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怎么会是这样?厉青原心神震撼,良久才回过神来,脸上燃起怒焰,森寒问道:“是他欺负你了?”
石颂霜恍若未闻,两颗晶莹圆滚的泪珠从眸中潸然滑落,那泪痕如刀口一般切割在厉青原的心头,令他狂暴,徐徐道:“回答我!我说过,他若敢负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杀了他,杀谁……杨恒么?”石颂霜迷迷糊糊地想到,突然一个激灵,如梦初醒道:“不关他的事,你……最好别问也别管。”
厉青原心下已确定无疑,默不作声地转身往门外跨去。
石颂霜一省,叫道:“不要去,我说了——不关他的事。”
厉青原在门边站定,没有回头,他抑制着愤怒道:“好,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石颂霜摇摇头道:“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厉青原再也克制不住,低吼道:“鬼话,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石颂霜忽然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软弱无力,像是深陷在一个噩梦中难以自拔。
杨恒来了,又去了,带着许诺,带着那一丝几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而今,厉青原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身伤,一身血,一身怒,一身情。
他每次都会被自己绝情的逼走,可每当在她需要的时候,又会重新归来。
她的心即将给撕裂成两丬,杨恒的影子来回地在眼前晃动,晃动……
蓦然,厉青原拔身冲到床前,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近乎粗暴的拉下床,一言不发地拉向门外。
“你干什么?”石颂霜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脚步,身不由己出了屋子。
厉青原不答,径直将她一直拖到溪畔,沉声喝道:“看,看你的样子!”
他松开她的手腕,她像失去了凭依般萎坐在溪水边,清澈的水面上浮现起她的倒影,几十天来第一次,石颂霜目睹了自己的面容,并不由自主颤了颤。
“你在骗谁?你还想自暴自弃到何时?”厉青原罕有地像一头怒虎般吼叫道:“你是不想活了?好,好得很!”
他反手从枪囊里拔出青冥魔枪的枪头,塞进石颂霜的手心里,说道:“那就痛痛快快了断自己,何必在这儿活受罪?还让别人陪着你一起难受,一起不自在?”
他的眼睛里像有两团熊熊的烈火在燃烧,几乎将她融化,继续吼道:“动手啊,犹豫什么?既然这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会陪着你,到任何地方!”
“当啷!”枪头跌落在溪边的山石上。她猛然扑到他的肩头,“哇”地痛哭出声。
压抑多日的悲伤委屈终于在此刻,随着泪水尽情地释放,如同决堤的大江。
她多想,此时此刻倚靠的,是那个人的肩膀;她多想,这只是一场梦魇。
忽然,她感觉到厉青原微凉的手轻抚在自己的肩上,在耳畔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低低絮语道:“好了,好了,你总算哭出来了……”
什么叫“总算哭出来”?难道我不能哭么?她孩子气地想道,哭得更凶了。
小夜呆呆地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幕,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逐渐发现其实厉青原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年轻人,尽管他有些傲气,也有些懒散,但在他的身上同样拥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魅力。
唉,这样的两个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自己的姐姐,她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而自己呢?孤单单地站在这里,好似一个完全多余的存在。
她不由羡慕起姐姐,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只毫不起眼的丑小鸭,迷茫地抬起头眺望杨恒远去的方向,心想那里应是他的家吧?
第九章 虎怒
上千里外同一个春日的午后,杨南泰坐在自己的小木屋门前,修理着渔网。
日头暖融融地晒在身上很舒服,一坛喝了小半的酒放在脚边,从坛口里往外逸出诱人的香气——这是杨恒前天从百多里外的城里给自己买来的。
他的这双曾用以握剑杀人的手,如今编织缝补起渔网,不免稍显生涩笨拙。
但没关系,很快就会熟练的,就像从前,自己不也是同样不习惯握起锄头么?
