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围观人群中一位皓须老僧低喝道:“明灯师弟,接剑!”大袖一甩,身后一柄佛门宝剑“真语”化作黄色飞电,朝明灯大师射来。
明灯大师哈哈一笑道:“多谢明华师兄!”插了蒲扇懒洋洋伸手去接。
半空中的邛崃山君岂容他从容接剑,口中大喝道:“疾!”双手剑诀一引,两柄三股烈焰叉幻化成滔天魔火,排山倒海往明灯大师涌到。
电光石火间,明灯大师双目暴睁,再不见刚才的醉眼惺忪,整个身躯挺立如枪,浑身散发出腾腾青气,宛若脱胎换骨变了个人般。
他身形如鹤翔空,左手捏剑诀,右手凌空摄剑,直向当头压到的烈焰射去。
“轰!”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空中黄色剑光暴涨如虹,将肆虐的魔焰切割得支离破碎,黯灭消散。
邛崃山君负痛大吼,三股烈焰叉去势不休,如一束赤芒掠过大殿屋脊,倏忽消失在碧空之中。
光澜渐散,罡风徐平,明灯大师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飘落于地,手里抱着那柄明华大师投来的佛剑“真语”,剑锋上赫然多了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摇摇头叹道:“贫僧虽荤腥不忌,可你也不能送它来给我下酒。”
明月神尼耸然动容,扬声喝采道:“师兄,好一式‘美人如玉剑如虹’!”
第七章 昨夜天风扫石床,寥寥坐对三生月
明灯大师不以为意地嘻嘻一笑,拖拖踏踏走到明华大师跟前,双手将剑奉还道:“师兄,我偷你丹丸,你借我真语,咱们俩之间的帐算是扯平了。”
明华大师啼笑皆非道:“你这和尚好生胡搅蛮缠,那是谁家的道理?”
此刻明镜大师已听门下小沙弥禀报了法融寺一战的前因后果,含笑向明月神尼道:“师妹,你收的这位俗家弟子胆大心热,机智有才,委实不错啊。”
明月神尼脸一热道:“贫尼愚钝,这都是真源自己的造化。”
明镜大师走到杨恒身前,慈霭微笑道:“真源,你可愿到金顶禅院住上半年?”
明月神尼闻言大惊,不明白明镜大师为何要这么做。
凭心而论,没有一个师父不希望自己教出的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奈何杨恒的情形太过特殊,性情也太过刚烈锐气,要是再修得高深绝学,将来不知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杨恒也在端详着明镜大师,见这位名扬四海的佛门领袖瘦小枯干,相貌普通,往那儿一站,倒像个寻常庙里敲木鱼打晨钟的老和尚,丝毫看不出耆宿风范。
但想想明灯大师落拓形迹的装扮和他惊世骇俗的修为,也就能明白此老亦是返璞归真,神韵内藏,反比看似凶恶吓人的邛崃山君强出不知多少。
他聪颖机灵,自然听出了明镜大师言语中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喜出望外,却说道:“弟子听从大师安排。”
明镜大师见杨恒应答得体,更是欣赏,回头笑问道:“师妹,你看呢?”
明月神尼有苦无处说,只后悔自己不该让杨恒住进了法融寺,结果和明灯大师一老一少打得火热,颔首说道:“贫尼谨遵师兄法旨。”
明镜大师点点头道:“真源,伤势养好后,你来金顶禅院报到,老衲自有安排。”
杨恒躬身应是,却发现明华大师看着自己的别样眼神。
十余日后杨恒伤势初愈,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衫,便离开法融寺前往金顶禅院报到。真禅、真荤、小夜等人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寺外,连以前和他浑身不对的真菜和尚,也出人意料之外地来为他送行。
临别时,真菜和尚满脸通红拉着杨恒的手,期期艾艾道:“真源师弟,多谢你那天救了我。从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千万别放心上。”
杨恒微笑道:“那些破事我早忘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师兄弟,你要是真被那老怪物打死了,我也丢脸啊。”
朝众人挥挥手,杨恒又道:“大伙儿都回寺吧,记得有空来看我。”转身往山上行去。
他边走边回想着十多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思忖道:“我大伯的修为较之邛崃山君恐怕只高不低,更别说我爷爷了。以我眼下的这点修为,和他们相比委实天差地远。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明灯大师?”
