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洞外的乐曲调门逐渐拔高,那悦耳的器乐声传入三人耳朵中,竟似催命的阎王帖。一盏茶不到的工夫,林婉容亦渐渐坚持不住,头顶轻烟腾腾升起。
司马病情知这么下去,自己或可支撑,但洞里的妻子和小夜势必要被羽落仙曲打成重伤,轻则神智错乱,重则走火入魔香消玉殒。
他一声长啸道:“看打!”弹指射出五缕“碧海青天夜夜心”。孰料碧色的烟缕甫一迫近五个少女的身前,就被一堵无形气墙阻截,剧烈翻腾往四下褪淡。
司马病长身而起,手持生不如死针扑向绿衣女子。那绿衣女子悬空盘坐不动,左右两侧的同门自袖口里“嗖嗖”射出一青、一橙两条丝带,缠向司马病双腿。
司马病双腿连踢避过丝带,突觉背后劲风横生,一条紫色丝带迂回而至。
他侧身出掌,“砰”地击在紫带上。丝带翩若惊鸿翻转而回,司马病的身子也被震得摇晃下沉,去势殆尽。
他凛然心道:“这紫衣丫头好厉害!”一念未已,黄带与绿带又双双袭到,一时五彩缤纷的光影飘纵交织,将他团团围住。
司马病霍然发现,这五名少女或站或立错落有致,俨然便是一座变幻无方的五行法阵。自己深陷其中,莫说攻敌,就是自保都大为不易。
这般激斗了约莫二十余个回合,五条丝带形成的包围圈缓缓内收,不断压缩司马病闪展腾挪的空间,那羽落仙曲更是讨厌之至,激得他气血浮动,心神不宁。屡次要运毒功伤敌,都被雄浑跌宕的罡风挡回。
林婉容心悬丈夫,拔刀跃入战团道:“各位何以苦苦相迫?”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袖内丝带飘舞更疾,竟丝毫不影响双手吹奏玉箫。
小夜失了林婉容的助力,愈加难以抵御羽落仙曲的攻击。她吁吁娇喘扶着冰壁站起身,勉力祭起碧血丹心珠,一蓬剑芒射向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猝不及防,身前的护体罡气被剑芒穿透,急忙手抚琴弦“铿铿”连响,自弦上弹射出数道碧光,“啵啵啵”挡下剑芒。只是心念微分,琴弦便断了一根。
后面的红衣女已将毒气迫回手掌,却无法进一步拔出。瞧见小夜祭起碧血丹心珠,伤了师姐的璇沙古筝,禁不住勃然大怒道:“臭丫头!”右臂一扬,打出飞钹。
小夜忙驭动碧血丹心珠,一簇簇剑芒击在飞钹上火星四溅。红衣女腾身追上,抓住飞钹飞袭小夜,只当她是毒郎中司马病的女儿。
小夜惊慌后退,惊叫道:“不要!”一阵手忙脚乱碧血丹心珠的威力亦大减。
红衣少女运钹拨打剑芒,眉宇煞气闪现道:“我看你往哪儿逃?”袖口红丝带电掠而出,往小夜玉颈锁去。
小夜拔剑抵挡,被丝带一缠一扯立时脱手。红衣少女的飞钹当空砸到,心道:“看她是个小姑娘,我也不伤她性命,先拿下了再说!”
小夜背后一硬已退到洞底,花容失色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眸。
忽然一蓬奇异的金光自眼前亮起,有个声音低语道:“我帮你打她,出掌!”
小夜心慌意乱,茫然中不由自主地推出左掌。
“呼——”一股沛然莫御的罡风从身边拂过,耳听“噗!”地一声,那只砸向小夜胸口的飞钹竟硬生生折返回去,反切进红衣少女的左肋。
红衣少女痛呼出声,望着小夜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小夜诧异地睁开眼睛,就见那团金煌煌的光雾居然是从临近洞口的左侧冰壁里发出,回想方才说话之人的嗓音,芳心砰然狂跳道:“阿恒,是你么?”
红衣少女也觉察到异常,拔出飞钹惊疑不定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洞里的金光越来越浓,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道:“恃强凌弱,欺负良善,你觉得很有光彩么?”
红衣少女找不到说话之人的藏身处,银牙暗咬道:“姑奶奶不信邪!”鼓足余勇,再次奋身挥钹击向小夜。
“砰!”洞里的金色雾光蓦然凝缩成团,重重撞在红衣少女的飞钹上,将她连人带钹打出冰窟,直挺挺地跌落在雪地上,口中吐出鲜血竟昏死过去。
小夜颤声叫道:“阿恒,是不是你?”冰壁后金光大盛,刺得她睁不开眼,正感惶惑间又听身边有人轻笑道:“傻丫头,你为何会在这里?”