清早杨恒离开时,他察觉到养子脸上欲说还休的神情,也明白要说的是什么。
但杨恒毕竟还年轻,还不懂得有些事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甚至远比那些深邃浩淼的仙家绝学来得更加复杂,更加隐晦。
在收到真禅转交的那封杨恒的亲笔信函后,他足足想了五天六夜,才做出了决定。
杨恒的信函很简单,只有短短一行字:爹爹,我和妈妈需要你。
看到信函的第一眼,他笑了,心里在想:“儿子啊,你想得太美好,太单纯了。”
明昙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从前的一切就能重新恢复么?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心里始终撇不开一个人。
她恨的是那个人;她想的也是那人,这个儿子是那人的,这个家也是那人的,而自己是什么,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也不想明白。
但他还是来了,回到她和杨恒的身边。
因为杨南泰知道,杨恒说得没错,明昙母子依然需要自己,这便是他决定回来的唯一原因。
他晓得,杨恒还年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守护在母亲的身旁。当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就必须担负起责任,让所有的伤害与阴谋都远离这个曾经饱受苦难的美丽女子。
然而起初他并未打算直接露面,只想远远地守望着她,至少在一段时间内。
毕竟,男人有男人的自尊。他可以为她付出性命,但也请允许自己保留作为一个男人骨子里的那份铮铮尊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青天良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才有了以后的事。
搬到海边渔村后,杨恒也曾几次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改变主意搬回家中。
杨南泰也的确觉察到了明昙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但这仍不足以改变一切。
所以他继续坚持,在守望中等待,在等待中编织缝补着手里的渔网。
当他补好渔网,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白天已开始变长,距离夜晚仍有个把时辰。
这时候明昙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她将食盒放在了他的脚边,然后把里头一碟碟热气腾腾的小炒摆放到杨南泰身前的一方小木桌上,说道:“我给你做了点儿下酒菜,还炖了一锅汤。”
杨南泰收起渔网,将手洗净从屋里拿出两副碗筷,放在了小木桌上。
明昙没有动筷,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南泰,我真的是昏睡了七年么?”
杨南泰给自己倒上酒,黝黑的脸膛上瞧不出半点异样,回答道:“是。”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情?”明昙轻声问道:“像那天,青天良突然喊‘大魔尊救我’,这是什么意思?”
杨南泰稳稳地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可能是他和阿恒之间的秘密吧。”
明昙注视着他,缓缓道:“南泰,你和阿恒陪着我在这儿隐居,是不是另有原因?”
杨南泰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多心了,昏睡了七年才醒,难免会觉得很多地方不习惯,等过阵子适应了,也就好了。”
他放下酒碗,看了眼天色,起身道:“走,陪我出海打渔。”
明昙跟着站起身来,摇摇头道:“你是不愿告诉我实情,才故意要出海吧?”
杨南泰拿起渔网挂在肩膀上,扬手召过那柄擎天古剑插到背后,说道:“走吧!”
明昙瞧了眼擎天古剑,把碗碟收进食盒道:“这些可以带到船上吃。”
两人相伴来到海边,杨南泰解开自己小船的绳缆,跳上船去将手递给明昙。
明昙微微一笑道:“这点儿功夫我还有的。”足尖点地,提着食盒跃上小船。
杨南泰扬帆出海,帆面吃足了风鼓涨起来,如一羽雪白的鸥鸟翱翔在天宇下,海面上粼光闪闪,被晚霞映染得彤红绚烂,那落日便在他们的身后徐徐沉坠。
渐渐地,渔村消逝在西边的霞光之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明昙俏立在船头,海风吹乱了她乌黑的发丝,几点海鸟在极远的天边飞翔,吸引住她的视线,忘情地追逐。
云霞满溢,海阔天空。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远离了尘世,远离了恩怨,甚而忘记了多日来的种种纷扰困惑。
“呼——”在身后,杨南泰落帆张网,开始今晚的第一次捕捞。
“捞上来的会是什么呢?”她望着沉入海水里渔网傻傻地想道:“会不会有亮晶晶的贝壳?”
