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渐渐地,三个人不约而同沉浸在两大盖世神功对撞出的玄妙异境中。他们清晰地感应到了彼此的强大而不可摧毁,也明白无误地觉察到对方清澄无瑕的心境,于是胜负之念徐徐褪淡,取而代之的是对天道的追寻与会悟。
在旗鼓相当的劲敌催发之下,双方通过不同方式参悟所得种种,都被彻底激发出来。杨恒浑然忘了身外所有,感悟着海阔天空与星罗枯海碰撞时产生的诸般变化,禅心不断提升,远胜于往日的大小数十战。
杨恒如是,天心双木亦如是。自从归隐枯崖秘境,两人闭关不出,再无与当世顶尖人物交手的机会。尽管可以心无旁骛地修炼,不免也有闭门造车之憾。
而今这一遗憾和缺失,却因着杨恒的到来而填补,不能不说也是意外之喜。
不知是多久,双方心生默契,徐徐收敛神息停止了对决。
当最后一块巨石落回地面归于平静后,两老一少相顾而笑,没有了丝毫敌意。
经这三番切磋,杨恒已知单打独斗自己可以稳赢天心双木中的任何一个;但天心双木若是联袂来攻,自己也唯有祭起天若有情诀,再拼上新近参悟的双泯月轮方始有相抗之力,而且结果不可预测。
天心双木也尽收自负之念,双双向杨恒稽首道:“受教了。”
杨恒亦暗自佩服这两个老道炉火纯青的神息造诣,晓得自己是仰仗惊仙令的威力才能勉强不败,而对方却是实打实地依靠真功夫。
他也收了傲气,诚挚道:“不敢,在下也是受益良多。”
凤木真人道:“杨公子,并非贫道不信你先前所说。我们职守所在,实不能就此放了令堂。但贫道可以答应你,后天公议大会上,倘若审明的真相确实如你所言,我们便亲送令堂下山!在此期间令堂的安全,由贫道和朽木师兄一力承担,杨公子自可放心。”
杨恒微感失望,但也明白以天心双木所处的地位和境况而言,对方时已作出了最大让步。假如自己不肯退让,在与这两个老道拼得同归于尽之余,只会白白便宜宗神秀和盛霸禅。
就算侥幸击败这两个老道救出母亲,自己也必定元气大伤,哪里还能报仇?
他此刻的神息虽耗损颇剧,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通明空澈,当下抱拳礼道:“如此家母这两日便拜托二位真人多加照拂。”
朽木真人见杨恒应允,也是暗松口气,回答道:“多谢杨公子成全。”
杨恒抬起身,望向石中端坐的母亲,心里道:“妈,原谅儿子还要累得你多受两日苦楚。这些苦难,我必要仇人以十倍奉还。而且,他们的末日已不远了……”
第六集 残阳唱夜
第一章 残阳唱夜
火光映红了山顶的夜空,如同一支饱蘸浓墨的巨笔,肆意渲染着凄艳的色彩。
尽管隔得有些远了,杨惟俨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从天下观方向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那是他的部下正在发动大规模的掩袭,一如数月前仙林四柱在东昆仑对灭照宫所做的那样。
他放心地将指挥权交给了凌红颐,而此刻自己要做的,只是去拜访一个故人。
故人未必是朋友,有时候也可能是敌人,而且是那种很要命的敌人。
所以杨惟俨才会决定要亲自登门拜访,而将天下观的事交给部下去打理。
解决了这个人,今夜的战事便等于结束大半。但杨惟俨深知这个人并不容易解决。
山路很静,两旁林木幽森,直通到尽处的石崖。杨惟俨走得非常慢,像是一个正在饱览山色的游客,孤身一人未带随从。