小夜大喜睁眼,就见一尊修长挺拔的元神金光烁烁飘立在她面前,两道剑眉之间隐隐透出股难以言喻的飘逸空灵之气,只是星目中有一抹抑郁与惆怅若隐若现,随着唇角泛起的洒脱笑容徐徐淡去。
小夜几疑自己是在梦中,悲喜交集道:“阿恒,真的是你么?”
杨恒点点头,伸手握住她冰凉的纤指道:“收了碧血丹心珠,咱们出去会会她们。”
小夜感受到杨恒手掌上传递来的温暖力量,喜极而泣道:“你没死,我找到你了……”到后来语音哽咽已不成声。
这时候洞外的打斗业已停止。绿衣女子扶起昏死的红衣少女,愕然凝视从洞内走出的杨恒道:“元神出窍!”
也难怪她惊讶,据她所知,能修得元神者至少也要花费一个甲子的光阴,而眼前这尊金光闪闪的元神,实在太年轻,也太……俊朗,仿佛是天魔转生。
就听那紫衣少女喝问道:“喂,是你打伤了叶师妹?”
杨恒不理她,望向司马病夫妇道:“司马老哥,嫂夫人否极泰来,小弟恭喜你了!”
司马病也惊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欣喜若狂道:“杨兄弟,你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杨恒脸上泛起一抹惆怅苦涩之意,摇头道:“再世为人,不堪回首!”
阮媛媛站在雪地里足不能动,却无碍手上出招,振腕打出蓝丝带道:“本姑娘让你从假鬼变真鬼!”
杨恒抬手抓住丝带,皱眉说道:“你们是画圣吴道祖的门下?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行事恁的嚣张任性!”
他说得漫不经心,那边的六名少女却尽皆色变。原来阮媛媛的这一式“白云出岫”乃凤凰岛得意绝学,端的千变万化虚实莫辩。若非见到杨恒以元神现身,等闲之人还不配让她使出此招。
哪晓得杨恒身不动眼不眨,只一伸手把丝带抓住,任她有多少厉害无比的后招变化一概施展不出。
阮媛媛急火攻心,运劲回夺,可对方不动声色间,手上传出一股气劲,非但化解了她的劲力,而且势如破竹攻入娇躯之内,如潮涌如云翻,震得她经脉剧颤,身子摇晃不止,嘶声叫道:“你快放开——”语音不觉近于哀求。
杨恒一笑道:“放开就放开,可别说我欺负女孩儿。”五指一松,阮媛媛如释重负,虚脱在雪地里。
第三章 突破
突听一记娇喝,那紫衣少女手擎洞箫,一束精光飞纵疾点杨恒的胸口。
她的这招“指点江山”分为前后两段。前半招挥箫指喉只是佯攻,待对方出手招架露出身前破绽,洞箫招式陡生变化,即可批亢捣虚一击致命,实乃“大写意山水二十八式”中再精妙不过的招法。
洞箫点出,杨恒果然中计,左掌拍出一式“怒射天狼”,肋下空门顿时隐现。
紫衣女暗自欣喜,振腕变招洞箫下沉,疾点杨恒左肋。不想招式刚递至杨恒身前,就觉掌风跌宕,竟将她的洞箫震得朝右偏斜,几不成式。却见杨恒的左掌长驱直入浩荡雄浑,就像冲破崇山峻岭的惊涛骇浪径自击向她的面门。
紫衣女大吃一惊,急忙飘身闪躲,飞出彩带直点杨恒眉心。
杨恒不待招式用老,左掌在胸前一划,化作“星涌潮卷”,一道刚猛霸道的掌风“呼”地溢出,那彩带甫一撞上便似蚍蜉撼树般高高弹起,攻势尽消。
紫衣女接连两招都被杨恒汹涌绝伦的掌力冲得七零八落,什么师门不传之秘的大写意山水,转眼就成了孩童胡乱涂鸦,身形只得再往后退,掌风铺面涌至,激得她胸口一窒,好不难受。
杨恒也不乘胜追击,问道:“你姓匡,和祝融剑派匡天正匡掌门如何称呼?”
紫衣少女调匀气息,心中羞恼道:“这次离岛,师傅曾说过,凭我的修为尽可在仙林立足。只要不碰上三魔三圣这般前辈高人,余子皆不足畏。没想到第一次与人交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少年打得如此狼狈!”
