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杨恒五指张开,按住真禅面门把他推了回去道:“少来装神弄鬼。”
真禅嘿嘿摇头诡笑,比划道:“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人,是你么?真源,你将来无事可做了,去当个私塾先生也很不错。”
杨恒啼笑皆非,骂道:“我去当私塾先生,那你呢?干脆回东昆仑接茬守墓吧。”
真禅面色一黯,蓦地醒悟到这是杨恒在婉转地提点自己趋吉避凶之途。只要回到东昆仑,任那些获悉消息的仙林人物如何垂涎三尺,也不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闯上灭照宫找自己麻烦。
好在他不是杨恒,从没不甘寄人篱下的骨气,一想到有杨惟俨这块挡箭牌,而自己确也想为母亲守墓,当即点头道:“这还像句人话。”
杨恒见真禅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心下宽慰,暗运神息将屋子封起,问道:“你的慑仙玦修炼到了什么境界?”
真禅丝毫不会怀疑杨恒是在窥觑慑仙玦之秘,坦然道:“慑仙玦里藏有一篇《魔真十诫》,每参悟出两门魔功,就可以晋升一层境界。我守墓数月,也才刚刚突破到第三层的‘天之恒’,其中有一门‘血雨腥风’的绝学,怎么也修炼不下去。”
听到这魔功的名字,杨恒亦是有点儿不以为然。但他不是明月神尼,对魔门神功从无鄙薄看轻之意,想了想说道:“好兄弟,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带着我到里头兜一转儿,让小弟开开眼界?”
真禅犯难道:“不是我不肯,而是实在不晓得该怎么把你也带进去。”
杨恒轻笑道:“这个好办,你只需开启慑仙玦,我的元神自会跟着你一块儿进去。”
真禅将信将疑,也闹不清杨恒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当下去念存思意守灵台,屋里的景物逐渐褪淡,眼前浮现出汪洋般波澜壮阔的赤色强光。
杨恒运用从降龙罗汉蒲扇上参悟所得的分身运息奇术,将自己的元神一化为二。一半停留在体内监视屋内动静,守护自己和真禅;另一半舒展出窍煌煌然又是一个自己的分身,摄住真禅元神在慑仙玦开启的一刹那渡入其中。
真禅的元神悬空在碧波万顷的造化海上,愕然发现杨恒的元神果然也跟了进来。只是他的元神略嫌微弱,不似想象中那般壮大,却不知杨恒只渡入了半数的神息。
真禅也没多想,朝杨恒比了个手势,在前驾轻就熟地劈波斩浪渡向慑仙崖。
因为有真禅在前开道,杨恒所受到的压力与冲击大减,兼之早习惯了惊仙令中的虚幻秘境,对此也不觉有甚吃力。
两人来到慑仙崖前,杨恒举目观瞧石壁上的那几行刻字,暗暗称奇道:“不晓得辟出这片秘境的先辈是哪位,睹物思人恁的霸气十足。”
一念未已,石壁上浮现出数行金字,照例是第三层天之仁境界前的提纲挈领的箴言,真禅也没数过这些天自己到底看过了多少回这几行字,静静待它消隐。
不一刻石壁上有金卷展开,一位活色生香的半裸美女跃然纸上,轻歌曼舞极尽风流。饶是杨恒见多识广,也禁不住一呆笑道:“真禅,难怪你修炼得这么勤快。”
真禅面红耳赤,讪讪一笑,比划道:“她唱的就是血雨腥风神功的心诀。”
杨恒留心听了一遍,问道:“真禅,每回你来过慑仙崖,心里是否会涌起强烈的复仇念头,恨不能立刻找到哈元晟,将他一劈两爿?”
