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这不是蛊虫。”蝶幽儿走进屋,将奇魔花举到面前对准凌红颐的伤处轻轻一吹。花心飘起一小簇银色粉末,渗入凌红颐的伤口。转眼之间她的肌肤由红转白,伤口上也凝结起一层银痂。
“它是‘五尸虫’,本无形体,由宿主五脏内的五种死气炼制而成。一旦成形,即与宿主的本命元神相连,可潜入人体任何一个部位。宿主通过五尸虫非但可以随时洞察到它四周的情形,更可凭意念在千里之外驱使其行凶杀人。”
蝶幽儿看了眼倒毙在地的司马阳,冷笑道:“从此虫的颜色上看,应是五尸虫中的赤尸虫,较之最厉害的黑尸虫还差得远,连黄尸、白尸也是不如。否则凌护法和令堂此刻就该像此人一样,僵毙倒地了。”
杨恒暗道一声好险,问道:“幽儿姑娘,这五尸虫可是太古道传下的秘术?”
蝶幽儿颔首道:“不错,这确是太古道的独门秘术,可还算不上七大秘学之一。”
凌红颐对“太古道”、“五尸虫”都是闻所未闻,想了想道:“幽儿姑娘,要炼化一条五尸虫多半也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简直就是赌命。”蝶幽儿道:“宿主不仅要培育五脏死气,还需以每日本身精血喂养尸虫,令其认主。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才能炼化出一条最低等的青尸虫。期间稍有不慎,尸虫便会戾气大发反噬其主,将他的脑髓内脏吞噬干净。万一尸虫殒命,宿主的元神亦会受其牵累,元气大伤。”
凌红颐松了口气道:“幸好如此,否则这天下早已大乱。”
杨恒问道:“凌姨,这司马阳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体内藏有五尸虫?”
凌红颐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包括司马阳的供述说了一遍。
杨恒越听越惊讶,想到自己半年多前夜闯雄远峰,正遇见司马阳鬼鬼祟祟从蜃楼仙境里溜出来。当时自己也未曾起疑,而今想来十有八九是到山下去取什么密函。
而若不是他出卖了轩辕心的秘密,便不会引来龚异嵬将娘亲擒至黑沙谷,平白又横生出这多枝节。
但听蝶幽儿面露不屑,讥嘲道:“天师?大言不惭,不过是沐猴而冠。”
杨恒记起龚异嵬曾对蝶幽儿说道:“只是我和令尊还有一桩筹谋了八十余年的大事尚未成功,实难半途废弃。”心头一动问道:“幽儿姑娘,这天师莫非就是令尊?”
“当然不是。”蝶幽儿冷然道:“不过在这世上,他惟一顾忌的人就是我;而我最想杀的人,也恰恰是他!”
杨恒不由自主地想到当日也曾问过石颂霜,而她的回答和眼前的少女几乎如出一辙,只是恨意更深。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又奇怪道:“按道理而言,此事发生在八十年前。这丫头即便驻颜有术,也不该是个十二三岁少女的模样才对。”
这时候凌红颐唤来灭照宫手下,将司马阳的尸体抬出屋外。
待诸事处理停当,便问道:“幽儿姑娘,请问令尊是哪一位?”
蝶幽儿淡淡道:“我不会告诉你们。即使说了,目下也只会害了你们。”
凌红颐略感失望,想到今日所见情状,杨恒与这来历诡异的少女似乎颇有交谊,于是向他使了个眼色。
杨恒心里道:“你却不知,这问题我方才已提过了,却碰了一鼻子灰。”
可按理来说,如果蝶幽儿果真对她生父恨之入骨,以这丫头的心性,该当毫不犹豫地说出此人身份才对。如此即可将天师的本来面目暴露于世人之前,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灭照宫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而她大可坐收渔利。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不会不明白,又为什么始终对这秘密守口如瓶?
杨恒同样不晓得蝶幽儿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又来找自己。也亏得这丫头来得及时,否则那条赤尸虫还真不好打理。如果此际趁机软语相求,说不定娘亲体内的止藏神鉴也有望破解。
可他生就傲性,适才又断然拒绝了蝶幽儿,这回无论如何是开不了口的。
他望向榻上对所有事情都变得麻木不仁的娘亲,心中又怒又悲,忽想起一事问道:“幽儿姑娘,太古道可有一种能够搜寻别人记忆的秘术?”