她俏丽无双的脸庞上紫气一闪,默运“焚琴煮鹤神功”,洞箫呜呜嘀鸣幻动炫光,娇叱道:“便是家父,恶贼找打!”箫孔中激射出数道紫芒,似天女散花一般爆绽开来,分袭杨恒周身要害。
杨恒闻言暗道:“敢情她就是匡掌门的宝贝女儿匡柏灵……嗯,脾气倒是跟她父亲一般火暴,瞧在匡掌门和那条什么獒的面上,我可不能让她输得太难堪。”心念动处体内萨般若真气汩汩流转恢宏澎湃,手指屈弹打出一缕缕金飙,正是云岩宗绝学“拈花指法”。
“啵啵啵——”梅花间竹般的脆响声中,金飙将箫芒一一点破,化于无形。
恍惚间杨恒情不自禁地记起当年在祝融峰上和小夜、真禅一起屠獒吃肉的旧事,短短一年竟已恍若隔世。
猛然耳中听到众女惊叫,杨恒一醒才发现不觉间拈花指力已反守为攻,迸射出一道道凌厉密集的金飙,打得紫衣少女左躲右闪,高接抵挡,全无还手之力。他赶忙收指,瞟了眼阮媛媛和那红衣少女,说道:“司马老哥,请你把解药给她们。”
匡柏灵骤感满天的金飙消隐,急忙振声清啸斜飞数丈,脱出杨恒指力可及的范围,娇喘不停鼻尖渗汗,气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恒听她话语里仍不甚服气,大有死缠烂打之意。加上身后那几个同门,果真一拥而上倒也麻烦。他急于了解仙林近况,亦无心和这干吴道祖的女徒弟纠缠,暗运真气轻描淡写地挥出左掌道:“我叫杨恒,诸位请了!”
“轰——”六丈外伫立在江边的一块巨石应声粉碎,只留下一方平滑如镜的空地。
众女骇然失色,望着被风雪吹散的粉尘半晌说不话来。司马病弹指射出两颗解毒灵丸,冷冷道:“还不快走?”
绿衣女子接住解药,怔怔道:“你就是杨惟俨杨老魔的孙子?”
不待杨恒回答,匡柏灵抢先道:“好威风啊,少在本姑娘面前逞能!”
杨恒点点头,洒然道:“等你照样能做到,可以再来找杨某较量。”一转身往冰窟里行去。
匡柏灵柳眉一挑,绿衣女子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道:“此人修为奇高,咱们身负师门重任,犯不着和他斗气。来日方长,以后也总有机会。”
匡柏灵余怒难消,目视杨恒背影娇哼道:“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
当下阮媛媛和红衣少女服食了解药,众女退回流云飞舟上,扬帆升空而去。
司马病摇头叹道:“杨兄弟,多亏你半路杀出,否则今日我可要栽大跟头了。”
林婉容望着远去的流云飞舟,面色苍白若有所思,低声道:“她们应是画圣近年新收的女弟子,小小年纪修为不俗,难免心高气傲盛气凌人。”
司马病关切道:“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方才用劲过猛了?”探指搭住妻子脉门。
林婉容道:“我没事,只是担心这群丫头不肯善罢甘休,还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杨恒道:“吴道祖好歹也是四圣之一,亦不至于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吧?”
小夜一双妙目闪动着欣悦目光,须臾不离地追随杨恒身影,尤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实,问道:“阿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肉身呢?”
杨恒指了指冰壁,道:“还在里头冻着呢。我也不清楚被打下百丈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迷迷糊糊醒来,元神不知怎地便脱出了肉身。”
林婉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定是江水上涨时将你冲进这座洞里,之后退去又封冻在洞里。难怪没人能找到你!”
司马病问道:“杨兄弟,你方才苏醒时,是否察觉到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杨恒笑道:“我也正纳闷,为何一觉睡醒不仅伤势痊愈,更觉神清气爽,无比舒泰。莫非龙卷丹的药性过了?”
“大有可能!”司马病一拍大腿,手舞足蹈喜不自胜道:“龙卷丹药性灼烈霸道,原本无方可医,偏偏这万载冰川的寒气是它天生的克星。杨兄弟在冰壁里沉睡了整整半年,不知不觉寒气侵入,将体内的药性抽丝剥茧逐步化去。待到药力拔除,机体复原,人亦随之苏醒过来。哈哈,正该如此,吉人天相!”
众人闻言俱都大喜过望,杨恒默然寻思道:“原来我已在这冰窟里睡了半年。不晓得颂霜现在何处,她知道我被打下了百丈崖,不定有多焦急。”强忍思念之情又问道:“小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真禅他们呢?”
小夜垂首道:“我是偷偷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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