石崖下有一座掩映在松林间的古洞,洞口无门无碑,却栽满了樱花树。枝头花苞将开未开,暗藏着奇门遁甲的莫测玄机。
杨惟俨负手在樱花丛中,犹如闲庭信步浑不在意林间暗布的阵势,大袖飘飘身姿洒逸,须臾的工夫便来到了古洞外。
很显然,他并不是今夜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客人,从洞里飘出淡淡的怡人茶香。
古洞的内部并不算宽敞,如果不是亮着油灯,飘着茶香,无论是谁都不会猜想到这里是一位正道巨擘束发隐居的仙家洞天。
洞里没有任何的家什,只有一名白袍道士和一位青衣老者席地而坐。
他们似乎已经聊了很长的时间,在杨惟俨来到之前,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凝重。
一只小铜壶架在碳炉上哧哧冒着热气,这已经是洞中音量最高的响动。
“我在等你来,”白袍道士缓缓说道:“这壶水在炉上烧很久了。”
“过了火候,这水便不能用了。”杨惟俨步入古洞,在白袍道士和青衣老者的当中落座,“凡事都不能做得太过火。”
白袍道士淡淡道:“我倒觉得杨兄的身上带着团火,很大的火。”
青衣老者执起面前的茶壶,倒满杨惟俨身前的茶盏,低沉的嗓音道:“喝茶。”
杨惟俨端起茶盏,在唇边象征性地沾了沾,说道:“这茶有邪气。”
白袍道士道:“那是因为今夜长白山上邪气冲天,玷污了原本清澈甘洌的山泉。”
杨惟俨“哗”地泼了杯盏里的热茶,道:“这杯茶祭我的小儿子,他是你杀的。”
白袍道士望着杨惟俨将茶水泼地,木无表情地说道:“可惜了上好的茶叶。”
青衣老者默不作声地提起茶壶,二次斟满杨惟俨的杯盏,说道:“是我带的茶叶。”
杨惟俨执杯不饮,沉声道:“石兄,今晚这和事佬你恐怕是做不成了。”
石凤阳不紧不慢地从碳炉上取下铜壶,将水注入壶里,说道:“外面在死人。”
白袍道士冷冷道:“师兄的话是在对牛弹琴。在杨兄的心目里,此刻天下观中哪怕所有人都死尽死绝,也抵不上杨南泰的半条命。”
杨惟俨冷然一笑道:“你说错了——在老夫心中,他们死尽死绝也不如宗兄一命。”
宗神秀点点头,道:“果然,杨兄今夜登门,是为当日江上未尽之战。”
石凤阳不声不响,将铜壶往三人中间一放,说道:“你们打,让外面的人停下。”
杨惟俨嘿然低笑道:“石兄可知当年杀害令嫒的银面人首脑是谁?”
他幽冷的目光逼视宗神秀,一字一顿道:“宗兄,你还不肯承认么?”
古洞里一下子变得死寂无声,空气像凝结成冰的巨石,被一团无形的焰火烧灼,一点一滴地滴淌在三个人的身上。
突然宗神秀振声大笑,隆隆的笑声在古洞中回荡轰鸣,震得壶盖哒哒蹦跳。
“滑天下之大稽,”他收住笑声,徐徐道:“什么银面人,与我何干?”
杨惟俨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宗神秀,讥诮道:“那空照大师的死也与阁下无关?”
宗神秀避而不答,晒然道:“杨兄,你是一代宗师,不是到处咬人的疯狗。”
石凤阳喝干了杯中的凉茶,声音沉缓沙哑道:“我想知道,杨兄如何能够证明。”
“去问杨恒,”杨惟俨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晓得自己今夜的来意已达成一半,回答道:“相信他不会对石兄说谎。”
“师弟,你为何不说话?”石凤阳眼里闪动着微光,憔悴的面容落寞而萧索。
宗神秀冷然道:“绝无此事,我无话可说。”
杨惟俨的目光像是薄薄的两束刀芒,闪耀着慑人寒意,问道:“石兄,你怎么说?”