真禅微露讶异,点了点头。杨恒道:“你能克制住就好,由魔入圣从来不是坦途。”
真禅一凛,隐隐明白杨恒担忧的是什么,而这正也是他一直以来所记挂的事。
这时候卷上美女开始第二遍歌舞,杨恒轻笑道:“傻瓜,谁会因噎废食?天天有美女相伴,蹁跹起舞,无怪乎你小子乐不思蜀。”
真禅笑了笑,开始凝定心念参悟血雨腥风诀的箴言。过了一会儿,他完全沉浸其中,身子在崖下悬空盘坐,照着卷上美女五根纤指圆转幻动的手姿模拟起来。
杨恒守在真禅的身后不动。只看了两遍,他已大体掌握这式“血雨腥风诀”的要领。这倒不是说他的天资和悟性胜过了真禅,而是纯以目前天道进境而论,踏入双泯之境的杨恒实胜其一筹。
这就如同一位饱读经书的硕儒,若去做一道秀才乡试时的题目,自然手到擒来。
在崖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真禅的元神忽然出现异常,轻轻地晃动起来。
杨恒并不急于立即出手襄助,而是一直等到真禅的头顶开始冒出嫋嫋红雾,才探出右掌按在他的背心,渡入一缕神息轻轻说道:“别管它,那是幻象。”
又在真禅耳畔道:“不怒如地,不动如山;真人无垢,生死世绝。”
——“不怒如地,不动如山;真人无垢,生死世绝。”
这两句话正是杨恒起死回生,初悟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时,所秉持的破障真言,而今对于真禅不啻有对症下药,醍醐灌顶之效。
在他的神息引导守护下,真禅体内的真元渐趋平缓,身子也安静了下来。
这一下却轮到杨恒惊讶了。他并未料到真禅会领悟得那么快,不由想起祝融峰上明灯大师对自己所说过的话语:“你是我所见过天分最高的两个少年之一。”
莫非,明灯大师所指的另一个少年,便是眼前的真禅么?
望着好兄弟渡过一道难关,杨恒且喜且慰,更觉世事奇妙无比。哪怕只在一年以前,又有谁能想到自己与真禅这两个云岩宗的小和尚,竟会有这般的神奇际遇?
不知多久,真禅的元神从忘我之境中醒转,愕然发现杨恒已不在自己的身后。
他缓缓退出慑仙玦,回到了现实之中,只觉得丹田真气充盈鼓荡,浑身说不出的舒爽,仿佛身子轻逾鸿羽,只消窗外的风轻轻一吹就能飘起。
他的心头满是喜悦,一下子还不能适应两个世界里的巨大反差,兀自觉得自己载沉载浮,好似还在造化海中搏浪弄潮。
终于悟出了“血雨腥风诀”的真义,终于突破了曾经看来遥不可及的瓶颈。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一步的迈出对今后天道修行的意义何其重大,但仍能深切感受到体内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
灵觉满溢,如同一汪贮满灵台的清澈甘泉,方圆十丈内的动静无需凝念即可洞彻若明。距离炼神还虚的巅峰,业已遥遥在望。
假如有朝一日能顺利踏过这道门槛,便能将无数正道耆宿魔门凶顽远远抛于身后,从炼气强体转而修神壮元,其中差异犹如云泥之别。
过了好一阵子,真禅才缓过神来。他睁开眼睛,一缕朝阳透过窗户照在脸上。
真禅愣了愣,心道:“难道我在慑仙崖前只待了一会儿。”
他举目望去,就见林婉容坐在桌边小憩,自是特意留在屋里守护自己,可杨恒已不知了去向。正感困惑间,屋门吱呀一开,西门美人从外面探进俏脸,张望了眼笑道:“小和尚,你总算醒了。大伙儿都等你一天一夜啦!”
真禅这才晓得这其实已是次日的清晨,自己在慑仙玦里待的时间可真不算短。
林婉容含笑起身道:“醒了就好,如此我也不用留下来守着你了。”
看着真禅傻愣愣的模样,西门美人道:“呆头鹅,今天可是公议的日子。”
真禅如梦初醒,急忙下床穿鞋,取过乌龙神盾背在身后,比划道:“真源呢?”
“我在这儿。”杨恒站在门外笑吟吟地应声,他的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明灯大师、桐柏双怪、司马病……当然还有石颂霜和厉青原。
第四章 不孤单
忽如一夜东风吹到,千万树樱花竞相怒放,春意喧闹枝头。朝霞映染层林,云气如玫瑰色的薄纱轻轻漾动,更平添几多娇艳。
天心池的弟子刚刚撤去神藏峰四周的封锁,在山下守候多时的千百仙林豪客便争先恐后涌将上来,一时人头攒动,沸反盈天,人人希望能争到个好位置。
尽管名义上说是公议明昙的仙林大会,但谁都清楚,稍后定有好戏上演。
去年岁末正道联军远征东昆仑,在雄远峰前杀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许多人事后听闻,都为错过这场热闹而后悔不已,如今能有机会一睹正魔两道顶尖人物的争锋斗法,自是无人愿意失之交臂。
在樱花林的一大片空地上,天心池的弟子早早搭起了六座高台。
其中五座坐北朝南,呈扇形分布,台上分别竖有仙林四柱和祝融剑派的旗号,风吹日映大旗猎舞,甚是威武壮观。
另一座高台却孤零零地坐落在对面,明眼人一看即知那是为灭照宫群雄准备的。
至于其它的各路宾客,或在两侧对号入座,或自找位置站着观瞧,闹哄哄的各寻门路好不嘈杂。
杨恒等人来到樱树林时,那六座高台空无一人,只有数队天心池弟子在台下守卫。
西门望远远瞅了眼安排给灭照宫的那座高台,笑道:“他奶奶的,宗神秀也真会做人。明明恨得杨老魔要死,还特意给他准备了好座位。”
“你以为他真有这番好心?”司马病不以为然道:“他这么做,一来是做给大伙儿看的,二来是怕杨惟俨在暗地里捣鬼,故意用这法子将他激到明面上来。”
西门美人东张西望,对真禅道:“小和尚,快找找看,咱们坐哪儿?”