又想到明灯大师昨夜说起,自己的铁衣神诀已颇有火候,只需用心参悟,切忌贪功冒进,即使没有他在旁护法,亦可无碍。却不知明镜大师召自己前往金顶禅院修行半年,又会传下何种云岩宗的绝世功法?
他正想得入神,忽听山道便有人轻轻唤道:“真源师弟!”
杨恒一省扭头看去,真彦亭亭玉立在道边,玉颊微红向他说道:“我昨天听真荤师兄说,你今天要去金顶禅院修行,所以守在这儿替你送行。”
杨恒心头一阵温暖,轻笑道:“我又不是去天涯海角,何必搞得那么隆重?”
真彦脸更红了,垂下头道:“金顶禅院在万佛顶上,离着雪窦庵有好一段路,往后咱们也不容易见面啦。”
杨恒不以为意道:“没事,只要有空我就会溜出来找你们。再说不过短短半年工夫,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真彦点点头,声音比蚊蚋还小道:“那天多亏你抱着我躲开,还因此受了伤。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便做了一双布鞋,也不知合不合脚?”
明明晓得四下无人,可她还是紧张地瞟了一转儿,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双已被体温温热的布鞋。
杨恒接过布鞋收进包裹里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啦,真彦师姐。”
真彦红着脸没说话,向杨恒合什一礼道:“师弟保重!”一路小跑地走了。
杨恒目送真彦消失的背影,心里甜丝丝地想道:“真彦师姐待我还真好。”
他收拾情怀继续赶路,虽说御风术已有小成,但一来伤势刚好,二来不赶时间,不需耗损功力施展御风术,故此只一路步行过去。
这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金顶禅院外。但见禅院气势恢弘,规模更胜雪窦庵,一名知客僧见着杨恒便招呼道:“真源师弟,方丈有吩咐,请你前往平山佛堂。”
杨恒谢了知客僧,走进禅院。这地方他以往来过两次,但却不知道那平山佛堂位在何处,好在他能言善道,极富人缘,一路问着进去,到后来居然聚起了七八个闲着没事的小和尚替他向导。
到了平山佛堂门外,杨恒见里面空空荡荡,明镜大师并不在。他微觉诧异的走入佛堂,但看堂内供奉了一尊观世音菩萨的彩绘佛像,宝相庄严,眉目慈悲,不由暗道:“她这模样倒也有点儿像我妈妈。”
想到娘亲,杨恒心情一黯,就听身后明镜方丈的声音道:“真源!”
杨恒回过头向明镜方丈施礼道:“弟子真源拜见大师!”
明镜大师道:“我带了点东西,就放在门外,你帮我取进来。”
杨恒应了走到门外,看门坎旁放着个装满灰尘的簸箕,他拿了进来道:“大师!”
明镜大师伸手抓起一小把灰尘往地上洒散道:“尘归尘,土归土,阿弥陀佛——”
杨恒大惑不解地望着明镜大师,不明白他在搞什么花样。
明镜大师微微一笑道:“你替我将剩下的尘灰,均匀洒遍这佛堂的每一寸地面。”
“为什么?”即使面对的是云岩宗宗主,杨恒好问的性子还是丝毫不改。
明镜大师不答,只含笑道:“洒完了再说。”
杨恒只好依命行事,费了好半天工夫,才将一簸箕的灰尘均匀洒散在佛堂里。
明镜大师点点头道:“现在你将它们尽数打扫干净,收回簸箕中。”
杨恒张大嘴巴瞧着明镜大师,察觉他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灵机一动道:“敢情大师您是在考验弟子。”
明镜大师不置可否,说道:“用心打扫,晚上我来查验。”
杨恒左顾右盼找不到扫帚,忙问道:“大师,我用什么打扫?你总要给我工具啊。”
明镜大师笑道:“你的心便是最好的工具,何须老衲再给你?”说完扬长而去。
杨恒愣了半响,慢慢咀嚼明镜大师充满禅机的话语,环视着满地的灰尘犯起愁来。
这老和尚摆明了是故意给自己留下一道难题,不让他藉助任何外物要将佛堂里的灰尘打扫干净。如果是别的垃圾还好,至少能用手去捡拾,可这细如粉尘的灰烬若用手去收拾,却不知要做到几时!
