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异想天开要给杨恒和小夜当媒人。
  那丑男也好不到哪里去,“嗯嗯”两声道:“就算老和尚不买咱们的面子,也得买这对‘天作地合斧’的面子——这就叫形势比人强!小和尚,你就跟老子走吧!”
  杨恒哭笑不得,说道:“我不和你们胡扯,两位的好意我也消受不起。”
  忽然听见院门外有人声音低沉念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既然这两位小施主不愿随你们离去,西门府主又何苦强人所难?”
  那恶女习惯性地附和道:“也对,师兄,强扭的瓜不甜,算了吧。”
  丑男没理她,拿眼往门外一扫,就见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手拄禅杖,缓步走进院中,脸上含着和气笑容,神情不怒自威。
  丑男微凛道:“瞧这老和尚走路的气势倒有点门道。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可要留神点才是。”
  他把眼一翻问道:“你是这里的方丈?不晓得烦恼皆因强出头这句老话么?”
  老僧微笑道:“老衲明空,正是本寺方丈。西门府主,东门施主,昨夜二位莅临牛头寺,老衲未曾远迎,还请宽宥。”
  “明空?”丑男失声道:“你不是失踪很多年了么,又怎会跑这儿来当方丈?”
  杨恒却是大喜,忙合什礼道:“弟子真源拜见明空大师!”
  他早就听人说过,二十年前明空大师的修为名望已与当今云岩宗的宗主明镜大师并驾齐驱。可后来不知何故明空大师下了峨眉,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才又有了“镜花水月”四大神僧之说。
  如果认真论起理来,这位明空大师,实应是云岩宗空字辈以下殊不逊色于明镜大师的第一人,万没想到他竟会隐居在这寂寂无闻的牛头寺中!
  就听明空大师道:“真源,你且退到一旁。让老衲来劝解西门府主。”
  丑男摇摇头道:“没用的。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或许你的修为比老子稍高一线,可咱们夫妻俩并肩一起上,你就不是对手了。”
  明空大师居然很爽快地颔首承认道:“西门府主所言不差,两位若是连手,老衲绝无胜望。但很不巧,刚好一早寺里又来了位帮手。”
  恶女奇道:“你的帮手是谁,叫他出来先和咱们照个面。”
  但闻有人笑嘻嘻说道:“不用照面,不用照面,和尚我的这张脸长得比两位府主也高明不了多少。”
  杨恒和小夜齐齐惊喜叫道:“明灯大师!”
  西门夫妇却是异口同声道:“严崇山!”
  第三章 刚被世人知去处,又移茅舍入深居
  话音未落,明灯大师摇着破蒲扇晃悠悠走进门来,手里依旧捏着他的那个宝贝酒葫芦,嬉笑道:“明灯是崇山,崇山非明灯。管他叫什么,和尚我来也。”
  丑男瞪着明灯大师半天,兀自难以置信道:“好家伙,你怎地做起和尚来了?要不是听这声音,老子还真认不出你来。”
  恶女也道:“对啊,严老弟,你好好的家不要,跑出来做什么和尚?”
  这几个人说得热闹熟络,司马阳却惊愕不已。如今对方凭空多出了明空大师与严崇山这两大高手,西门夫妇能否抵挡得住都是个问题,更怕这对活宝耳根子软,稀里胡涂再倒向对手一面,那自己可大大不妙矣。
  于是他赶忙嘿嘿冷笑一声道:“两位府主,这儿似乎不是叙旧的地方!”
  丑男被他打扰了谈兴,顿时不满道:“好狗不挡道,好男不插话。没见他是严崇山么,老子的姻缘还是他凑合的!”
