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蝶幽儿的笑意更灿烂,她轻轻道:“你不愿?”
殷长空的额头有冷汗渗出,涩声道:“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但无需用奇魔鉴保证。”
蝶幽儿叹了口气道:“我本该相信你的,可惜有了祁连六妖的前车之鉴,你要我如何再敢相信世上的男人?长空,我会害你吗?”
殷长空额头的冷汗像小虫子一样不停爬过面颊,挣扎着道:“我和他们不同!”
蝶幽儿静静凝视他须臾,脸上露出哀婉的表情,说道:“你还是信不过我。”
“不,不是这样。”殷长空道:“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赢过丁师兄坐上神会宗掌门大弟子的宝座。我只是觉得……”
“嘘——”蝶幽儿竖起食指轻柔地按在殷长空的唇上,眼眸里渐渐漾起一抹温柔怜爱,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真正爱慕我,关心我的男人,我相信你。”
殷长空呆呆地望着蝶幽儿的俏脸,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却猛然感觉胸口一冰,奇魔花心已没入他的胸膛。
他骇然欲退,满脸的愤怒与惊愕,还有几分不可自已的伤心失落。
蝶幽儿却抢在他发怒前,用纤手轻抚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语气幽怨道:“原谅我,别生气。我多想能靠在你的胸口上,而不是插入一根奇魔鉴。但是现在还不行啊——只要他还活着,我们随时都可能死。”
她的话语像一桶凉水浇落,立时熄灭了殷长空胸中燃烧起来的怒火。
他看着她绝美哀怨的玉容,恍惚间回到了八十多年前。那时的他,只是个在神会宗里毫不起眼的普通弟子,冲动鲁莽,却志比天高。
是与她的邂逅从此改变了这一切,令他拥有了如今的地位与声望。更紧要的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能够给予自己所有,同样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回。
他慢慢冷静下来,苦涩地说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杨恒由天心双木亲自相送,退出枯崖秘境回到老君坛三楼的那间屋中。
看到他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桐柏双怪和司马病三颗悬着心终于放下。
这时候灭照宫的人马业已退走,天下观中的喊杀声逐渐平息。
千秋二老将杨恒送出观外,三人拱手作别。行在前往留客镇的路上,西门望迫不及待问道:“杨兄弟,有没有见着你娘亲?”
杨恒爽然若失地点点头,道:“见到了,但我暂时还无法将她救出来。”
司马病目光闪动,冷声道:“是天心双木在从中作梗?”
西门望道:“俗话说蜡烛不点不亮——回头咱们毒翻他十个八个天心池的弟子,看宗神秀、盛霸禅敢不敢再扣着杨夫人不放?”
东门颦附和道:“师兄言之有理,这就叫以毒攻毒,十个不够就二十个,三十个!”
见杨恒不言语,司马病见状问道:“杨兄弟,你以为如何?”
杨恒展颜一笑,回答道:“或许我该先去解决了盛霸禅。”
西门望一拍脑门道:“瞧老子这记性,还没告诉你老严今晚约战盛霸禅的事呢!”
杨恒一惊道:“明灯大师要和盛霸禅决斗,在什么地方?”
“在神藏峰,”西门望估摸了下时间,说道:“这会儿怕也该打完了。”便将明灯大师向盛霸禅下战书,自己和司马病、东门颦前来探观的来龙去脉絮絮叨叨说了。
杨恒闻言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当下加快身速往留客镇赶去,问道:“小夜也来了?”
“还有真禅那小和尚。”西门望猛提一口真气想追上杨恒。可他颓然发现自己快,杨恒更快,始终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若非照顾他们三人的身法速度,恐怕这会儿杨恒早已飞得不见了踪影。
“她果然没来。”杨恒不无失落,默默道:“她真的不原谅我,再不会关心我了么?”
四人快马加鞭来到留客镇上的那家小客栈外,司马病眉宇微耸道:“有人受伤了。”
西门望也不等店小二开门,一个晃身越过围墙,扯嗓子叫道:“老严,你回来了没?美美,我找见你杨大哥啦!”