他凝神琢磨许久,一屁股坐到门坎上脱下鞋子,又把袜子也收了起来以免在地上弄脏。然后便光着脚板蹲着身子,在地上先用鞋子将灰尘一点一点推积垒起,待有一小团时,再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进簸箕中。
干到天晚明镜大师来时,杨恒刚好收工。他满头大汗的禀报道:“大师,我做完了。”
明镜大师瞧瞧他污黑的双手双脚,又瞧瞧那双沾满尘灰,已看不出本色的布鞋,颔首道:“明日一早,你在这儿等我。”
杨恒一喜,道:“是,大师!”他离开平山佛堂,先舒舒服服洗了个冷水澡,又换了干净衣衫,再把真彦今早送的新布鞋穿上,直觉得腰酸腿疼,浑身像散了架。
第二日清早,杨恒用过饭急忙忙赶到平山佛堂,明镜大师已先一步到了。
他指指昨日杨恒收回灰尘的簸箕道:“像昨日一样,先将它们洒在地上。”
“还要洒?”杨恒有点生出了怒气,问道:“为什么?”
明镜大师道:“你刚才吃早饭了么?”
杨恒压着火回答道:“弟子吃过了,多谢大师关心。”
明镜大师道:“你昨日已吃过早饭,为何今早还要再吃一次?”
杨恒望着明镜大师目瞪口呆,明明晓得对方在诡辩,可一个字也说不山来,只好苦笑道:“大师的词锋可比弟子厉害多了。”磨磨蹭蹭把灰尘又洒了。
洒完了,明镜大师又似昨日一般说道:“用心打扫干净,晚上老衲来查验。”
杨恒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隐约觉得明镜大师是在戏弄自己,气道:“你不说出个理由来,我就不干!”
明镜大师注视杨恒须臾,回答道:“好,老衲给你一个理由。你做得太慢,令老衲很不满意,等你能达到老衲心中要求时,我还会给你一个更好的理由。”
杨恒不依不饶的追问道:“那我要做得有多快,才算达到了你心里的要求?”
明镜大师讳莫如深地微笑道:“你会知道的,答案就在你心里。用心去扫。”
没辙,杨恒只好重头再来。他舍不得用真彦送的新布鞋扫灰,便又取出昨天那双旧鞋,这回他发了狠劲,连午饭都舍下不吃,赶在日暮前完成了清理。
明镜大师走进来看了一眼,淡淡道:“还是太慢,明天再来。”
就这样一连十多天,杨恒什么事都不做,就泡在了平山佛堂里打扫灰尘。可他始终不能令明镜大师满意,每天工作结束时听到的一句话,照例都是:“明天再来。”
杨恒又是不解又是愤怒。他一心期望着进入金顶禅院,能修炼到云岩宗的盖世绝学,结果每天做的却是枯燥辛苦,还永远不能令明镜大师点头称许的扫地活儿!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呢?他每天搜肠刮肚地思来想去,可一直不得其解。要说速度,他已发挥到极致,再想加快势必难如登天。显然,明镜大师是出了一道不可能完成的难题给自己。
“难不成他是有意折腾我?”杨恒终于忍不住想道:“或者那老尼姑跟他说了什么悄悄话,让这老和尚改变了主意。”
这天,打扫了半间佛堂,杨恒越做越火大,头脑一热,他穿上鞋子自言自语道:“小爷不干了,这就去找那老和尚问个明白!”
正说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他使劲一脚踹在收拾灰尘的簸箕上。
“砰!”簸箕被杨恒一脚踹得翻滚出去老远,里面的灰尘扬起洒落。
杨恒的脑海里莫名地有一线灵光闪过,喃喃道:“用心去扫,用心去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再看了看弥漫在空中的灰尘,而后像是疯了一样凌空连翻几个跟头,兴奋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收住身形,三步两步跑过去把簸箕摆好,单腿下蹲,丹田运气,瞅准簸箕的位置,右腿运劲横扫而出道:“去!”
“呼——”
地上的尘灰被腿风带起,往簸箕上方飘去,结果有大半落在了外面。
杨恒想了想,试着调整运气与出腿的力度、角度,又一腿扫出道:“去!”
这回效果明显改善,但仍是飘落在外面的多,掉进簸箕的少。
这也难怪,想那灰尘轻若无物,以刚劲腿风扫去,想让它乖乖尽数落入簸箕中谈何容易?
杨恒并不沮丧,一边揣摩着自己运气出腿的法门,一边在佛堂里打扫了起来。
这般做到天黑,灰尘并未扫去多少,而许多已收入簸箕的尘?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