就见一名天心池二代弟子迎上前来,向明灯大师彬彬有礼地躬身问候道:“明灯大师,盛总监早已为诸位安排好了坐席,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那名天心池弟子往高台行去,西门望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站立人群,颇有几分得意,说道:“美美,瞧见了没?这就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旁人得站着,你爹爹就能坐着。他盛霸禅再狂,也得老老实实给咱安排安排。”
西门美人嗤之以鼻,说道:“别臭美了,人家是看在明灯大师和阿恒的面上才请你上去的。要是你老人家自个儿来,就得用板斧砍棵树做成板凳凑合坐了。”
众人闻言哑然失笑,西门望却是骂不得又打不得,坐下来干瞪着眼生闷气。
杨恒坐在了司马病夫妇的身旁,另一边挨着的是真禅和西门望一家三口。再过去才是明灯大师与石颂霜、厉青原。两人之间隔了老远,又被众人遮挡,杨恒一眼望去,只能依稀看到石颂霜的半边俏脸。
他默默收回视线,环顾台下,希望能在人山人海里找到小夜和蓬莱剑派众人的身影,却意外地发现了几张有点儿熟稔的面孔。他凝神一想,顿时记起,这几人正是数月前大破黑沙谷,从石楼里解救出的祁连群妖。
为首的那位无边崖崖主赤吞霞和大恶谷谷主包不平并肩而立,隐藏在拥挤纷乱的人群中,若非两人形貌特异,自己也未必能够察觉。
不觉日上三竿,六座高台上的人迟迟没有露面。在场群豪等得越来越不耐烦,纷纷鼓噪起来。
“怎么还不开始啊?盛霸禅呢,叫他快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也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三声悠扬雄浑的钟声,压下了七嘴八舌的吵嚷喧哗。意识到这应是正道五派掌门出场的信号,樱树林里的噪音登时小了许多,人人睁大双目往台上望去,都不想错过这亲眼目睹诸多正道巨擘齐出的难得机会。
首先登台的是身为东道主的天心池一众长老耆宿,由盛霸禅引领登上高台。接着,神会宗和雪峰派的来宾,在各自掌门的率领下,亦登台入座。
最后出来的是云岩宗与祝融剑派的两路人马,明水大师与匡天正大袖飘飘连袂而行,其中含意再明显不过。
待到五派高人在台上坐定,钟声又是三响,伫立在台下的天心池岁星院首座长老王霸澹朗声道:“有请宗盟主——”
话音落下,一身雪白道袍的天心池掌门人宗神秀,漠然行上高台,在正中的空席落座。
一时间,樱花林里鸦雀无声,人人都在屏息注视这位传说中的道圣。
西门望啐道:“狗日的,好大的谱儿。”
骂声未落,南面的人群一阵骚动,像波浪般往两旁分开。杨惟俨一人一剑,不带亲随部属,登台而座。
相隔百余丈,他和宗神秀的目光在空中无声无息地一撞,如有默契地各自垂下眼帘,对身周的喧闹物议无动于衷。
“哈哈,有趣。”西门望嘀咕道:“杨老魔孤身前来,可又将了宗神秀一军。这什么话都不用讲,他们两个已暗地里斗了起来。”
杨恒默不作声,眼睛扫过盛霸禅萎顿蜡黄的面庞,落定在宗神秀的脸上。
似乎感应到杨恒的目光,宗神秀低垂的眼皮微微地动了动,却终究没向这边望来。
忽听明灯大师道:“阿恒,沉住气,宗神秀、盛霸禅巴不得你跳出来大吵大闹。”
杨恒点点头,从宗神秀的脸上移开视线。
台下的王霸澹上前数步,走入空场中央,向四周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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