞅得有些发慌,急忙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那时不也是险些给他们杀死么?”当初大金国熙宗皇帝还有一个太子逃命在外的消息,一直给篡位的完颜亮紧密锁闭,再加上事隔多年,早已知者寥寥。卓南雁便再聪明百倍,也想不到当初风雷堡之所以惨遭涂炭,跟眼前这位大金太子大有干系。他仔细回思那时情形,也觉余孤天言之有理。
卓南雁冷冷盯了他几眼,又问:“听说后来林逸烟收你为徒了?”余孤天嗯了一声,道:“是!正是教主派我来此卧底,他说龙骧楼野心勃勃,咱们明教定要有些防备!”眼见卓南雁听后目光闪烁,急忙又叮上一句,“师父说,我是个哑巴,又为人机灵,进得龙骧楼倒好蒙混过关。他还说,这事要做得万分机密,便连霜月师姐都不能知晓。所以半年前便说我不甘寂寞,逃出师门!”他说着又呵呵地干笑两声,道:“其实师父也不知我不是哑巴,我在这江湖上厮混了半年,却才摸到这龙骧楼的大门。”
卓南雁慢慢点头,暗道:“明教教主林逸烟素怀异志,派弟子潜入龙骧楼,倒有几分可信。”但余孤天这个哑巴忽然开口说话,又自抗金义士之后变成了女真人,终究让卓南雁觉得变起突兀,只觉余孤天似是在跟自己口吐实言,但拧眉细思,又觉得他说的句句全是没有半点凭证的谎话。卓南雁哼了一声,忽道:“你既是女真人,怎会当真给明教林逸烟办事?”
余孤天双目圆睁,低吼道:“我是女真人又怎样?完颜亮的侍卫杀了我全家,龙骧楼更险些害我性命,我这女真人跟大金朝廷却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起父皇临终前不甘的嘶吼,肝肠如割,这一声恸吼声音压得极低,却是发自肺腑,搅得卓南雁心神微颤。余孤天却睁着泛起红丝的双目望着他,低声道:“大哥,你知道我是女真人,还会不会当我是兄弟?”
其时金宋交兵多年,在江南的汉人眼中,金国女真人自然全是茹毛饮血的畜生。既便是秦桧之流,对女真人阿谀献媚之余,暗地里也视其为洪水猛兽。但此刻卓南雁见余孤天双目赤红,脸蕴悲愤,竟也心生同感,猛然点头道:“我还当你是小弟!”余孤天见了他眼内灼灼闪动的坚毅光芒,心中也是一热:“他自幼便时时回护我,我却一直骗他,适才更暗自使诈,乘机点了他穴道。但这人竟仍旧当我是兄弟!”这么想着,眼眶蓦地又有些潮湿。卓南雁见他泫然欲泪,倒想起年少时的情境,笑道:“你还是这么爱哭。”余孤天红了脸,抬头问道:“大哥潜入龙骧楼,是为报风雷堡的大仇?”
卓南雁的心紧了紧,沉沉点头道:“身入龙骧,九死一生,咱们都要小心在意!”跟着才略略说了那日腾云社上赛马时郡主遭袭的前后。“大哥出手救了郡主?”余孤天大张着眼睛望着他,目光中尽是羡慕之色。卓南雁却淡淡一笑,抬头看看日色,牵过火云骢,大声道:“也歇够啦,这便走吧!”余孤天知道这时也不便多说,飞身上马,当先扬鞭而去。
卓南雁赶回王府,才迈进了大门,便听到一阵嘈杂之声,却见窄襟紫裙的完颜婷骑着那匹青骢马,身旁围拢了一群仆役。黎获挺立马旁,紧挽着缰绳,正自苦苦相劝:“叶先生说了,出手偷袭郡主之人大有来头,他们一次不成,必然还会再来。郡主若要出去跑马散心,定要多带人手!”完颜婷却是满面不耐,嗔道:“前呼后拥的一群人同去,烦也烦死了,更会让那些躲在暗处的狗贼笑话完颜婷胆小无能!哼哼,龙骧楼纵横天下,怕过谁来?我偏偏要一人出去,连你也不带!好让那些狗贼知道,‘沧海龙腾’的女儿可不会怕了他们!”说着猛一催马,那青骢马咆哮声中,纵蹄奔出。迎面几个仆人不敢拦阻,慌忙闪开,黎获眼见郡主玉面含霜,惊惶之下,手中缰绳登时被青骢马挣开。
卓南雁眼见完颜婷跃马而到,想也不想地便即窜上,举手紧紧扣住了缰绳。青骢马扬鬃炸尾,奋力几挣,奈何他铁铸一般纹丝不动,急得那马长声嘶鸣。“是你!你来做什么?”完颜婷眼见紧扣住自己马缰的竟是卓南雁,心中一惊之下又是一喜,口中却娇喝道,“还不放手!”