蝶幽儿似乎心情甚佳,问无不答道:“有啊,那是从无相噬元大法里衍生出的一门秘术,叫做‘窥心眼’。顾名思义,是以自身元神渡入对方灵台,加以窥觑。不过这门秘术异常凶险,修炼起来也十分艰难,所以极少有人会。”
杨恒和凌红颐互视一眼,两人均已明白了聚元珠失窃的真相。
忽见蝶幽儿走到榻前,对大魔尊仔细打量半晌,说道:“你们两个替我护法。”
杨恒惊喜交集,对这丫头行事之喜怒无常又多一层认识,感激道:“幽儿姑娘……”
蝶幽儿背对着他,语气里丝毫不带感情道:“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我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如果连这点儿信心也没有,又岂会破誓?”
杨恒一凛,满腔的喜悦顿时霜冻,已听懂了蝶幽儿的言外之意。
他陡地想道:“如果这丫头趁机在我娘亲身上做手脚,又有谁能看出?”有心冲上前阻止蝶幽儿,但如此一来娘亲又将复苏无望,不由得矛盾之极,徐徐道:“姑娘恩德,杨某铭感肺腑。”
蝶幽儿转脸噗嗤一笑,道:“没想到你还当真了。好啦,别为难了。杨大哥,不如你帮着我收齐三大魔灵,咱们的账就算两清。”
杨恒打小便是个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的主儿,每每遇事从来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儿。哪晓得今日遇上蝶幽儿,竟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委实分不清这丫头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抑或是半真半假。
但娘亲的救治指望全操诸于此姝手中,好比命门被捏,也由不得他。
幸亏蝶幽儿也有一项好处,那就是即管她出手狠辣,可也不会轻易伤及无辜。倒不是说这丫头恩怨分明,心存仁慈,而是她绝不会把哪怕一丝精力浪费在徒劳无益的事情上。比起那些动辄斗狠逞恶的仙林凶人,无疑更为难缠,也更为可怕。
他颔首说道:“好,只要你能化解我娘亲身上的止藏神鉴,管那三大魔灵是什么玩意儿,杨某必会襄助姑娘将它们收齐!”
蝶幽儿娇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小妹这便为伯母医治。”一眨眼之间,连对杨恒娘亲的称呼也改了。
她站在大魔尊身前不到五尺远的地方,轻轻念动密咒。漆黑闪亮的剪水双瞳须臾不离地凝视着大魔尊的眼睛,慢慢地亮起两簇跃动的银焰,一只象牙雕琢般的左手在她的面前来回晃动,不断变换出千姿百态的法印,煞是好看。
大魔尊犹如泥塑,端坐在榻上,任她施为,眸中却还保持着一缕本能的警觉。
“叮——”奇魔花一亮,从花心里幻化出一羽银蝶,如真似幻翩翩飞舞,随着蝶幽儿左手的法印牵动倏地没入大魔尊眉心。
大魔尊的身躯剧颤,呼吸也跟着变得异常急促,从口鼻中溢出一抹抹银色光缕。
蝶幽儿神情肃穆,法印变换得越来越快,像是驱动着那羽银蝶正和隐藏在大魔尊体内的某种异物激烈绞杀,口中不停响起悠长悦耳的密咒低吟。
杨恒的心也随之揪紧,目不转睛地望着娘亲。但见她的眉心渐渐泛起一缕缕波纹般颤动的紫色异光,表情也变得甚是痛苦,却如同中了魔咒般呆呆安坐不动。
大约半柱香时分,随着蝶幽儿樱桃小口中发出的一声清叱,众人耳中隐约听见“啵”地一记脆响,仿似有什么东西在大魔尊体内爆裂开来,眉心的紫色异光霍然迸碎成点点寒星,游弋到空气里,很快便熄灭消隐。
“成了!”蝶幽儿左手凌空虚摄,银蝶也从大魔尊的眉心飞出,没入奇魔花花心。
正当杨恒和凌红颐都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她突然爆发出一记刺耳高亢的尖叫,眸中银焰光芒暴涨,直如从眼眶里冲出,用一种宛若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飘渺诡异的声音吟道:“九天十地,惟我君临——”
“呜——”屋中狂风骤起,温度急遽下降。蝶幽儿娇小玲珑的躯体里涌现出一蓬绚烂光澜,与奇魔花绽放出的银光水乳交融,幻作一个巨大的光团,萦绕在她身周飞速旋转。一束束精芒在光团内跌宕奔涌,形成无数涡流,发出“劈啪”爆响。
“幽儿姑娘?!”杨恒冲向床榻,不料刚到蝶幽儿身后,就被从光团里释放出的绝强力量阻挡,身子一颤生生弹回,胸口一片冰寒像是捱了一锤。
只这一耽搁,光团中蕴藏的数百道精芒万箭齐发,刺入大魔尊的体内。
大魔尊情不自禁地痛楚呻吟,全身布满炫目的银色电光,如同一只被蛛网紧紧包裹的飞虫,虽在竭力挣扎反抗,却没有任何的效力。
杨恒正待二次冲上,不意心头响起蝶幽儿的声音道:“你不想让伯母恢复自我么?”