他一会儿“杨兄弟”一会儿“杨大哥”把自己跟女儿之间的辈分搅合得一塌糊涂,却浑不在意,心急火燎地往客房奔去。
刚走进小跨院,西门望的嗓门禁不住戛然一收,却是瞧见了厉青原。
厉青原面朝院门长身伫立,好似护卫守在明灯大师客房门外。
西门望看了看自己住的正屋,又瞅瞅明灯大师和司马病夫妇订下的东西厢房,三间屋子里都亮着灯,也都有药草的香气飘出。他急忙问道:“喂……小厉,出什么事了?”
“明灯大师、令嫒,还有真禅小师傅和司马夫人都受了伤,”厉青原的视线掠过西门望,落到了杨恒的脸上,回答道:“我想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什么?!”西门望大吃一惊,一时也想不明白宝贝闺女儿待在客栈里好端端的怎会受伤?正要冲进屋里看个究竟,猛想道:“十有八九老严伤得也不轻。老子可不能只顾自家人不讲兄弟义气。”
想到这里他招呼东门颦道:“师妹,你去照料美美,我要去瞧瞧老严。”
这时候西厢房的屋门一开,林婉容走了出来说道:“大哥,你回来了?”
司马病见爱妻虽然容色萎顿,但并无大碍,心中稍宽,上前搭住她的脉搏。
那边西门望瞅着满院的伤员心情大糟,一面叫道:“老严,有没有干掉盛霸禅那狗娘养的?”一面风风火火推开屋门闯了进去。
自始至终,院子里有两个人没说过一句话。他们静静地目视彼此,擦肩而过。
当杨恒的左脚踏上东厢房门外石阶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石颂霜的身影。
石颂霜的手里端着一盆血水,正举步往外走。在看到杨恒的刹那,她的俏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神情,默默收住了脚步。
石颂霜终是来了,杨恒强自按捺住兴奋,面对伊人又莫名生出忐忑之情,无数的心曲在胸膛里发酵,说出口的却是干巴巴的三个字:“你来了?”
片刻而漫长的迟疑后,石颂霜低低地“嗯”了声作为回答。
于是,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两人都像被定格住。
“我让你。”杨恒收回了视线,向一旁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石颂霜垂首道:“谢谢。”语气客套而陌生,像是划下的一道鸿沟,将两人隔离于千里之外。哪怕彼此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哪怕彼此听得见对方加速的心跳。
她从他的身旁默然走过,却让他觉得她是在逃离,而手中的铜盆是最好的借口。
听到步履远去,杨恒的心底一阵空虚。背后,有一双刀锋般的目光须臾未离。
他走进屋里,明灯大师躺在床上,西门望正在关切地问长问短,猛一拍大腿懊恼道:“你怎么不趁机杀了他?只断了这混蛋一只手掌,太便宜他了!”
明灯大师微微一笑,望向杨恒。刚才发生在门口的一幕,他已看在眼里。
“大师,”杨恒收拾纷乱的心绪,走到床前道:“你的伤势要不要紧?”
“你看我能说能笑,还会有什么事儿?”明灯大师洒然道:“你见过明昙师妹了?”
杨恒晓得明灯大师是有意将自己的注意力引到别处,说道:“她被软禁在枯崖秘境中,由天心双木负责看守。我没有把握击败这两位道长,只好暂且退了出来。”
明灯大师欣慰道:“好哇,总算你懂得了审时度势,不再是只晓得玩命的愣头青了。”
杨恒勉强笑了笑,道:“可这回你却玩大了,差一点儿把命丢在了神藏峰上。”
明灯大师摇头道:“盛霸禅还没这本事,我的伤大半是拜无相神君所赐。”
“龚异嵬?”杨恒一怔道:“这人妖怎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找上大师?”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明灯大师的眉头微微皱起,思忖道:“这事情透着古怪。”
西门望问道:“老严,会不会是宗神秀派他来干掉你,省得后天你去捣乱?”
明灯大师道:“不太像。一来宗神秀和无相神君素无交情,岂会托他杀我?更重要的是如果宗神秀存心除掉贫僧,那盛霸禅又岂会放我下山?”
杨恒闻言本想取出藏在怀中的那枚银饼,向明灯大师说明石颂霜生母当年遇害的真凶。可看见明灯大师伤势沉重,实不宜再受刺激,当即改变了主意,说道:“或许他是记恨我和真禅,连累大师受了无妄之灾。”
他转首望了门外一眼,又问道:“大师,小夜呢,不是她也跟着您来了长白山吗?”