  恶女也道:“是啊,当年我们的师父死活不准咱俩在一起。多亏严兄弟打抱不平,和他连斗三场,结果两胜一负,才迫得师父让步。”
  司马阳冷冷道:“我没说不让几位叙旧,只是耽误了正事谁来负责?我倒不要紧,最多受师父一顿责骂,可两位的情形就不妙了。”
  丑男脸色一变,破口骂道:“娘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严老弟,咱们有事先走一步,往后有空再聊!”探手抓住司马阳飞身越过厢房屋顶,倏忽远去。
  那恶女略含歉意道:“严兄弟,没法子,我也得走了——喂,当家的,等等我!”叫声犹在耳畔回荡,人已不知去了哪里。
  严崇山摇摇头道:“这对活宝二十年多前如此,现今还是如此,脾性一点儿没变。”
  众人重新见礼,杨恒想到自己身世多半已被两位高僧知晓,心下有些忐忑。
  明空大师望着杨恒,欣然微笑道:“善哉,善哉,本宗又多了位后起之秀。”
  杨恒逊谢道:“大师的夸奖弟子愧不敢当。适才弟子寻仇心切,打扰了佛门清静,请大师恕罪。”
  当下四人入屋叙话。杨恒从普济寺众僧失踪说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明空大师听得神情凝重,轻声喟叹道:“阿弥陀佛,树欲静而风不止,仙林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明灯大师点头道:“我来衡阳,一是追着你们留下的暗记,再来也是为了排教之事。其实非但贫僧到了衡阳,令师明月神尼率着十几位门下精锐弟子业已提前赶到,如今她们只怕已上了衡山。”
  小夜疑惑道:“明灯大师,明月大师带人上衡山做什么?”
  明灯大师笑道:“你当她们是去游山玩水么,自是为了拜会祝融剑派的匡掌门。”
  明空大师显然已和明灯大师事先交谈过,于是接着说道:“衡山上有仙林五大剑派之一的祝融剑派,亦算得享誉四海的正道名门,两位可曾听说过?”
  杨恒闻听此言犹如拨云见日,他将自己经历的所有变故与疑团串联起来,失声道:“啊,排教大量制造药偶,是用来对付祝融剑派的!”
  明灯大师道:“好小子,一点就透。排教教主苏醒羽也算得一代枭雄,对祝融剑派这眼中钉早已窥觑多年,只是一直隐忍不动而已,今次既要下手,必有相当的把握。祝融剑派乃正道名门,掌门人匡天正又是和尚我旧日的挚交,既然赶上了这档子事,说不得就要管一管啦。
  “难得令师明月神尼古道热肠,又不齿排教炼制药偶的恶行,一心想为两湖同道解脱为难,竟比贫僧更早一步去了衡山。”
  小夜想起适才的事,插嘴问道:“明灯大师,那司马阳是什么人?他口中说的大魔尊却又是谁,看桐柏双怪的模样,似是对此人极为忌惮。”
  明灯大师挥挥破蒲扇道:“司马阳是灭照魔宫青龙护法杨北楚的关门弟子,至于‘大魔尊’嘛,此人是最近两三年里才冒出来的,似乎身分还在灭照魔宫的四大护法之上。不过这魔头行事神秘下手狠毒,除了灭照魔宫的人,至今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两人问答时,杨恒双目放光神情有异,狠狠攥紧小拳头没有吭声。
  明灯大师若有所觉,关切地瞥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明空大师道:“且不提大魔尊的事,苏醒羽野心极大,不可不防。”
  杨恒一省,说道:“我们得赶紧行动,排教人马已向衡阳云集,料来不出几日就会对祝融剑派下手!”
  明灯大师笑问道:“真源,你说来听听,咱们眼下该如何应对?”
  杨恒镇定心绪,想了想说道:“若正面交锋,对方尽管高手如云,可咱们这边加上祝融剑派的诸位高手,也绝不至于吃亏。惟一头疼的是那些药偶——他们原本都是仙林人物,身负修为却迷失神智,惟排教妖人之命是从。一旦交起手来,我们势必束手束脚。”
  明灯大师道:“真源呀,你说到了问题的关键,咱们不怕人家明火执仗地打过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怕就怕他们驱动药偶攻山,面对普济寺的诸位师父,甚而还有真菜、真荤和真禅……嘿嘿,苏醒羽摆明了是要打祝融剑派一个措手不及。”
  小夜忿忿道:“这伙排教妖人未免太过歹毒,真该打入阿鼻地狱。”
  明灯大师笑着道:“小夜,他们怙恶不悛,是不在乎什么阿鼻地狱的。当务之急,咱们须得先找到解救药偶的办法。”
  小夜脸微微一红,轻轻叹道:“可惜爷爷不在,否则他定然有法子救治。”
  杨恒柔声道:“小夜,你别难过,等咱们抓到苏醒羽,好生地拷问。”
  “苏醒羽可没那么好对付,”明灯大师打了个哈欠,跟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贫僧昨晚赶了一夜的路,瞌睡虫又上来了。明空师兄,借你的禅房让我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睡上一大觉。”
  小夜惊讶道:“明灯大师,排教的阴谋迫在眉睫,您还有心思倒下大睡?”