卓南雁凝视着那张亦喜亦嗔的玉面,童心忽起,淡淡笑道:“郡主既要跑马散心,属下陪同前去如何?”完颜婷芳心一甜,但给卓南雁那双幽深如海的漆黑双眸深深凝望,心内忽地一阵害羞,白玉般的下颌蓦地扬起,叫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么,我偏不让你陪!还不放手?”卓南雁笑道:“你不答应,我不放手!”完颜婷连催骏马,奈何卓南雁神功惊人,那青骢马任是如何跳蹄嘶叫,却是半步也窜不出去。当着满府仆役随从的面,完颜婷不由又羞又恼,玉颊红生,喝了声:“放肆!”挥起马鞭,劈头盖脸地便向他抽了过来。
啪的一声,这冷脆的一鞭正抽到卓南雁的颈上,霎时抽出一道血淋淋的红膦子。完颜婷看着那道红灿灿的鞭痕,心下倒替他疼得慌,但口中却不肯服软,冷哼一声,道:“谁叫你这浑小子不躲!”
颈上火辣辣的生痛,卓南雁心下暗道:“完颜亨这奸贼的女儿,好不刁蛮!”猛然间倔强脾气发作,脸上又浮起那抹坏坏的笑意,道,“你让我同去,我才放手!”完颜婷自幼娇生惯养,对仆人从来全是颐指气使,更因她的倾城绝艳,便是贵胄王孙,见了她也都竭力迎奉,不敢稍违。但今日忽然看到卓南雁这执拗的眼神,芳心倒是一颤:“瞧这浑小子的样子,只怕我便是抽他一百鞭子,他也不会动上分毫。天下怎地竟有这样的怪人!”
黎获眼见二人僵持不下,忙赔笑道:“郡主,南兄也是好意!便让他远远相随,也好看护郡主周全。”完颜婷瞅着卓南雁颈前那道鲜红的血痕,芳心霎时软了下来,咬着樱唇道:“好吧,便由了你!”卓南雁嗤嗤一笑,才放开了手。
青骢马长嘶一声,纵蹄奔出,完颜婷觉着自己终究占了上风,扭头向卓南雁笑道:“远远跟着,不得近前!让我瞧见了,便是这么一顿鞭子!”银铃似的笑声中,青骢马已流星般驰出了轩敞的王府巨门。卓南雁嘿的一笑,飞身纵上火云骢。身后黎获急叫道:“南兄,你先随着去,我去禀报叶先生,多派人手,自后看护!”卓南雁也懒得应声,催马驰出。
完颜婷早已奔出半箭之遥了,卓南雁扬鞭急追。却见青骢马卷起一溜烟尘,在长街尽头拐了个弯子,直向城北奔去。街两旁不少商贩行人,蓦然瞧见这娇艳无比的紫衣少女纵马驰骋,全瞧得呆了。完颜婷骑术精湛,青骢马起落如飞,却没撞上一个行人。卓南雁拼力驱驰,好歹没给她拉开。(`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片刻之间,二人一前一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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