明灯大师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从枕头下取出小夜写下的那封短笺道:“她被盛霸禅带人从客栈劫走,后来又落入蓬莱剑派之手。这封信函便是黑白无常之一的白无常裘伯展送来给我的。”
杨恒接过信函看过,也是猜不透其中的意思,拧紧眉头问道:“莫非她是受了胁迫?”
明灯大师道:“可从此信来看,笔迹流畅,语句通顺,不像是受人威逼。”
杨恒颔首表示赞同,但心中的疑窦却更深了,说道:“不成,我这就去找她!”
西门望道:“杨兄弟,凡事关心则乱。偌大的长白山,你到哪儿去找小夜姑娘?”
杨恒也知西门望说的是实情,苦笑道:“为了我的事,害苦了大家。”
第二章 订约
“错了,这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事?”明灯大师正色道:“这棋局早在八十多年前便已布下,经过各方几番较量试手后,如今终于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尽管湖面风平浪静,百尺之下却是潜流汹涌。而你恰好就是无意中投入到波心的那一颗石子,在打破平衡的同时,也掀起了万丈巨浪。”
他略感疲惫地换了口气,接着道:“即使没有你的出现,也会有其他人来充当这枚石子——仙林又到了要重新洗牌的时候了。”
西门望一拍大腿道:“老严,你这几句话说得精辟,教我茅塞……那个顿开。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心里也在犯嘀咕。打从祝融峰一战开始,才一年的工夫,仙林里出了多少大事?这锅盖总算是揭开了。”
杨恒细细思想,面色逐渐起了变化,说道:“我却觉得自己只是悬浮在惊涛骇浪之中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一片飘絮。”
“不要妄自菲薄,阿恒。”明灯大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身份,你的实力,注定你绝不会只是一片飘絮。打开自己的眼界,除了儿女情长之外,这世上还有许多事需要你,也值得你去完成。能把握你命运的,惟有自己。”
杨恒注意到,这是明灯大师第一次用他的俗家姓名而非老尼姑起的法号来称呼自己。显然,他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委婉地告诉自己,除了曾经的云岩宗俗家弟子之外,自己还有着多重的身份,无疑也意味着更多的责任。
西门望没有杨恒想得那么多,道:“杨兄弟,老子也早看出来了,你就是那个该干大事的人。老天爷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可终归没教你真格地去见阎王爷,那不正是‘天将降……’哎,我说老严,降什么来着的?”
明灯大师笑道:“那句话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难得你把这句话用对了地方。”
杨恒没吱声,他知道明灯大师这席话里开导与鼓励兼而有之,着实用心良苦。但想想自己的事情可谓一团糟,莫非是老天爷找错了人?
他在明灯大师的屋里又坐了会儿,始终不见石颂霜回来,想她是存心回避着自己,暗道:“我若坐着不走,反倒像纠缠不清了。”于是乎起身告辞,慢吞吞转到西厢房探视真禅的伤势。
兄弟二人小别重逢自有一番欢喜,真禅连比划带书写,说了近日的遭遇。
杨恒微笑相顾,心中温暖。念及母亲的慈爱,养父的关怀,明灯大师的谆谆教诲,还有身边这许许多多朋友的古道热肠仗义相助,不由感慨万千,默默自语道:“杨恒,不管你以前遇到过多少困难,今后还会面临多少风险,你都要坚持。为了你身边所有爱你的人,一定要振奋精神,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候他的灵台忽生感应,起身告辞道:“真禅,你好生休养,我要出去走走。”出了东厢房,他径自穿过客栈,来到门外。
漆黑的夜色中,杨惟俨一袭宽大的金袍在风里轻扬,伫立在街对面的檐角下。
“你出来了?”他一语双关地说道,语音在黑夜里沉沉地飘荡,“陪我走一转儿。”
杨恒没应声,默默地随着杨惟俨高大的身影,漫步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夜很静,街道很长,有那么一阵子他们都没有说话,像是两个不相干的路人。
“我找过了宗神秀,却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杨惟俨忽然开口道:“因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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