“忘掉过去吧,明昙。”蓦地,她听见杨南泰低声对自己说道,心里一颤。
杨南泰凝视着她娇弱的身影,徐徐道:“人要学会忘记,才可以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要我忘记什么呢?”她唇角泛起一抹微笑,“对我而言,过去的七年一片空白,即使想忘记也无从开始。”
“不止是这七年。”杨南泰摇头道:“你应该忘记得更多。”
明昙抬眼遥望远方的苍穹,残阳如血,轻轻如梦呓般道:“没了过去,也没了我。”
杨南泰接口道:“不,那会是一个新的你。”
明昙的眸里幻动过一抹光彩,却迅即向风雨里微弱的烛火般熄灭,喃喃低语道:“我恐怕做不到,新的我……好像不太容易!”
“哗——”杨南泰收网,沉甸甸的渔网里装满了还在拼命挣扎的各种海产。
明昙不觉被吸引过来,惊喜地轻呼道:“啊,真的有贝壳,还是红色的!”
杨南泰解开渔网,将那枚红色的酷似心形的贝壳拣出,在衣袖上搽拭干净,交在她的掌心里。
明昙将红贝壳托在眼前,由衷地赞叹道:“多漂亮。”眼里闪烁起欣喜的目光,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
杨南泰看着她不说话,沉毅的脸庞上悄然露出一丝笑容,是那样的娇宠着她。
忽然,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宇低沉逸出一丝杀气,明昙登时惊觉,顺着杨南泰的视线向西望去,海面上由远而近飞来十数道人影。
及至里许,那些人影倏忽散开,分向两翼延伸包抄,隐隐将小船围住。
“天心池、雪峰派……还有神会宗?”尽管这些人明昙一个不识,但还是认出了他们的身法,从而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来历。
可她的心中却越发疑惑,情不自禁地攥紧掌心里的贝壳,望向杨南泰。
杨南泰仿似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弯下腰来分拣着网中的鱼贝,双手沉稳依旧。
“卫道士?”明昙隐隐猜到了这伙人的身分,心头一沉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杨南泰不置可否,回身取过酒坛仰头喝了几大口,这才回答道:“无所谓。”
明昙满腹疑窦道:“可……他们怎会找到我们的?”
杨南泰心中雪亮,这伙人定是仙林四柱派出擒拿明昙的死士。
无需问,潜伏在灭照宫中的内奸早将明昙恢复清醒,随杨恒而去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故而仙林四柱早盯上了自己,否则绝不可能找到这座海边渔村。
杨南泰更进一步他醒悟到,这十八个来自三大门派的年轻死士已埋伏在渔村周围多时,只因忌惮杨恒惊世骇俗的强横修为,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机会来了。
也好,就让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趁早出手,早死早投胎!
不一刻,包围圈业已形成,整齐划一地向着小船收紧,迫至十丈开外又停住。
明昙又看了眼杨南泰背后的擎天古剑,脑海里闪念道:“莫非他早有预料?”
这时一名天心池的中年男子飘身出列,远远向小船方向一抱拳道:“明昙师叔,杨二先生,在下高建龄,多有叨扰了。”
杨南泰压根没用正眼看他,继续背身捡拾,令得高建龄一阵尴尬。
明昙已稳住心神,和声问道:“原来是天心池的高师侄,不知有何指教?”
高建龄面无表情,只是语气里还含着三分恭谨,回答道:“我等奉宗盟主之命,特来促请明昙师叔前往长白山作客几日。”
明昙一凛,方才明白这十八名卫道士竟然是来找自己的!
她更从高建龄称呼宗神秀为“宗盟主”而非“宗掌门”的细节里,推断到这是一次仙林四柱的联合行动,然而奇怪的是,十八名卫道士中并无一个云岩宗的弟子,或许是为了避嫌?
“请我作客?”她敏锐地意识到内情绝不会那样简单,问道:“能否说清楚一些?”
“不必了。”杨南泰忽然插话,淡然道:“她不会去。”
高建龄面对杨南泰时连那份起码的表面恭谨也失去了,冷笑道:“这事似乎不该由杨二先生说了算,还请明昙师叔自己拿主意。”
这也难怪,就在数月前的东昆仑一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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