石凤阳没说话,手中的杯盏“啪”地被捏作两爿。他将杯盏碎片平放在膝前,长身而起走向洞外,语气淡然而不容置疑地说道:“今晚到此为止。”
宗神秀与杨惟俨的视线均都投落在那两块茶盏的碎片上,眼神奇怪而复杂,似乎是惊讶,似乎是佩服,又隐隐含着一丝不甘与艳羡。
“砰!”一支金红色的烟花信号冲天而起,在暗红的夜幕下盛绽轰鸣。
灭照宫的人马停止厮杀,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山下撤退。如同褪去的洪水,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和触目惊心的血泊尸体。
殷长空站在一座偏殿的大门外,抬头仰望滚滚升腾的浓烟,像巨龙般盘舞在空中,耳畔伤者的呻吟不绝于耳,甚至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他知道,在灭照宫群魔向天下观外撤退的前一刻,后山那座古洞里的对决已经结束。尽管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天下观内外宛若一座充斥着死亡与杀戮的修罗场,无论正邪,无数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战斗,然后死去,其实都不过是古洞那场对决的一个注脚而已。
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真正能够决定芸芸众生命运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那寥寥几人。千万人的生死哀乐,仅仅是他们的意志体现,却如一只强有力而充满权威的无形大手,令人无从抗拒,惟有随波逐流。
他极不舒服地感觉到,在今晚的这场盛大博弈中,自己只能算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但他好歹也是神会宗的宗主,从仙林地位上来说,是和宗神秀、杨惟俨平起平坐的一派掌门,而今竟成了个跑龙套的小角色。
更教殷长空不舒服的是,他几乎可以肯定雪峰派和云岩宗的人马也已悄然抵达了长白山。然而在今夜的这场大战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现身。
在愤愤不平中,他油然升起一缕孤立无援的寒意,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什么仙林四柱正道联盟,不过是貌合神离的摆设而已!
自己率领门中精锐不远万里来到长白,本想力助天心池共抗魔门,同时也要为惨死在大魔尊手下的同门师妹报仇雪恨。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实在太简单。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一缕极细的声音飘入耳际,似乎有谁正对着自己传音入密道:“殷长空,你有心事?”
“谁?”殷长空心头一凛,感到这声音竟是异常的熟悉。他顾盼左右,并无人注意到自己,当下吩咐两名随行弟子道:“你们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殿。”
两名弟子躬身应是。殷长空伸手推开虚掩的殿门,才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偏殿里供奉的是太上老君像,黑黔黔地没有灯火,有一道纤柔的倩影站在老君像前,手里的一束魔花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殷长空的心一跳,掩上身后的殿门,神情变得紧张而古怪,望着那倩影许久,才开口道:“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那道倩影的主人语音冰冷,仿佛威震仙林称雄西域的天山神会宗宗主在她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可以任意摆弄的小人物,纠正道:“准确的说,是我又活过来了。”
“青炎——”殷长空咽了口发干的喉咙,“你来这儿做什么?”
“蝶幽儿,这是我现在的名字。”倩影的主人再次纠正殷长空的错误,“我来救你。”
“救我?”殷长空愣了愣,心中竟有一丝欢喜道:“你不是来报复我的?”
“就因为你远远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祁连六妖置我于死地?”蝶幽儿冷冷地微笑起来,笑容里有股说不出的轻蔑,“事实证明你当时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你冲出来,现在就不会有神会宗宗主殷长空这号人物。”
殷长空的眼里燃起炽热的光芒,问道:“你原谅我了?我找了你整整八十年!”
“谈不上原谅,但我可以再救你一次。”蝶幽儿缓缓走近殷长空,娇小的身躯就像一个飘荡在暗夜里的幽灵,“这也算回报了你当年的一片痴情。”
殷长空怔怔注视蝶幽儿,有些疑惑地问道:“救我?”
蝶幽儿漠然道:“天心池完了,宗神秀也逃不过后天一劫。如果你仍不知死活和他们绑在一起,过了明天便是寿终正寝之日!”
殷长空一惊,问道:“你指的是后天要在樱树林公议明昙的事情?”
蝶幽儿怜悯地看着殷长空,但这种怜悯绝非出自心中的关切,而更像是一种冷眼俯瞰着一只在溪水中苦苦挣扎求生的蝼蚁的神气,悠悠道:“你应该明白,那不过是个适逢其会的引子,被他抓住机会利用而已。”
殷长空的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缕惊惧,“那我……”
蝶幽儿道:“极少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你却是其中之一,能够活到今天本来就是奇迹。”
殷长空渐渐镇定,苦笑了声道:“这八十年来,我一直活得很小心,很辛苦。”
“所以我来解脱你。”蝶幽儿道:“这也是你唯一向我赎罪的机会。”
殷长空低下头沉思半晌,一咬牙道:“你要我怎么做?”
蝶幽儿脸上的笑容如花盛绽,纤秀的小手从奇魔花上轻轻采撷下一缕花心,说道:“我需要你的忠诚保证。”
殷长空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步,说道:“不,这不行!”
蝶幽儿的笑意更灿烂,她轻轻道:“你不愿?”
殷长空的额头有冷汗渗出,涩声道:“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但无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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