  明灯大师瞪了她一眼,虎着脸道:“不养足精神焉能对付排教?贫僧睡觉的时候,你和真源乖乖留在牛头寺里,一步也不准跨出大门,更不准满世界去找司马阳。”
  杨恒张口欲说,却猛地醒悟:“明灯大师平日里虽游戏风尘嬉笑不羁,可也绝非不知轻重缓急之人,他这么做,必定另有深意。”于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笑了笑道:“好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明日瓦上霜,大伙儿一块睡!”
  众人退出门外,只留下明灯大师在禅房里酣睡。杨恒正往外走,明空大师却在身后唤道:“杨师侄,你且随老衲来。”
  杨恒不知明空大师叫自己何事,便跟着他进了一间静室。明空大师在蒲团上坐下,温言道:“你昨日吸尽山魈的千年精血,也是桩旷古造化。趁眼下有闲,何不好生用功,将吸入体内的山魈精血好生吸纳融会,以不负此奇缘。”
  杨恒醒悟过来,恭恭敬敬道:“请大师指点!”
  明空大师微笑道:“你要老衲指点,老衲便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位慧海禅师,仰慕高僧马祖道一的盛名,便不远千里前往求教,希望能悟出佛法奥妙。”
  杨恒愣了愣,心道:“明空大师怎么跟我说起了参禅求学的故事?”
  明空大师继续说道:“道一禅师问他:‘你从什么地方来?’慧海回答说:‘我从越州来。’道一禅师便问:‘你来干什么?’慧海说:‘我来这儿求佛法。’道一禅师摇头道:‘我这里一无所有,求什么佛法。你有自家的宝藏不顾,却跑到我这儿来作甚?’”
  杨恒渐渐明白过来,却不出声打断,听明空大师接着说下去。
  “慧海不解就问道:‘不知哪个是自家的宝藏?’道一禅师回答说:‘就是现在站在我面前提问的这个人啊,这就是你的宝藏。一切已经具备充足,没什么欠缺的了,你何必还要向外求呢?’”
  杨恒恍然大悟道:“大师,我懂了。您是要弟子懂得应该认识自己本源心性的道理。我吸食了千年山魈精血,这便是自家宝藏,如果想要精进修为,我便需求得自身醒悟,而不是求诸于外物。”
  明空大师双手合什称颂道:“善哉,善哉——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禅音袅袅,人已出屋。
  杨恒心有明悟,向明空大师的背影遥遥一拜,当即盘膝凝神进入禅定状态。
  到了傍晚时分,一个小沙弥来找杨恒道:“真源师弟,明灯大师有请。”
  杨恒随小沙弥来到明空大师的禅房,见他独自一人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油腻腻地抓着鸭脖子正啃着,却被辣得满头大汗。
  杨恒进了屋施礼道:“明灯大师,您找我?”
  明灯大师头也不抬道:“是啊,和尚一觉睡醒有了精神,找你来谈谈早上的事。”
  杨恒怔了怔,问道:“早上的什么事?”
  明灯大师道:“你别装胡涂,闹了半天,敢情令堂便是雪窦庵的明昙师妹,令尊更是鼎鼎有名的灭照宫宫主杨惟俨之子杨南泰,杨恒啊,你瞒得贫僧好苦。”
  杨恒急道:“我不是有意要对大师隐瞒!”
  明灯大师点点头,转开话题道:“说说看,你今天为何要找司马阳的麻烦?”
  杨恒沉默须臾,徐徐说道:“他是杀我父母的帮凶!”
  明灯大师抛开骨头,用油手指着杨恒,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恒被他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有些莫名恼怒,问道:“大师,你笑什么?”
  “我笑你呦——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明灯大师把油手在僧衣上揩了揩,说道:“司马阳那小子胡言乱语试图将你激怒,他的话能信么?你啊,给气胡涂了。依我看,这小子打诳语是家常便饭。”
  杨恒惊喜道:“大师,您的意思是我的爹娘并没有死,他们在哪儿?”
  明灯大师慢条斯理道:“贫僧又不是神仙,怎能知道你父母的下落?我不过是从常理推测,令尊杨南泰是杨惟俨的小儿子,又是杨北楚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常言说虎毒不食子,杨惟俨又岂会轻易就把自己的儿子给杀了?”
  杨恒在心头压了一整日的大石这才稍稍提起,连连点头。
  明灯大师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