杨恒一凛,醒悟道:“敢情她是在用太古道的独家秘术救我娘亲彻底复原!”
自发现轩辕心和聚元珠双双失窃,眼瞧着唤醒母亲的希望又一次从面前溜走,杨恒心中委实郁闷难当。未曾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的蝶幽儿不仅能以秘术破解止藏神鉴,甚至能释出寄宿在大魔尊体内的另外七道剑仙元神,着实是一桩意外之喜。
就见蝶幽儿左手法印舞得更疾,那透入大魔尊身躯中的银色精芒忽而出,忽而没,“喀喇辣”惊响此起彼伏。不多时,大魔尊的眼睛里亮起银芒,随即耳鼻和朱唇里亦逸出了银色光雾,整个人反而安静了下来,便似受到了催眠。
蝶幽儿头顶水雾腾腾,神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专注,显是将神息催发到了极致。她的一双眼睛紧盯在大魔尊的脸上,口中细微的娇喘声渐起。
就这样约莫过了两顿饭的工夫,突听“轰”地闷响,所有精芒在大魔尊体内凝练成束,如一条银龙般从她头顶的百会穴冲涌出来,旋即凝铸成一个透明光球悬浮于半空之中,嗡嗡转动。
杨恒和凌红颐早已看清,在那银色光球里,笼罩着七道色彩各异的剑仙元神,被数以百计的精芒牢牢束缚动弹不得,不住地翻滚幻动载沉载浮。
再看大魔尊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地盘坐在榻上,体内犹有银雾冉冉飘出。
银球在空中旋转了半晌,七道剑仙的元神都逐渐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蝶幽儿轻声浅吟,银球就像一个线团似地,被一丝丝纳入奇魔花心。
待整个过程结束,她亦几近虚脱地靠坐到椅子上,全身香汗淋漓没了说话的力气。
杨恒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慢慢放下,想着娘亲历经磨难,即将复苏,心中喜不自胜,走到蝶幽儿身前深深一拜道:“幽儿姑娘,多谢!”
于他而言,蝶幽儿唤醒了娘亲,直比救自己十次百次还要来得更加感激。
蝶幽儿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恒,有气无力道:“伯母还需两个时辰才能醒。”
杨恒微笑道:“七年我都等了,短短两个时辰算什么!”
忽听凌红颐传音入密道:“阿恒,小心这丫头。我猜她救你娘亲未必全是出于好心,多半还是冲着那七道剑仙元神去的。”
杨恒一怔,其实这点他也已想到,然而毕竟母亲为蝶幽儿所救,这份大恩自己是欠定了的。当下向凌红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这时蝶幽儿稍稍缓过一口气来,起身道:“好了,我要回去静修了。”
杨恒道:“我送你。”将娘亲托付给凌红颐照料,陪着蝶幽儿走出东厢房。
两人缓步往蝶幽儿暂住的静室走去。杨恒问道:“不知姑娘打算何时搜捕魔灵?”
蝶幽儿像是累极了,整个娇躯都靠在杨恒的身上。那薄薄的彩衣几乎没有丝毫阻隔之用,娇嫩的胴体贴在他的胳膊上,却冷得像一块冰。
她浅浅笑道:“你是等不及要报答我,还是想早点儿还清欠债,好与我两清?”
杨恒摇头道:“我是担心你到时候找不到我。”
蝶幽儿想了想道:“那就半年后吧,我会在这儿等你。记住,过期不候。”
杨恒算了算,有半年工夫已足够自己解决手上的事情,便道:“你要在这儿常住?”
“是呀,”蝶幽儿回答道:“我就出生在祁连山,不住这儿住哪里?况且这黑沙谷本就是家母所建。”说着轻轻欢呼一声,在路边在一株黄色的花前俯下身子,用琼鼻深深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赞道:“真香!”
杨恒在一旁看着,暗道:“若是有人瞧见这情景,必会当她是一个天真无邪,娇美可爱的小女孩儿。又哪里能想到其他?”
蝶幽儿回过头来,向他道:“你也来闻闻,这是天意花。当年家母将它移植到黑沙谷,没想到居然还在这儿。”
望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一瞬间杨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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